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天真聽着南繡的話,這一刻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
南繡的話,讓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接。
我不允許其他人來害你,能害你的只能是我。
我不會丟下你獨自逃亡,若是我像你當初拋棄我一樣拋棄你,那我跟你又有什麼區別?
南繡啊南繡,這就是你表達在乎的方式嗎?
你自認爲自己有情有義,殊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麼三觀不正。
“不允許其他人來害我,我應該對你表示感謝嗎?”
顏天真開口,語氣不疾不徐,“你說,是我先對不住你,這一點我承認,但你不覺得你打擊報復的手段太狠了?我當初只是想與你絕交,你卻是想讓我生不如死,我不順你意,你就要我命,南繡,你說我沒心沒肺,你又能好得到哪去?”
“我何時說過要你的命?我從沒打算讓你死。”
二人依舊在奔跑,腳下生風一般。
風吹動着二人的衣裙搖晃,穿過坎坷不平的山間小路。
雙腿沒歇着,嘴巴也不歇。
“是啊,你是沒有打算讓我死,你想讓我品嚐痛苦的滋味,體會你曾經體會過的崩潰情緒,那麼我問你,你打算讓我品嚐多久,你可曾想過要幫我解脫呢?”
顏天真依舊本着講道理的心態。
“我還沒有想好。”南繡道,“你根本體會不到我曾經的崩潰,就算我這樣害你,你身邊也有那麼多支持你的力量,而當初的我,除了大哥以外,幾乎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
“好了,那些人追不上我們了,可以暫時停下來休息休息。”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奔跑,二人都有些氣喘吁吁。
回頭一看,沒有人再追上來,也就不必再狂奔了。
顏天真背靠着茁壯的樹幹,南繡則是坐在湖邊的大石上,背對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顏天真望着南繡的背影,將手伸入了衣袖中。
此刻南繡背對着她,她便有機會做一些小動作。
之前放倒雲渺的迷針,也可以對着南繡使用一次。
南繡身上攜帶着多少毒物還不知道,跟她硬碰,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不如就趁她不備將她迷暈帶回王府,多省事。
顏天真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將一根迷針藏在了指縫之中。
正打算行動,卻聽南繡忽然道了一句——
“良玉,如果當初你願意聽我解釋,而不是放完狠話扭頭就走,你我二人也就不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了吧?如今我依舊不能原諒你當初的絕情,而你也不能原諒我對你的算計,你我之間,回不去了。”
顏天真邁出了腳步,走到她身後,“你在怪我當初的絕情,也罷,那我就承認,昔日的我的確沒心沒肺,但——要論狠毒,我可比不上你毒。”
良玉誤解南繡得花柳與其絕交,卻並沒有把這事宣揚出去,只是告訴了最信任最依賴的大哥,站在良玉的立場上考慮問題,這麼做無可厚非。
良玉雖不可理喻,終究還是給了南繡一個面子。
“南繡,或許曾經的我對你不夠好,但我從未想過要害你,而你,卻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報復我。”
“你何止對我不夠好?你根本就沒拿我當回事。或許我在你眼中連一條狗都不如,對待小狗你還不一定說丟就丟,對待我,棄如敝履。你幾乎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你這樣背叛我與你之間的情誼,當然要接受懲罰。”
南繡的語氣裡攜帶了一絲冷凝,“你說的不錯,我就是惡毒!怪只怪你尹良玉倒黴,攤上了我這麼一個惡毒的朋友,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爲自己辯解什麼,我大概生了一副蛇蠍心腸,你若是對我好,我自然對你掏心掏肺,你若是對我不好,我這條毒蛇可能就會伺機咬你一口。”
見南繡如此大方地承認,顏天真倒是有些意外。
還以爲她會爲自己辯解幾句。
想不到,她自己也在數落自己。
“良玉,你一直活得那麼無憂無慮,不知人世險惡,不食人間煙火,因爲你的大哥給你提供了這樣的生活,你真的很幸運。”
南繡凝視着顏天真,目光中透出些許追憶,“正是因爲我知道你涉世未深,在與你相處的過程中,我一次又一次地謙讓你,可是,我做的這些在你看來,似乎都只是刻意討好你的方式,你大哥固然是我的心上人,我對你也不是虛情假意的,你爲何要對我存在那麼深的誤解?”
