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以次充好
十月十二日, 天氣晴朗, 碧空如洗。太后走出寧壽宮, 暖呼呼的太陽灑在身上,不禁感慨:「這麼好的天兒, 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多舒服啊。」
嬤嬤試探道:「要不奴婢去, 您在院子裡曬太陽?」
太后瞪她一眼,「小瞧哀家是不是?今兒哀家就把話撂在這兒,小四的妝奩的事, 哀家管定了。內務府那羣包衣奴才, 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都快忘了這天下的主人是誰。」
「奴婢是怕您到了公主所,跟四公主說幾句話,再把這事給忘了。」嬤嬤道。
太后擡擡手:「放心, 哀家忘不了。」
四公主出嫁,妝奩得從宮裡擡出去。內務府籌備好妝奩, 必須送到公主所。而四公主原先跟石舜華說, 內務府九月底會把妝奩送過來。實際上,九月的最後一天,內務府確實把妝奩送齊了。
太后到公主所, 見到四公主就肯定得問:「妝奩都送來了?」
四公主:「都送來了。」
「送來就好, 送來就好。」太后往四周看了看,沒在院子裡, 也沒在廊檐下, 想必是放在屋裡, 「哀家聽說額駙敦多布多爾濟快到了。說起來他還跟哀家一個姓,算得上是一家人呢。」
「皇祖母,您坐下歇歇。」四公主心想,他若能跟你是一家人,我就不用嫁過去了,「喝點茶。」
皇太后道:「不坐,不坐,哀家不累。小四啊,妝奩在哪兒呢?聽說內務府準備了八十臺,是不是真的?」
「沒有那麼多。」四公主道,「在東廂房裡放著。本來說是八十臺,但嫂子和弟妹們對我太好了,內務府再準備那麼多,可就沒辦法運去歸化城了。」
太后看她一眼,心說,對你這麼好,你還想把「陪嫁嬤嬤」的事賴到人家太子妃身上,真夠沒良心的:「帶哀家去看看。哀家得瞧瞧內務府那羣偷奸耍滑的奴才有沒有以次充好。」
四公主一楞,轉向太后,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又不像是知道什麼,便說:「他們可不敢。」
太后邊走邊說:「那可不一定。你年齡小,不知道內務府那羣人,膽子大著呢。他們啊,連哀家都敢糊弄。」
四公主心中一凜,連忙問:「皇祖母,您是不是聽到什麼?」
「沒有。」太后說著,一頓,轉向四公主,「你想知道?那哀家就跟你說吧。哀家早些天就被內務府的人給糊弄了。」
三公主出嫁前,太后親自去給三公主添箱。四公主看到太后親自過來添箱,也就沒覺得意外。可她一上來就說妝奩,四公主有種不好的預感:「皇祖母,內務府是怎麼糊弄您的?」
「哀家聽說鴨蛋煎著吃好吃,就想吃鴨蛋。」太后道,「嬤嬤找內務府採買,內務府的奴才跟哀家說一個鴨蛋一百錢。其實呢,一個鴨蛋只要五文錢,你說他們的心黑不黑?」
「不,不會吧?」四公主驚訝道,「一個鴨蛋纔要五文錢?」
吃鴨蛋這事是蘇麻喇姑的主意,太后覺得不靠譜,「吃鴨蛋」怎麼跟妝奩扯一塊?可她自己沒主意,只能聽蘇麻喇姑的話。
後來太后得知採買的奴才黑她那麼多錢,險些氣暈過去。如今再聽四公主的話,一向反應有些遲鈍的太后問:「採買的奴才管你要多少?」
「一個鶏蛋二十文。」四公主道,「我有次想吃核桃調蛋,膳房裡沒鶏蛋了,就請採買的人出去買五個,跟我說一百文。皇祖母,鶏蛋比鴨蛋小,民間的鶏蛋幾文錢一個?四文還是三文?」
太后:「兩文錢。等等,採買的奴才收你這麼多,你就真給他們這麼多?」
「不給哪行呢。」四公主道,「爲了五個鶏蛋鬧得人盡皆知,多難爲情啊。」
太后瞥她一眼,心想,你知道難爲情,所以就想把「陪嫁嬤嬤」的事推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也是要臉的人。
「主子,門開了。」跟著太后很多年,很瞭解太后的嬤嬤瞧見太后看四公主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怕太后一禿嚕嘴說出來,壞了大事,「您不看四公主的妝奩了?」
太后:「看啊,哀家來都來了。小四啊,叫你的奴才打開,給哀家瞧瞧那羣膽大妄爲的奴才到底有多大膽。」
「這……」四公主遲疑道,「他們應該不敢。」
「不敢更好。」太后說,「內務府若是真敢在妝奩上做手腳,哀家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四公主心中一突,太后今兒是有備而來?她老人家要做什麼?難不成要拿她當槍使,借她的妝奩懲治糊弄她的內務府?
