身體變得如此的輕,如一葉浮木,不知要飄向何處,而短短瞬間,這短暫卻從未有過停歇的一生所有的場景都在眼底恍過。
而所有場景裡,卻都離不開一個身影。
“容凌哥哥,你等等我……”
“你真的是南齊太子……”
“南容凌,你再這樣會被欺負的……”
“大晉又如何,南容凌,你也是太子,而且,你這般丰神絕彩……”
裹在粉嫩衣裳裡的小女孩亮澄着一雙眼睛看着他,從初來時的粘着他,再到幫助他,替他籌謀,一切一切,如走馬觀花般,在腦海裡清晰的閃過。
再到最後,便是背叛,暗殺,追逐……
他愛的雲初啊,一步一步將他逼上了死路。
而他呢,同樣在十多年後,親眼看着她落下懸崖,粉身,碎骨。
而最後,季舒軒方纔發現,他這一生,除了小蠻和俞小柴,竟沒人真正的對他好過,而對他好的人,俞小柴被他傷得累累,小蠻呢,死了。
悔恨,痛苦,失望,遺憾,到得最後,季舒軒閉上眼睛那一刻,還在想着,爲什麼這一世,他汲汲營營這般多年,除了班茵那一夜外,從來己身自潔,卻連雲初一夜正眼都未得到看顧,而最後,還是她,那個他愛而生恨到極致的女子,如此拼死的送上他這鑽心的一箭。
可如果有來世,他,竟然還想再遇到她。
雲初,我,終歸,是捨不得你的。
“砰。”
伴隨着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季舒軒驟然睜開眼睛。
入目處,竟是從未有見過高樓車水景緻,而前方,煙塵瀰漫中,有女子好像在向下墜落。
“初一。”而煙塵瀰漫中,他聽到一名男子又急又痛的在呼喊,再看到男子在煙塵中的卻依然可見的如此清晰的臉。
竟和他,長得如此相似。
饒是再淡定歷世於季舒軒此時此刻也不禁神色一怔。
而另一邊,藉着繚繞的塵霧,季舒軒卻終於清楚的瞧見,一名女子身體正如斷線的風箏般,下墜下墜,纖薄的身本,緊抿的脣,美而不豔的五官攏在長髮之間,飄搖,落下……
那名急呼的男子輕巧着身子在煙塵中狂亂的抓,高樓之上,已經被炸燬一半的殘垣中,心痛呼喊聲聲破天。
季舒軒看一眼那男子,又仍舊看着空中墜下的那女子,雖然隔着煙塵,可是以他的視力,看得是如此清晰而明瞭,而就在這時,季舒軒整個瞳孔都是一縮。
因爲,漫天煙塵中,他看到一個虛浮的而幾近透明的身體,好似靈魂般,閉着眼眸,浮蕩着,任風輕颳着,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入駐進那正下落的女子身體裡。
“初一。”仍在狂聲呼喊。
而季舒軒看到,那靈魂最終,就這樣與那女子緊緊的,緊緊的合在了一起。
而那靈魂的臉龐,他,如此熟悉。
雲初。
怎麼會……
季舒軒已經飛快的掠了過去,想去接住,可是,當他真的到了她身旁,女子的身體,卻就這樣自他身體裡穿過。
季舒軒猛然一慌,這才低頭看向自己,自己竟似一團虛物般,在天空中飄浮着,沒有實體。
可是,他不能讓雲初死。
“砰。”又是一陣爆炸聲,季舒軒驀然看到另一旁,另一座高高的樓上,一個身影自碎掉的透明片中彈了出來。
與此同時,他所認爲的雲初和那男子一道,下落。
最後落在一個極大的極具有彈性的墊子上。
“初一。”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喊,然而,最張消弞。
“快點,路少掉下去了……”
“救人……”
“少華若死,我要讓你們陪葬……”
耳邊一陣嘈雜聲,緊接着,季舒軒看到一輛輛響着刺耳聲音的白色的車到來,將落在那墊子上的女子和男子擡了上去。
恍若風馳電掣,離開了。
季舒軒心頭一緊,當即一飄,緊附在那車上。
雲初,難道是你的靈魂和我一起過來了嗎,季舒軒又驚又喜,這一次,我絕不能再叫你離開。
空蕩蕩的所謂醫院裡,來來回回穿着白色衣裳的人走動着。
季舒軒飄在上面,只緊盯着那間亮着大紅色的燈光的房間,注意着那些人的表情,不過,他可以看出,雲初在裡面,很危險。
而以他的才智,已經明白過來,這裡,不再是大晉,也不是南齊,而是另一個,他未知的地方,一個,他曾經好像在雲初的夢裡看到過的地方。
而緊臨着雲初所在病房的另一邊,好幾個穿着不俗的,年輕的年老的男女焦急的,幸災樂禍的,各有所思的等待着。
“怎麼會突然爆炸,一定有詭。”
“路少一定不會有事的。”
“少華不會有事的,我的孫子不會有事的。”
“少華處事一向冷薄狠辣,指不定被人報復也不一定。”有些涼涼的聲音。
不過,氣氛嚴肅,沒人理那個說話的人。
季舒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又目不轉睛的看向雲初的那一個房間。
“病人醒了。”終於,一個穿着白衣服的人推門走了出來,對着護士吩咐。
醒了?