“我已經爲過去犯下的錯誤道過歉了。”顏天真面無表情,“我流落異國他鄉幾月,不記得從前的事,我歸來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找機會與我修補關係,重拾昔日那份友誼,可就在我真把你當做朋友時,反而遭到你的暗算,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是因爲你這個划槳人操作不當,這難道怪我?”
“難道就因爲你失憶了,我就應該毫無條件地原諒你?那要是今天我失憶了,你能原諒我之前對你的所作所爲嗎?不能!錯了就是錯了,失憶又如何?這不能作爲被原諒的藉口。”
南繡的情緒似乎又很不平穩,說話間身軀輕顫。
很顯然是火氣就上來了,只差揪過顏天真的衣領把她一頭按進水裡去。
顏天真正要開口說話,忽聽頭頂響起雷鳴——
轟隆隆。
蔚藍的天幕之中,雷電交集,上一刻還是傍晚,日頭還沒全落,這一刻日光就已經被烏雲完全遮擋,視線所能接觸到的亮光瞬間黯淡了許多。
這是傾盆大雨的前兆。
“要下大雨了,先找個地方避雨再說。”
顏天真說着,挽起了裙襬打了個結。
這山間小路原本就不平,大雨這麼一下,必定要留下一些水坑,穿着長裙實在太累贅,便只好將裙襬打結,不至於拖泥帶水。
“這附近似乎是有幾間破屋子的,可以去避避雨。”
南繡說着,扯過顏天真的手腕便走。
顏天真原本還想拿迷針放倒她,此刻卻只能暫且收了迷針。
回頭下雨要是下得稀里嘩啦,她還得揹着昏迷的南繡在大雨中狼狽行走,想想都覺得累人。
這山路實在不好走,只能等這場雨停了再說。
“看,前邊不遠處就有個小屋。”
南繡擡手指着約莫十丈之外的一個茅草屋,“去那兒避雨……啊!”
說話間,她腳底下一個打滑,身軀立即站立不穩就要栽倒。
前邊是一段下坡路段,這要是滾了下去,可就滾進底下的小溪裡了。
由於南繡拉扯着顏天真,她腳底打滑,連帶着顏天真也差點栽倒!
幸虧顏天真眼明手快,一手攬住了身邊一棵樹,另一隻手拖拽着南繡的身軀,不讓她滑落下去。
然而,由於施力較大,袖子中有一物抖了出來,順着下坡滾了下去。
顏天真眼見着那東西滾出了自己的視線,此刻卻抽不開身去拿。
“解藥掉了。”顏天真悠悠嘆息一聲,“這一天天的還真是倒黴。”
爲了救南繡,賠掉一個月的解藥。
還是划算的。
被她拖拽住的南繡,聽着她那一句‘解藥掉了’,下意識地問出了一句,“該不會是紫月魔蘭的解藥吧?”
顏天真‘嗯’了一聲,隨即開始拖拽着她。
順着下坡路段看過去,目光所及之處,有一條淺淺的溪流,正是因爲水淺,才危險。
若是水深倒還好,她懂水性,掉下去完全可以游上岸,水淺人則無法浮上水面,一頭栽下去,便會磕在溪水中的怪石上。
這個高度滑下去還是十分有危險性的。
她不得不救南繡。
“不用擔心,解藥還有。”南繡道,“就在那間地下藏金室裡,大哥的長命鎖可以開,左上角的地磚之下還有一瓶,只要撬開那塊地板就可以發現。”
這對顏天真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那還好,我還不會這麼快死。”顏天真說話間,已經快要把南繡拖上來了。
但二人沒有想到的是,遠處閃現了約莫十餘名灰衣人,冒着大雨而來。
依舊是之前試圖殺害顏天真的那批人。
“糟糕,這羣王八犢子居然追上來了。”顏天真咬牙切齒,“真是有毅力,還以爲將他們甩開了呢,沒想到下這麼大的雨他們還要緊追不捨。”
“我的人沒能拖住他們。”南繡被顏天真拖回了平坦的地面之上,道,“你最近還有得罪什麼人嗎?”
