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盞燭火搖曳不定，將所有人的影子都給拉得老長，黃褐色的屍油順着蠟燭火光滴落，凝結在地板上，粘稠得結了厚厚一層。
整個空間的氣氛壓抑而令人不安，無法形容的目光隨着火焰而緩慢搖曳着。
經過母神目光注視後的天才們都矗立在階梯兩旁。
這場儀式既是檢驗他們是否對母神的忠誠，又是檢驗其在密教的資質。
截止目前爲止，包括李斯特和亞瑟在內的十名密教徒，同時有三盞蠟燭點亮，這也代表着他們經受過了三位母神使徒的注視，品性適應於混亂，生命，痛苦三大密教。
人油蠟燭的火光越明亮，就代表相應的適應程度越高。
不過這個儀式，主要還是爲了探查出有無聖徒，或者是其餘四大密教的臥底潛伏其中。
接下來的任務意義重大，要仔細辨別是否有異端信仰混入其中。
階梯聖女艾爾芙神色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那緋紅的眼眸裡滿是無趣，她對這類無聊而殘缺的儀式提不起興趣。
年幼的時候，她也參與過類似的儀式，三盞蠟燭亮若白晝，但這說明不了什麼，艾爾芙也從未對此感到驕傲過，對於她而言這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說白了，這三神儀式是殘缺的，主要目的還是爲了鑑別其他教派的奸細。
也不可能靠着殘缺的儀式選出所謂的教派聖子聖女來。
在阿瓦德教國有完整的儀式，被稱之爲七神儀式。
那是要連續擺出七盞人油蠟燭，分別象徵着七大密教，由七位來自各密教的主教級別的人物進行主持，血祭上千人，屆時七神都將真正降臨於世。
十一歲的艾爾芙就參加了七神儀式。
外界相傳她是三盞蠟燭常亮如白晝，其實她是有六盞，這個成績打破了教國的歷史，並封存進了檔案之中。
教徒同時被六名母神所注視眷念，已經打破了宗教徒們的認知。
‘母神的火焰爲她一人而燃’
因爲母神性格各異，信仰各異，喜好各異，有的母神教義相左，甚至互相敵對，上一位榮獲如此盛大恩眷的，還是三萬年前的蒼藍魔女。
引得六名母神的注視，意味着艾爾芙就是爲密教而生的，能夠自由選擇六大教派。
最終她選擇了與她性格最爲接近的混亂教派，入教不久後，便被加冕爲階梯聖女，神賜稱呼‘混亂階梯’。
所以對於艾爾芙而言，這類點燃三盞蠟燭的殘缺儀式，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也不值得引起她的注意力，或許能同時點燃三盞蠟燭的教徒們有些許前途，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一生完美的階梯聖女只有一個陰影，那就是上次抱着玩鬧的心態，以靈魂投影潛入賽甸鎮，被那個混蛋強行上了一個月的課。
相比起她的漠不關心，拉達主教則是一臉驕傲的神情。
他頂着頭上的大光頭，滿意地注視着猩猩教團的教徒們，
猩猩教團足足有四名教徒三盞蠟燭全亮，果然痛苦密教大興指日可待，尤其是那個痛苦之蛇，蠟燭亮得還這麼有創意，讓拉達覺得自己非常有面子。
果然沒有看錯人。
反觀階梯教派那邊，就比不得自家教團那般有創意。
拉達目光從階梯教團的教徒之間一閃而過，特別落到了安蘇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知道爲何，這少年給自己的感覺特別冰冷，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拉達主教就莫名其妙的頭頂一涼。
可惜自己真身沒在現場，不然就能仔細看看了。
安蘇沒能注意到拉達的打量，他現在比較關心教徒們的蠟燭測試。
排他前面的混亂電梯也走完三盞蠟燭了，這位穩坐安蘇獻祭菜單第一把交椅的仁兄，果然對得起安蘇的期望，三盞蠟燭是全場最亮的，想來定是一餐玉盤珍饈。
混亂電梯的酒還沒完全醒，在衆人的驚歎聲中晃晃悠悠地下了臺階，拍拍安蘇的肩膀，很是親切的樣子。
這位曾經刁難過安蘇的密教天才，此時此刻對安蘇的態度十分友好，一副‘我電梯老大罩着你’的表情，耀武揚威地道，
“賢弟無需緊張，放鬆心態。就算成績差了，大哥也會罩着你的。”
飲下烈酒後，胸腔裡就不免生出了萬丈豪情和幻想，混亂電梯只覺得這天底下的密教天才們都不過如此，便是連那可怖的階梯聖女也僅僅是個女流之輩，要不是這蠟燭數量有限，他無法發揮。
若是擺上了七盞，混亂電梯也認爲自己七盞都會全亮。
安蘇很是感動，他也由衷地對電梯兄祝福道，“電梯兄，我們教派的準聖子之位非您莫屬了。”
給階梯教派聖子抓了獻了，得到的報酬更多。
“哪裡哪裡，樓梯賢弟過譽了。”