季舒軒一喜,正要飄進去,卻又聽另一個那個病房裡人走出來,很是無奈的搖頭,“對不起,路董事長,我們已經盡力。”
“不……”
“董事長,董事長……”
季舒軒看到這一切,眉峰在這一瞬陡然又是一擰。
正一擰間,他便看到,之前,在雲初下落時,那個又急又痛呼喊着的和他長得極其相似的男子走了來,走向,雲初的那個房間。
之前,這個人明明是想要傷害雲初的,爆炸前,恍惚好像有此景……
不能,這一世,雲初,我不會傷害你,也絕不對再叫別人再傷害你。
也許……
季舒軒眼底光束一閃,這一瞬,福如心至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下一瞬,空氣中,亮光一閃,他不見了。
……
一個星期後。
雲初醒過來時,只覺得全身痛而無力,好不容易睜開眼,卻見到面前白煞煞的一片,而空氣中,是那般讓人不適的淡淡的味道。
這是……
她不是被父親下令打二十大板麼?
“靠,死女人,你終於醒了,能從爆炸裡撿回一條命,你真滴是厲害了我的姐,當然,你若死了,你欠我的錢我從哪裡去要。”驟然的,面前一張帥氣的臉湊了過來,看似沒良心的話語,卻明顯的看出,是鬆了一口氣。
這人是?
“對了,爆炸時,你說,是你未婚夫……”男人又湊進一點。
“未婚夫?”雲初終於回過神,然後近乎震驚的拿下面上的氧氣,一雙眼眸盯的老大。
夏風卻像是明白過來什麼般,當即往後一跳,“哇靠,大姐,就算你和你未婚夫吵架,也不帶這樣的啊,差點我真的要去剁他啊。”
雲初皺着好看的眉。
“對了,忘了說一句,任務是完成了,不過,完成得不夠漂亮,你把人家路氏企業的少東家,全城令無數女子風靡追逐的路大少爺給炸了。”
“啊?”
夏風自動把雲初的“啊”理解爲驚訝,擡眸,點了點病房外,“而且,很巧的是,人家就在你隔壁病房,六天前,和你一起出了ICU。”
“嗯?”
“別奇怪,我們的身份都要保密的,當時爆炸那般厲害,救護車又來得那般的快,所以,我們只能順其自然了,所幸,我們來時,你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不然……”男子說着說着,終於有些正常了,面上抽動的難過的神色,讓雲初驀然的有些感觸,擡手,“別難過,我好好的。”
可是,這是哪裡啊,這個地方,和大晉,和雲王府,都如此的不同。
“請問,我可以借個水果刀嗎?”病房的門突然在這時被人打開。
好聽的男聲響起時,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雲初擡眸那麼一瞬間,整個人都是一呆。
彷彿記憶裡就有這樣一個人,如此熟悉,前世今生,只爲他而駐足等待,心,也是怦然,一跳。
路少華看着躺在牀上的雲初一,俊氣逼人的面上,帶着從未有過的溫暖笑意。
雲初一,不管你是雲初,還是雲初一,我季舒軒,從此以後,都會陪在你身邊,以路少華的名義,陪在你的身邊。
“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水果刀。”雲初還沒有回神,驀然的,病房外,另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韓,東,尚?
雲初正蹙眉間,腦子裡便飛快的跳出這幾個字。
“病房的主人還沒有發話,這位先生,如此越俎代庖。”路少華卻笑,讓人如沐春風,春暖十里,不過一句簡單的話,也瞬間,溫暖了雲初這久違的,無所適從的心。
兩名男子互相對視,互不相讓。
而恍惚就在這一瞬間,雲初的腦海裡似有什麼東西一彈,曾經,關於母親給她下的禁制,而抑制她的性子——一切真相隨之明朗。
而這個俊氣得異然而灼目的男子……
“對不起,請問是雲初一小姐嗎,之前……竟是你打電話叫的救護車嗎?”病房外又走來兩名身穿警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