“我想不通,除了得罪過你還得罪過誰,哦對了,之前得罪了一名黑衣男子,是個死斷袖。不知會不會是他懷恨在心來殺我。”
顏天真說着,想起了之前南繡對付灰衣人用的毒液,“你之前灑的毒液挺好用的,還有沒有?”
“那是紫月魔蘭的毒液,已經用完了,正是上次扎你的那一朵,被你身邊的女護衛踩爛了,我覺得浪費,之後便又撿了回去拿花蕊提煉毒液,剛纔已經全部用掉了。”
“那就沒轍了,走爲上計。”
除了跑,暫時別無他法。
……
“乾兒,看你這幾天都一副有心事的模樣,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究竟想的什麼?”
郡主府內的飯桌邊上,尹晚晴關切地詢問着坐在身旁的史曜乾,一邊說着,一邊往他的碗裡夾菜。
“我沒有什麼心事,或許是最近感染了風寒,整個人沒有精神氣罷了。”史曜乾慢條斯理地喝着湯,“郡主不是說要出遊嗎?”
“你生病了,我可就沒有心思去玩了,我跟我那幾位姐妹說了,把行程暫緩兩天,等你病好些了再一起去。”
史曜乾聞言,眸底掠過些許懊惱之色。
這個尹晚晴。
就那麼執着於要帶他出門去玩?
就顏天真如今的情況,他還真是沒什麼心思去遊玩,只想留在這帝都之內。
尹晚晴當初提議將帶他出遊,他十分乾脆地應了下來,臨行前卻裝了病,本意是想要尹晚晴不帶他上路,尹晚晴若是不在這府裡,府裡就是他說了算。
可是眼下——
尹晚晴竟然拖延了行程?
他可不想跟她一起上路。
想到這兒,史曜乾道:“郡主可別怪我掃興,我如今真是沒有興致出遊,我這邊一兩天的也好不了,郡主還是自己去玩,不用掛念我了。”
“那怎麼行?你不好起來,讓本郡主如何玩得安心?一兩天好不了,那就五六天,就算再拖個十天八天又如何?”
尹晚晴說到這兒,望向史曜乾的目光中帶着審視,“乾兒,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出門?”
“沒有的事,郡主可別誤會,我只是不想掃了你的興致。”
尹晚晴不再說話。
沉寂的氣氛持續了片刻,直到——白公子的到來。
“來了?坐罷。”
尹晚晴朝着他淡淡開口,隨即轉過頭問了史曜乾一句,“乾兒,前天晚上我給你看了我背後的疤,你說能有個法子祛除,是一種專門針對疤痕的膏藥,兩天已經過去了,你這膏藥調理得怎麼樣了?”
史曜乾怔了怔,隨即笑道:“請郡主再給我幾天時間。”
前天晚上,尹晚晴依舊是點了他陪夜。
但,一直以來他的替身就是那白公子。
這白公子對尹晚晴真心實意,哪怕是做個別人的替身也無怨無悔。
這白公子有着一手好廚藝,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懂得祛疤。
但很快的,史曜乾便發現了不對勁。
坐在對面的白公子,朝着他投遞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史曜乾接受到這樣的眼神,當即暗道一聲不妙。
白公子爲何神色異樣,難道……
“史曜乾,你能欺瞞本郡主這麼長時間,還真是本事不小啊。”一聲冷笑,自尹晚晴的口中逸出,“本郡主這麼隨便一試探,你就露出了馬腳。本郡主背後從來就沒有疤痕!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史曜乾目光一沉。
他又沒和尹晚晴睡過,也沒看過她的身子,鬼知道她背後有沒有疤痕。
剛纔她那麼隨意的一句話,他沒有多想就接了,等看見白公子異樣的神色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已經晚了。
如尹晚晴這樣色令智昏的人,竟然也會有聰明的時候。
真是太小看她了。
“史曜乾,你從來就沒有跟我同牀共枕過,對不對?”尹晚晴望着他,目光冰涼,“一次都沒有,對吧?否則你怎麼會連我背後有沒有疤痕都不清楚!我就納悶了,爲何你每次都起的比我早。爲何我每次醒來你都不是躺在我身旁,而是坐在牀沿邊,或是在沏茶。”
史曜乾無法狡辯。
這種時刻,狡辯已經不存在任何意義。
“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尹晚晴氣得連雙肩都在發抖,“前幾日,我讓人把你的洗浴用的梨花香露換成西域特有的紫蘭香露,我一共就買到了這麼兩瓶,一瓶自己留着,一瓶給了你,其他公子都沒有!”