「皇祖母,內務府沒這麼大的膽子。」四公主笑著說,「他們啊,也就敢在鶏零狗碎的事上做手腳。」
太后嘆氣道:「小四啊,哀家都說了沒有更好。有啊,你也別怕,哀家給你做主。來人,打開。」
「主子?」銀杏拿著鑰匙,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四公主,「奴婢打開。」
「打開啊,有什麼好猶豫的。」太后說,「出了事哀家擔著。」
銀杏走向前,把離她最近的箱子打開就看向四公主無聲地問,真要開啊?
事已至此,四公主又不敢攔著太后,也不敢把她轟走,只能點了點頭,心不甘,情不願:「打開吧。」
銀杏把大箱子裡面的小箱子一一打開。太后往前走兩步,入眼的是一頂紅寶石朝帽,嵌有東珠,朝帽旁邊是金鑲珊瑚頭箍一圍,金荷蓮螃蟹簪一對等等,不禁有些失望:「這邊的箱子也打開讓哀家看看。」
「主子,您不看看這個?」跟著太后的嬤嬤指著近在咫尺的朝帽。
太后扭頭看向她,首飾有什麼好看的?
嬤嬤很想扶額,內務府膽敢以次充好,首飾是最好做手腳的東西:「主子,奴婢瞧著朝帽上面嵌的東珠不大對勁。」
四公主心裡咯噔一下,真有問題?!
太后眼中一亮:「哪裡不對?快說。」
「奴婢瞧著朝帽上的六顆東珠很像三等的珠子。」嬤嬤道,「奴婢記得公主朝帽上的東珠是二等東珠,對嗎?」
太后從不注意這等小事,哪裡知道啊。於是,就問:「小四啊,嬤嬤說得對麼?」
四公主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我也不知道。銀杏,去,去把單子拿來。」
「你自己的嫁妝,你怎麼能不知道呢?」太后皺眉道。
四公主心想,內務府送來七十多臺妝奩,那麼多東西,哪有精力一件一件查看。再說了,要不是您老人家過來,誰知道內務府敢在妝奩上弄鬼:「我還沒來得及查看。」
「那今兒哀家幫你查。」太后說著,拿起紅寶石朝帽,猛地發現,「這個重量也不對啊。嬤嬤,你看看是不是比哀家的輕得多。」
嬤嬤頓時無語:「公主的朝帽比您的輕是正常的。內務府給的單子上應該有寫多重。」
「沒有。」四公主翻開看了看,「這個金嵌珊瑚頂圈有寫,重五兩四錢。」
太后拿起金嵌珊瑚頂圈,擱手裡掂量一下:「有五兩麼?」
四公主很想翻白眼,在您手裡,誰知道到底有多重:「我找個秤稱一下?」
「對對對,還是小四的腦子活泛,找個秤稱一下,省得咱們一個個猜。」太后說著,就叫管著鑰匙的銀杏把其他箱子打開。
晉江急匆匆進來,還沒到門口就說:「主子,太后去公主所了。」
「什麼時候?」石舜華放下手中的書。
晉江:「兩刻鐘以前。奴才託人打聽一下,太后她老人家還沒出來。」
石舜華望著北邊,嘴角一勾:「繼續探。」
「嗻!」晉江轉身出去。
坐在羅漢牀上的弘晰歪著腦袋好奇地問:「嫡額娘,出什麼事了?要不要我回去啊?」
「不用,沒事。」石舜華道,「剛纔給你們講到哪裡了?」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弘晰道,「嫡額娘,這句話什麼意思啊?」
石舜華挑眉:「你不知道?」
「額娘,我不知道。」弘晏開口說。
石舜華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快兩週歲了,連這句話都不懂,真笨。」
「我聰明。」弘晏道,「阿瑪說的。」
「你阿瑪——」石舜華感覺身邊猛一暗,扭頭一看,手一抖,「爺怎麼來了?」
太子:「汗阿瑪今兒有點不舒服,把奏摺推給孤了。孤不想打擾汗阿瑪歇息,就把奏摺拿來這邊處理。聽說你在教他仨讀書,孤便過來看看。弘晏,弘曜,聽得懂嗎?」
「聽不懂。」弘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太子「撲哧」笑出聲:「你倆還小,明年就懂了。弘皙呢?」
「稟報阿瑪,兒子能聽懂。」弘皙道。
石舜華:「所以你剛纔是替他倆問的?你呀,別管他倆。他倆不懂的多著呢。」
「額娘,我不懂,你纔要說啊。」弘曜道。
太子拍拍弘曜的小屁股:「往裡面坐一點,哪裡不懂,阿瑪告訴你。」
「主子,不好了!」晉江看到突然多出的人,心中一突,倏然住口,「主子,爺,你們忙。那什麼,奴才待會兒再來。」
太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