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驚慌的忙開口,“葉小姐……江先生吩咐過,不要讓人去打擾……”
可是她話還沒說完,葉以聰已經敲響了門。那敲門聲跟催命符一樣,方姨聽得那個心驚膽戰啊!忙放下手邊的事要過來拉開葉以聰,可是門先一步拉開了。
開門的,是江逸宸。方姨的臉色,瞬間更蒼白了幾分。“江先生,我跟葉小姐說……”
誰知,江逸宸沒有絲毫髮怒的跡象,反而是拉住葉以聰,替她拍着背順氣。視線觸及到她光溜溜的腳背上,責怪道。“怎麼急的連鞋子都沒穿?”
說是責怪……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半是無奈,半是寵溺的眼神,怎麼看,都不像要責備葉以聰啊!
方姨頓時聰明的閉上了嘴,裝作什麼都沒瞧見,忙自個的去了。
葉以聰急切又無奈,敷衍似的隨便穿上拖鞋,“聽說腦科專家已經來了?”
江逸宸看見她的動作,無奈的笑着勾起脣角。她的病服,褲腿有點長,穿着拖鞋就有點拖地。江逸宸彎身,動作自然的給她捲了起來,一邊道。“嗯,現在就在裡面商討治療方案。”
葉以聰羞赧的縮了縮腳,江逸宸眼疾手快的先一步拉住了她的腳踝。溫熱的掌心就這麼包裹着她的腳,彷彿這溫度通過腳背傳到了她的心裡,稍稍緩解了下她的擔憂。葉以聰伸長着脖子,往裡面休息室望了好幾眼,“討論出什麼了嗎?奶奶的病,還有得治嗎?”
江逸宸手上動作一頓,“暫時還在研討方案……小聰,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明一點。”
葉以聰的心“咯噔”漏跳了半拍,訕訕的扯動嘴脣,“你說……”
“何秀秀的病情,就像醫生說的,不容樂觀。雖然突發性腦血栓及時手術救治了過來,可是這種病,只要一旦復發……”說到這裡他頓住了,但饒是他不說,葉以聰也懂的後面代表的意思。
心,瞬間如墜深淵。
奶奶等於沒希望了嗎?葉以聰心酸的看了眼奶奶,難過的心揪着疼。
江逸宸是把最差的結果說了,但並不是代表就會選擇放棄。後面的這些天,專家團制定了一個方案,讓奶奶協助治療。看起來,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是葉以聰每每看見奶奶那副倦容,和越來越蠟黃的臉色,心就沉甸甸的往下掉。
在這灰色的半個月裡,鄭向文偶爾會來病房看一下。但都像是走過場一樣,來露個面轉悠兩圈就走了。
第十七天,最糟糕的時候,來了。
自從得過急病手術過後,奶奶就經常整宿整宿的睡不好,渾身都疼,每天得靠打止痛針來緩解痛苦。但是這一天的凌晨三點,剛剛照顧完奶奶的葉以聰,忽然聽到耳邊有幾道呼喚,聲聲切切,牽腸掛肚般。葉以聰敏感的驚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鄰牀的奶奶睜開了眼,那雙渾濁的眼正看着天花板,眉梢眼角都噙滿了痛意。
“小聰……”
葉以聰眨巴了眼,又眨巴了下眼,直到旁邊江逸宸好笑的推了她一下,葉以聰這才反應過來,瞪大了眼,連忙跑了過去拉住奶奶的手。“奶奶,奶奶……我在這……”
何秀秀的眼睛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她顫抖着手緊緊抓着葉以聰,“小聰……”
聲音飄渺,有氣無力,必須很用心才能聽得到她在說什麼。那副虛弱的模樣,惹得葉以聰鼻子一酸,使勁憋着眼淚直點頭。“奶奶,我在。”
“阿文……”她叫完葉以聰,又開始叫鄭向文了。可是鄭向文別說這時候不可能會在,就連白天也很難得才能見到他來一次啊!葉以聰正無措時,江逸宸邁開長腿走了過來,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讓何秀秀抓住了他。
直到抓住兩人的手後,何秀秀這才露出一絲舒心的笑容,她拉着兩人說了好幾句話。可是太過零碎片段,也太過飄忽,葉以聰一句都沒聽清,但是聽懂了幾個關鍵詞。
“阿文……照顧好……奶奶……沒有做……”
她說一句話,要歇息好久,纔有力氣說第二句話。她頓了頓,歇息了好久,“小聰……”
葉以聰顫抖着嗓子應了一聲,何秀秀叨叨絮絮的道,“奶奶知道……你這孩子孝順……善良……因爲當年的事……一直想報恩……可是你也不用爲了奶奶……就答應阿文他媽的逼迫……嫁給阿文……是奶奶毀了你的幸福……”
“等奶奶走了……你就跟阿文離婚吧……奶奶不能耽誤你這麼久……你是個好孩子……奶奶拖累了你……”
直到她難受徹底閉眼之前,都一直在不斷重複着這句話,“奶奶拖累了你……”
句句掏心掏肺,句句扯動葉以聰的淚腺。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渾身劇烈抽搐一下後,歸於死寂。
葉以聰的心倏然一停,瞪大眼看着奶奶平靜的臉龐,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擡頭看向了一旁的心臟監護儀。那上面……波瀾不驚,直直的不帶任何生命跡象……
旁邊似乎有人在動,又似乎有醫生匆忙趕來,更似乎有人攬着她的肩膀抱了起來,暖容的說着話。
這一切,她都渾然不覺,只緊緊看着奶奶的臉。
彷彿她這麼盯着,那沒有聲響的胸脯,能再度起伏一次。
可是……沒有!
直到有醫生給她拉上了白簾,將什麼都罩住後,葉以聰頓時漲紅了眼,心酸的難以自已。
奶奶走了,走的時候留給她的只有那句“奶奶拖累了你”……這句話成了她的遺言,深深埋在了葉以聰的心裡。在這個城市,她又走了一個,她視作親人的人。
今天起,她又要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彷徨又無助?
先是親眼看着養父母離她而去,又是親眼看見阿沐因她而死,而現在……奶奶也當着她面,一點點沒了生命氣息,
難道她真的就像那些人說的,就是個掃把星,討命鬼嗎?
空氣,在奶奶蓋上白簾的那一刻,凝固成冰。葉以聰只有死死咬住脣角,緊摟住胳膊,彷彿藉着這禁錮的力度,才能強行制止自己,不去顫抖。
而這時,有人將她輕攬入懷,“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