史曜乾頓時瞭然。
原來……是這麼露餡的。
爲了不讓尹晚晴起疑,他和白公子所用的洗浴用品,是一模一樣的味道,這麼一來兩人身上的氣息相同,也就不容易分辨了。
他曉得自己的洗浴用品被換過了,當時還有更重要的事,他哪裡有心思去管那洗澡用的東西。
當時,正是他和大哥爲了顏天真吵架的時候。
他心煩意亂,之後又接收到了綁匪的信,信上說大哥被擄,他就慌忙和鳳雲渺趕去救人。
這麼火燒眉毛的事情擺在眼前,讓他頓時就沒有心思去考慮其他。
若是他閒着,他一定會想起香露的事兒。
他素來就是個細心的人,難得他也有大意的時候。
“當天夜裡與你睡,聞到的還是之前的梨花香露,再看你浴池邊的紫蘭香露,分明就用了一些,按理說你身上的味道已經換了。那時我就意識到了,睡在我身旁的人不是你,讓下人隨便一打聽,方知最初你們倆用的是同一種香露,原來你們兩人是串通好了一起來忽悠本郡主。”
尹晚晴說到這兒,拍桌而起——
“史曜乾,你好大的膽子!一次又一次欺瞞本郡主,吃我的,用我的,在我府裡一手遮天,這些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怎敢欺騙本郡主的感情!”
她對他這樣縱容。
卻沒有想到一直與她同牀共枕的人竟然不是他。
他找了個替身來伺候她。
這就表明了他一點都不在意她。
“你怎麼不說話了?詞窮了嗎?你不是最能說會道?我問你,你是在爲誰守身如玉?是不是爲了良玉?你心裡就只有良玉,從來就沒有本郡主!”
尹晚晴怒喝一聲,一揮袖將桌上的碗碟全甩到了地上。
“我不是在爲任何人守身如玉,只是爲了我自己罷了。”
史曜乾終於開口,語氣毫無波瀾,“欺瞞了郡主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呢。我想要圖利益,卻又不想付出,我圖你的財富,卻又不想出賣自己的軀體,那麼我就只好給你下迷幻藥,讓我的替身來與你夜夜笙歌,你若是沒有發現就好了,你開心,我也開心,這算不算是——善意的謊言?”
“混賬!你簡直放肆!”
尹晚晴怒上心頭,揚起手,眼見着一巴掌就要落在史曜乾臉上,史曜乾一個側身,輕鬆躲避了開。
“雖然對你有些抱歉,但我還是不願意被你打。”
史曜乾輕描淡寫道:“既然郡主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咱們之間的緣分也就盡了,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用受我欺瞞,因爲你不會再看見我了。”
史曜乾說着,起身邁出了步子。
“你站住!”尹晚晴怒喝一聲,“騙完了本郡主就想走?哪有那麼容易讓你走,你當本郡主是什麼?是玩物?”
“不是玩物,只是一個移動的金錢庫。”史曜乾背對着她,“我天生就是個俗不可耐的人,最喜歡黃白之物,你供我財富,我又怎會把你當做玩物?”
只是當成一個傻子罷了。
玩物還不至於。
“你不就是想要錢嗎?”尹晚晴冷笑一聲,“多少錢買你一夜?說!”
“多少錢都不賣。”史曜乾道,“你就別想着能得到我了,我對你委實是提不起興趣啊。我是很喜歡錢,但還不至於爲了錢而出賣軀體。”
命比錢重要。
童子之身,非守不可。
“你不能走,不準走!”尹晚晴衝了上來,扣住他的胳膊,“我到底哪裡比不上良玉?良玉對你一點兒都不好,你又何必到她面前去犯賤!你知道府裡有多少公子在我耳旁唸叨着,說你和良玉關係匪淺,見面雖沒有肢體接觸,卻也眉來眼去的,這些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現在,你要離開我去找她嗎?”