混亂電梯又攬着安蘇的肩膀，雖然他嘴上說着過譽，但臉上的笑容卻是騙不了人，看來這話他非常的愛聽，
“若大哥我最後成了，一定提拔賢弟。有大哥一份肉吃，就有賢弟一碗湯喝。”
安蘇覺得電梯兄做人有一手的，連怎麼安排餐飲都規劃好了。
“浪費時間。”
教徒們的一言一行，都在階梯聖女的感知中，聽到臺子下兩人的對話，她只覺得好笑而荒謬，緋色的眸子從兩人中一閃而過，將他倆看了個透徹，這個叫做電梯的男人酒都沒有醒，就在這裡大放厥詞。
而另外一個少年，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
位階更是低下，僅僅只有三階而已。
不過這兩人的滑稽表演，也算是這場無聊儀式中爲數不多的樂子了。
階梯聖女託着雪白的腮，饒有趣味地觀賞着表演。
老祭司喊着下一個，就輪到安蘇了。
安蘇輕呼了一口氣，走上臺階，人油蠟燭那淡淡的腐臭味隨着濃煙氤氳在空氣中，他先是做好了登記，調整了呼吸，跟隨着前面司鐸的指引，一步步來到了那三盞蠟燭面前。
要說一點都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安蘇雖然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好歹也勉強算的上一個聖徒。
進過天國，淦過半神，還有隻半白半黑的守護天使。
亞瑟和李斯特他倆雖然矇混過了關，但說不定到自己這兒就露餡了。
自從進入這空間裡來，梅林就再也沒有回過他話了。
安蘇這下知道自己被坑了，
出了法神的服務區。
他口袋裡攥着梅林遞來的小星星，想着一露餡就捏碎。
雖然離了服務區日常通話不行，但緊急電話還是能打的。
“目視前方，放鬆心神。”
負責儀式的老祭司對他道，左右司鐸將水銀和血分別塗在安蘇的額頭，鼻尖，和嘴脣位置。“這能幫助你清醒過來。”
點燃的鼠尾草薰香氤氳在空氣中，慢慢放鬆人的心神；煌煌的火光不斷搖曳，晃着人的眼神，鍊金法陣在悄無聲息中啓動了，祭司拍了拍安蘇後背，叫其走入祭壇的中央。
“用你最放鬆最完美的姿態去面對母神注視，走上這條道路。”祭司低沉地道，“做些什麼事情讓你放鬆下來。”
眼前這少年他還挺有好感的，應該不會出現美少女這等詭異的卦象。
“我做什麼都行嗎？”安蘇禮貌地問。
“隨你的便，只要能調整好心態。”
老祭祀道，密教之人講究的就是隨性而爲，沒有那麼多繁雜而老舊的規矩，“踏入燭火中時，你會看到各種幻像，這些幻像因你的記憶經歷生成，不要亂了心智，否則會引得神明不悅，導致災禍。”
安蘇覺得這老祭祀說的有道理，便連忙拿出了月亮侯爵送來的彩禮‘水月之心’。
這一項鍊輕輕閃爍，冰冷的氣息就讓躁動的靈魂平靜下來，
與此同時項鍊自帶的特效開始啓動，平鋪在長階之上，繁雜的星星旋轉來回晃悠，還伴隨着激昂而歡快的音樂，瞬間就讓肅穆而詭譎的邪神儀式變成了夜店現場。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安蘇緊張的心態得到了很好的緩解。
“不愧是安蘇兄，竟然還有登場特效。”李斯特心中驚駭，身爲高貴優雅的貴族，他竟然忘記了這等細節，實在是太失敗。
早知道自己也整點特效上場的！
一時之間，安蘇技驚四座。
而痛苦教團一側，拉達主教更是大驚，他以爲自家教團已然是最有創意的了，沒想到混亂教廷的小子纔是一鳴驚人。
階梯教團這邊，也都對樓梯兄露出了佩服的神情，他們這些混亂份子這輩子追求的就是歡愉和混亂，樓梯兄果然是樓梯兄，就是有文化。
特別是階梯聖女，她覺得這登場太有樂趣了，甚至想叫安蘇給自己也來一個。
海洋教派對此倒是無感，他們只對獻祭人感興趣。
在梅林特質變形術的掩護下，使得安蘇看起來就不受生命母神喜歡，稱不上什麼美味佳餚。
全場唯一臉色難看的就只有負責解讀儀式的老祭司了，他是當真後悔叫眼前這貨隨性而爲。
他幹這行三十多年了，頭一次見這麼奇葩的貨。
給儀式的逼格都給掉光了。
這事傳出去了，都要讓同行們笑話！
這麼花裡胡哨的傢伙，肯定三盞燈全滅！
“滾去吧。”老祭司面帶不善地對安蘇催促道。
通過搞亂了老祭祀的心態，安蘇充分地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他衝着老祭祀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走進了燭火的籠罩範圍之中。
第一盞人油蠟燭面前紋着骷髏，象徵着痛苦母神。
安蘇眼前浮現出幻像來，他彷彿回到了賽甸小鎮，回到了痛苦幹校，一幕幕的經歷從腦海深處一閃而過，都是一些很尋常的日常，接下來就是做題背書盥洗室禁止隨地大小便.
