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烈風找到李疏鴻的時候,他正在涼亭中賞月飲酒。
他身邊還有那個似乎個子高了些許的小姑娘。
但數月不見,這小姑娘似乎變了不少。
最起碼不再是那副面無表情或是一眼假的假笑了。
她現在的表情神態看上去頗爲類似這青衫青年,雖依舊模仿的痕跡很重,但看得出來她的改變。
不過問題就在於......這涼亭在落霞派內。
而涼亭周圍便是一圈屍體。
烈風頗爲無奈,“唉......落霞派也算是名門正派......你這又是何必呢?”
李疏鴻抿了口酒,瞥了他一眼, “落霞派曾參與圍殺我等,我只不過把他們對我做卻沒成功的事情做了一遍而已,而且只有我一個人動手,說起來已經很便宜他們了。”
放下酒杯,他笑道:“怎麼,上次你說下次見面之時便是生死相搏, 如今你是來送死的?”
“我是來勸你收手的。”
烈風表情嚴肅, “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
“若真的夠多, 你就不會出現在這裡。”李疏鴻打了個響指,昭陽便端起酒壺幫烈風倒酒。
烈風眉頭微動,依舊盯着李疏鴻。
見他沒端酒杯,李疏鴻笑道:“安心,酒裡沒下毒。”
但烈風依舊沒端起酒杯,他還是看着李疏鴻勸道:“收手吧,莫非伱還想與整個江湖爲敵不成?”
李疏鴻臉上笑容消失了。
他瞥了眼烈風,語氣頗爲玩味,“其實有個問題在下一直不解。”
旁邊昭陽眼神一動,直接收回了放在烈風面前的酒杯。
她觀察了李疏鴻數月,到現在雖然依舊覺得他太過天馬行空,但也把握到了一點東西。
那就是李疏鴻說正事或者對對方比較疏遠的時候就會自稱“在下”。
相反,如果混熟了之後他纔會說“我”。
果不其然,接下來她就聽到李疏鴻攻擊性拉滿的話語。
“當初那些武林門派追着在下不放, 甚至暗器下毒全都一齊招呼在下的時候......閣下又在何方?那時閣下怎麼不勸他們收手?若不是在下還算有幾分氣力,怕是此刻墳頭草都長出來了吧。”
李疏鴻說完之後又恍然大悟,“哦對了,當初閣下也是打算來刺殺在下來着。”
烈風陷入沉默。
李疏鴻抿了口小酒, 悠然道:“至於與整個江湖爲敵......他們也配代表整個江湖?”
停頓一下, 他笑道:“再說就是整個江湖又如何,只要敢來惹我,那所謂江湖......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這話實在夠狂,不可否認,這也是不變的事實。
烈風深深吸了一口氣,“若老夫要阻攔你......”
“你也配?”
李疏鴻依舊面帶笑意,但說出的話可不怎麼好聽,“在下爲何不殺你?不是因爲你面子大,只是單純在下覺得江湖上還是要多些你這樣純粹的蠢人比較好。但說到底,你覺得自己很重要?”
烈風再度沉默。
半晌,他緩緩開口,“不重要,甚至可能他們在百花宮就設有埋伏。他們打算利用我在江湖上的好口碑騙你過去,爾後在你毫無防備之時圍攻你。”
李疏鴻抿了口小酒,“看來你也不算蠢到家。”
“唉,其實老夫都知道的,只是覺得陰謀詭計皆是小道,且你實力足夠強橫,老夫總想着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作做些什麼,那些蠢貨......”烈風長嘆一聲, 接着掏出酒葫蘆猛灌一口酒,“這江湖爲何就永遠無法太平?”
“太平的話就不是江湖了。”李疏鴻擺擺手,“你不適合江湖,找個女人,回家生孩子種地去吧。”
“但在那之前......”烈風放下酒葫蘆,目光灼灼,“老夫還要最後努力一次。”
李疏鴻微微一笑,下一刻便已經一掌印在烈風胸口。
“噗——!”
烈風鮮血狂噴倒飛出數丈之外重重砸塌一座大殿。
廢墟之中,他掙扎着想要起身,可嘗試數次之後卻再起不能。
“果然......我差你太遠......”
他乾脆放棄掙扎,仰面躺在廢墟之中,凝望着滿天繁星。
那是他過去數十年未曾看過的美景。
李疏鴻走到他身邊,同樣仰頭看着星空,“星星,很美吧。”
“是啊,過去我從不知道原來夜晚的星星這麼美。”
“那以後可以多看看,而且美的不止星空,還有落日夕陽、日出,還有很多很多。”
“嗯,我會的。”
烈風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輕鬆,“謝謝。”
“不客氣。”
李疏鴻帶着昭陽走了。
烈風卻沒動彈。
他掏出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一口烈酒。
烈酒混着口腔中的腥甜鐵鏽味一齊流入喉嚨。
“咳咳......看來以後要戒酒啦。”
他放下酒葫蘆,也放下了過去心中那個自我麻痹的天榜高手。
其實,他已經不想阻止李疏鴻了。
但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他自己心中那個天下爲公的大俠“酒徒”烈風的理由。
現在理由有了。
他打不過人家,阻止不了人家。
那就這樣吧。
“哈......”
這一聲輕笑,不知是自嘲?亦或是解脫?
............
回去的路上,昭陽問道:“那個人是不是腦子有病?明明被你打成重傷卻彷彿鬆了一口氣一樣,甚至還要謝謝你。”
“很多人都有自己堅持的理念,他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不想放棄。或者說這就叫沉沒成本,他需要一個放棄的理由,而我給了他一個理由。就這麼簡單。”李疏鴻是懂哥。
江湖上這種人很可愛,也是吸引他愛上武俠仙俠的原因。
不過他自己可變不成這樣的傻蛋。
正因爲他不會變成那樣,所以他才嚮往。
不過這世上傻子不夠用了,多點這樣的傻蛋也挺好。
“我懂了。”昭陽若有所思,“他就是你說的第二種人,失敗的人。”
“......你這樣說也沒錯。”李疏鴻聳聳肩,“不過有時候放棄也需要勇氣,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昭陽再度點頭,“原來如此,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話語解釋便是兩個意思,比如狡詐陰險與足智多謀。那該如何區分呢?”
“這個簡單。”李疏鴻輕笑,“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一種。”
昭陽又懂了。
她感覺自己正在逐漸接近李疏鴻的思維模式。
當兩人回到小樹林裡的駐點之後,黃仲郎便引着一位身穿白衣的柔美女子前來拜見,“殿下、大俠,這位是百花宮長老‘碧波掌’張秋月,她說想要與大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