“放手。”史曜乾低頭看了一眼尹晚晴扣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留不住我的,你這郡主府的守衛再多,我也是想走就走。”
“我不讓你走,你要是敢走,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尹晚晴的手收緊了些,低喃道,“就算你跑出去又如何,你不會有機會見到良玉了……”
“你說什麼?!”
史曜乾的目光豁然一冷。
尹晚晴的最後那一聲呢喃,他沒有錯過。
什麼叫做——不會有機會見到良玉了。
“怎麼,你害怕我做些什麼?”尹晚晴與史曜乾對視,捕捉到了他泄露出的一絲緊張情緒,冷笑,“你果然很在乎她。”
“你與她雖然都是郡主,但你謀害她也是罪。”史曜乾冷眼看她,“你瘋了不成?”
“我沒有瘋,就算是瘋了,那也是你逼的!良玉她所擁有的一切,哪樣不比我好?她已經擁有了那麼多,爲何還要來跟我搶你?”
她自認爲這輩子就做了一件對不住尹良玉的事情。當初看中了那鳳雲渺的長相,但也只是一時起了色心而已,之後勾搭不成,反被整了一番,她氣過之後,也就放棄了再與之糾纏。
再後來,遇到了史曜乾。
這傢伙纔是真正能讓她有感覺的人。
對他,她幾乎是傾盡了所有的耐心,或許這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喜歡罷。
她後院男妾成羣,從來沒有一人能讓她如此上心,如此留戀。
可是爲何……
他對她就如此無情。
還不就是因爲她跟他之間隔了一個良玉嗎?
如果沒有了良玉的存在,一切是否就會不一樣。
“瘋婦。”史曜乾反手擒住了她的手,擰到身後,“說!你把她怎麼樣了?”
尹晚晴痛呼一聲,“疼!”
一旁的白公子見此,連忙上前勸阻,“史曜乾,你好大的膽……”
話音未落下,就被史曜乾一掌拍到了牆邊。
他擰着尹晚晴的手臂,加重了一分力度,“說!”
“痛死了!我說我說……今日她獨自一人策馬前往紅鳳山,難得她身邊無人護衛,我便僱了三十名殺手去紅鳳山,也不知現在是否得手,這還不都是你逼的!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混……”
未說完的話,哽在了喉嚨裡。
史曜乾一個手刀砍在她脖頸上,將她擊暈了。
“要是她出了事,你就去陪葬。”
朝着昏迷的尹晚晴如此道了一句,史曜乾轉身離開。
尹晚晴對他如此死心塌地,將來必定還有能利用的地方。
可若是她派出去殺顏天真的人得手了,他一定送她去見閻王。
外頭的雨,淅淅瀝瀝。
史曜乾的身影在雨中飛快穿梭。
顏天真去紅鳳山做什麼?還是獨自一人去的。
尹默玄與鳳雲渺竟然沒一個去陪着?
難道她又是自己自作主張離開的嗎。
這樣大的雨,山路泥濘崎嶇,無論是對殺手還是對她而言,都是困擾。
顏天真,你可不能出事。
希望你能堅持到我趕去搭救。
……
“良玉,我有些跑不動了。”
“那怎麼行?若是不跑,你有把握跟那十個人幹上?二對十,勝算有多渺小。”
“可是……我真的跑不動。”
南繡奔跑之餘,氣喘吁吁。
由於之前放血做藥的緣故,如今自然是有些體虛,奔跑了許久,都有些跟不上顏天真的腳步。
她的力氣大概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也對,他們都是精壯的男子,體格必定是比我們女子好。”
顏天真說話間,瞥見了不遠處的一座山洞,道:“你若是跑得累了,就去那山洞裡歇息歇息,我負責把他們引開,反正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我,應該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他們必定是會追着我的方向去。”
南繡聞言,有些錯愕地看着顏天真。
她想吸走敵人的注意力,好讓自己脫離險境?
“你不用這麼驚訝地看着我,你心裡應該明白,我是爲了解藥,我也就不假惺惺了。你若出事了,我可就真的沒救了。因此,我只能先設法保全你的安危,再考慮自己如何脫險。”
“就真的只是爲了解藥嗎?如果你跟我之間沒有這麼一層羈絆,你是不是就不會管我的死活?”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得看人。若是與我沒有交情的,我何必管他死活?若是與我有交情的,怎麼着都得管一管吧。”
二人說着,已經走到了那山洞之外。
顏天真正想扶着南繡進去,卻聽得山洞之內傳來一聲虎嘯!