強度很一般。
安蘇嘴角露出微笑，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漸漸凝固了。
有詐。
這不是痛苦幹校，這是前世的恆水聖學院！
李斯特和亞瑟打量着安蘇的表情，討論道，“在痛苦的燭火中，將會看到記憶裡最痛苦的經歷，也不知道安蘇兄看到了什麼。”
“我的記憶是三歲時被老爹揍個半死。”亞瑟好奇地問李斯特，“伱的呢？”
李斯特沉默了一會，露出了往日不堪回首的表情，緩緩地道，“十歲的時候，我向我的第十七個初戀表白。”
“然後呢？”
“然後老爹說那是我第十七個妹妹。”李斯特面色痛苦地道。
亞瑟的面色也跟着李斯特痛苦起來了。
“也不知道安蘇兄看到了什麼，竟然看起來比我還痛苦。”李斯特好奇地注視着安蘇。
痛苦蠟燭越發明亮，越來越亮，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明亮起來，周圍人都露出了驚愕的神色，沒想到這混亂教廷的小子，對於痛苦的領悟竟然如此驚人。
拉達主教都開始謀劃要不要從階梯聖女這兒挖人了。
火光盛放開來，到達了一個極致，等教徒們都以爲這已經結束時，突然火苗又開始猛躥，安蘇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六年的恆水聖學院生涯一過，迎接安蘇的，將是五年的學醫生涯！
終於，當痛苦蠟燭亮得猶如白熾燈，火焰呈現出書籍的形狀時，安蘇才甦醒過來。
書籍象徵着他的道路老祭司在心中暗道，火焰呈現出書籍的密教徒，往往性格偏執冷靜，善於從規則中找出漏洞，這是極其適合術士道路的特徵。
安蘇的肩膀微微顫抖着，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從痛苦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走出了幻像之中，踏出了痛苦蠟燭覆蓋的區域，走進了混亂蠟燭的區域。
新的幻像開始生成，這一次倒還正常起來了，無非就是他搞亂了一個邊境城市，弄死了好幾萬人的小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在場的教徒們可不這麼想，階梯教徒們甚至直接站了起來。
混亂燈盞比痛苦燈盞還要明亮，還要熾熱，那騰騰的火光直接升騰起來了，不斷地向上燃燒着，火焰旋轉着形成渦旋，渦旋不斷地上升，在渦旋的盡頭，是火焰所鑄就的巨大權杖。
權杖！
這意味着什麼，老祭司解讀火像這麼多年來，比誰都要清楚。
代表着這少年日後的道路，將至少是以分區主教起步！
階梯聖女望着那火焰權杖，緋紅色的眼眸微微收縮着，露出了極其感興趣的神情。
這火焰之盛大，已經不輸她當年點起的火焰。
有點意思。
安蘇繼續往前走，這一次踏入了生命燭火所覆蓋的領域。
只是踏入的一瞬間，安蘇就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
安蘇開始升起全新的幻像。
紅酒，餐桌，美味的菜餚。
空間輕微顫抖着，那不可名狀的視線瞬間騰起，周圍的所有教徒都快要被拉入到那幻像之中。
其它兩隻的蠟燭在同一時間近乎熄滅，唯有生命蠟燭劇烈地燃燒起來，從未如此劇烈的燃燒，那火光絕美而古奧。
癲狂而複雜的知識信息涌入腦海之中，詭異而絕美的紅月映射進腦海裡。
不知道爲什麼，教徒們覺得臺子上的少年看起來很好吃。
而唯有老祭司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那一瞬間只有他察覺到了，這絕對是他見過最離譜的玩意。
生命蠟燭上的火焰，揍了其他兩盞蠟燭一拳，差點給它倆打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