這聲音實在高昂,令人聽得不禁都要腿腳發麻。
“不好,這是老虎的洞穴。”南繡臉色一變,“這紅鳳山山腳下是有野獸出沒的,如今下了大雨,野獸自然也要避雨,快走!”
“回來,別急着走。”顏天真抓緊南繡的手腕,當機立斷,“你就坐在這洞穴邊上,不要輕舉妄動,切記無論發生什麼都別亂動,野獸只會先攻擊對它來說具有威脅性的人,只要你不動,它暫時就不會搭理你。”
“那你呢?”
“我要進去引它出來,對付那羣灰衣人,你想,灰衣人手上都有兵器,他們來勢洶洶,就他們那陣勢,野獸看見了不得撲過去?只會認爲他們是想要侵犯它的地盤,不信你就等着看。”
南繡的臉色依舊有些不太好看,“這太危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顏天真衝她笑了笑,“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法子,不如就鋌而走險。我要讓那羣王八犢子自亂陣腳。”
顏天真說着,按着南繡的雙肩,讓她坐在洞穴邊上。
“南繡。”顏天真注視着她的雙眼,“如果這次我們能夠脫險,回去之後,你是不是要考慮救我?如今能救我的也就只有你。”
南繡一時回答不上來。
“這個問題你慢慢想。”
顏天真也不再逼問,站起了身。
身後再度傳來一聲虎嘯。
顏天真依舊站在洞口處,沒有想要挪開的意思。
第一聲虎嘯,應該只是警告。
洞穴裡的老虎大概是剛吃飽喝足的,在避雨休息時,不希望有任何人或動物侵犯它的地盤,於是在察覺到有人靠近時,便咆哮一聲,以達到威懾的作用。
若是剛纔她和南繡跑開,老虎未必會追。
獸,也會有吃飽喝足想要休息,懶於捕獵的時候。
而這第二聲虎嘯,大概就是動怒了。
這些,都是曾經聽伶俐說的。
伶俐對於猛獸的瞭解,可是不少,誰讓他餵養玲瓏的時間那麼長呢?
她站在洞穴外不離去,顯然已經惹怒了洞穴內的大傢伙。
那大傢伙接下來應該就會實施進攻,以顯示它作爲猛獸的威嚴。
果不其然。
顏天真聽到身後有呼嘯之聲而來。
她早已全身戒備,朝着邊上的一處草地一撲,打滾了好幾圈。
剛剛好避開了老虎的襲擊。
趁着打滾的空檔,也看清了老虎的樣子。
一隻棕色條紋大虎,就是最常見的山林野獸,並無特色。
果然還是玲瓏漂亮多了。
那老虎一雙虎目盯着打滾的顏天真,就想要撲上去。
忽的,它動作一滯,轉而看向了另一邊。
它所注視的方向,十名灰衣人提劍奔來。
顏天真早已滾到了一旁的草叢中。
那羣穿灰衣服的王八犢子剛好追上來,她將老虎從洞穴中引出,這羣王八犢子理所當然地要成爲炮灰。
此刻她已經滾到了亂石雜草中,老虎這第一眼看過來未必就能發現她,它自然更樂意去攻擊前方那羣快速移動的東西。
再說那羣灰衣人,原本是追趕着顏天真上前來的,忽然看見顏天真朝着草地撲上去打滾,心中自然是覺得莫名其妙。
之後看見一隻大虎從洞穴中衝了出來,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老虎!這可如何是好?攻還是撤?”
“方纔覺得依稀聽到了一聲虎嘯,還以爲是從遠處傳來的,想不到就是這洞穴裡發出來的。”
“撤只怕是來不及了,已經惹惱了它,它就不會放過我們,這樣,一半人留下來拖住它,另一半人隨我去追良玉郡主。”
這一邊的灰衣人們商量着,顏天真已經帶着南繡跑出了一段距離。
“那隻老虎至少能拖住他們一半的人,他們留下的人要是少了,對付不了那隻老虎,要是多了,則浪費人手,所以他們會選擇分爲兩隊,應該五五,或是六四。”
聽着顏天真的話,南繡抽空回頭看了一眼。
她們已經將那羣灰衣人甩出很遠的距離。
果然,有五個人成功越過了老虎,追了上來。
“你說的不錯,果然拖住了一半,那剩下的這五個……”
“不急。”顏天真道,“只要還留着體力,就不怕對付不了他們。”
然而,很快二人便又遇上了一個難題。
前方是一個十分陡峭的下滑坡,一眼竟然望不到底。
只能依稀看清底下洶涌的河流。
“這……”顏天真望着那斜坡,心中有些猶豫不定。
“南繡,你懂水性嗎?”
南繡搖了搖頭。
顏天真眉頭微蹙。
由於長時間奔走在山林之間,她們二人的體力都有些不足了。
她現在只能保證,她自己跳下去後還能遊一段時間,再多帶一個人恐怕就是問題了。
這種情況,不該冒險。
“先和他們硬拼,實在不行就跳。”顏天真當機立斷,轉過了身。
雲渺留給她的那個刀囊,裡頭還有不少小刀。
此刻也沒有什麼大兵器,就只能拿這小兵器先頂頂。
顏天真一手握上一隻小彎刀,遞了兩隻給南繡,“東西小了點,也就只能勉強用用了。”
這種節骨眼有兵器用就不錯了。
回頭殺個敵人,搶下對方的兵器就是了。
望着對面的那五人,顏天真衝上了前。
這羣灰衣人,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團伙,招式用得都差不多。
顏天真與灰衣人打成一團,南繡站在邊上看着,只覺得十分驚奇。
良玉的拳腳功夫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好了?
猶記得,當初良玉的哥哥要教她習武,她一直疏於練習,與自己一樣,也就只會一些花拳繡腿。
但是此刻——
她的每一次出手,每一個轉身,每一次跳躍,都十分敏捷又有力度,這實在不像是從前的良玉。
流落在異國他鄉的幾個月,她究竟學了多少東西?
不等她多加思考,只見一名灰衣人遊走到了顏天真的身後,就要揮劍。
南繡幾乎沒有多想,將手中的彎刀朝着他的腦門投擲去!
那灰衣人動作一滯,條件反射地轉過身,臨死之前將手中的長劍朝着南繡揮了過去!
南繡驚呼一聲。
‘叮’
隨着一聲脆響,那隻長劍被襲來的小彎刀給打偏。
是顏天真出的手。
顏天真曉得南繡的功夫不高,便緩緩地挪到了她的身旁。
“我來護你,你只管找時間偷襲就好。”
南繡正要應一聲好,卻在下一刻瞪大了眼,將顏天真推開——
“良玉閃開!”
顏天真被推開的那一瞬間,本該打在她身上的那一掌,落在了南繡的肩上。
顏天真萬萬沒有想到,她先前刺穿了後背倒下的那一人竟然沒死,還能爬起來再給她一掌。
南繡與她面對面,自然就能看到她身後的動靜。
千鈞一髮的時刻,她居然把她推開了。
那一掌落在南繡肩上,她那身子當即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順着下坡,滾落到底下那洶涌的河水中。
“南繡!”
南繡不會水。
這麼一落水,只怕是凶多吉少。
南繡。
她保護南繡,只是爲了解藥。
而南繡推開她,是出於本能。
南繡啊南繡,你的心思爲何就這麼複雜。
顏天真心中百感交集,此刻也不知對南繡是恨多還是憐憫多。
好像……
不是很討厭了。
此刻不是她感慨的時候,身後那羣王八犢子還沒消停呢。
“你們這幫狗崽子!”
顏天真厲喝一聲,手中的彎刀朝着那名偷襲的灰衣人投擲而去!
彎刀準確無誤地命中了灰衣人的眉心。
“我看你還不死。”顏天真冷笑一聲,同時一個側身避開左面襲來的一把劍。
跟這羣王八犢子拼了。
顏天真本以爲接下來還有惡戰,卻沒想到,餘光驟然瞥見一抹海藍色的影子,那速度猶如風馳電掣,掠過兩名黑衣人的身旁,便帶飛出兩道血液——
兩人的身影轟然倒塌。
顏天真望着出現的那人,當即大喊出聲——
“雲渺,留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