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蘇從小巷子裡出來,與李斯特和亞瑟揮手作別,便走到大街上,外面天色正好惠風和暢。
他往門口攔了一輛馬車,一隻黑貓跟着躥了進來,安蘇跟師傅說一聲回上城區聖徒住所,便晃晃悠悠地靠在後背上,欣賞着窗外法洛爾的景色。
黑貓懶洋洋地趴伏在座位上,暖暖的陽光披拂它柔順的皮毛上,它淺淺地伸了個懶腰,看起來應該是車伕養的小貓。
下城區臨着海港,可以看見蒼青色的天和淡藍色的海,舒捲的白雲沿着歷史悠久的街道一路平鋪,延伸到了天與海的交界處。
隨着馬車往上城區駛去,安蘇的視野也一路攀升,最終越過了那淡藍色的海,滿目只剩下悠然的藍天。
天氣晴朗,安蘇的心情也很不錯。
直到他聽到藏在自己影子裡的女僕小姐悄聲說了一句,
“那女人還跟着你的。”
語氣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滋味。
安蘇有些懵逼,他反應過來了恩雅所說的那個女人是誰,能讓女僕小姐如此敵視的,就只有混亂密教的聖女艾爾芙了。
這姐姐還跟着自己的?
她有這麼無聊麼?
同一個惡作劇玩兩次就不好玩了,就是無聊的爛活了,按照那位喜愛追求愉悅的性子,應該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
安蘇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滿臉警惕地打量着前排的車伕大叔,卻見這大叔滿臉普普通通,沒有一絲一毫魔力氣息,看起來就像個平常人,一臉認真地駕駛馬車。
安蘇看不出任何問題。
他用靈魂向着恩雅傳音,“你怎麼判斷出來的?”
之前艾爾芙僞裝成馬車車伕,恩雅就沒有辨別出來。
“女人的直覺。”恩雅小姐搖晃搖晃影子,“我已經記住那女人的味道了。我能聞到那騷臭味。”
女人的直覺,安蘇覺得這是很恐怖的可怕概念,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玩意是怎麼運作的,竟然能起到探測到聖人位階的存在。
不過安蘇還是比較信任恩雅小姐直覺的,畢竟拋開女人的身份,她還是五階的頂級刺客。
安蘇現在只想知道艾爾芙爲何要跟蹤自己,一次可能是巧合,兩次就肯定是別有目的了。
本來上次就很可疑了,艾爾芙剛好出現在了光輝聖徒居住區附近,就在離安蘇房間不遠處,她出現在聖徒區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監視自己嗎?
一想到自己被艾爾芙一直監視着,安蘇心情就開始不美妙起來了。
那混亂樓梯的身份有沒有暴露?
若是已經暴露了,艾爾芙目的是什麼?
只是爲了玩弄自己,享受這種過程嗎?
還是說,自己並沒有暴露,艾爾芙只是在試探?
在幾位密教高層中,安蘇最摸不透和最警惕的便是這位混亂聖女,這女人思維跳脫腦袋不似常人,腦回路跟自己很類似,但跟自己類似的玩意能是好東西嗎?
那肯定是一個出生玩意。
他的眼神更加凌冽了。
車伕大叔被安蘇這麼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神緊張,冷汗直流,心中暗道莫非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怠慢了眼前這位打扮華麗面容精緻的公子哥。
大叔眼神凝重,他幹馬車這一行如此久了,三十年來一直謹小慎微小心翼翼,搭載乘客最怕遇到兩種人,喋喋不休的女人和未滿十八的小孩。
這兩個類型的生物位階都在自己之上,若是不小心怠慢了,生意黃了是輕,工作證吊銷了是大,說不定還要往局子裡走上一遭。
當下大叔穩定心神,深吸一口氣,全神灌注地開車。
安蘇也是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已經被混亂聖女盯上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擺脫她,莫要讓她真的跟蹤到了家裡,當下深吸了一口氣,就拉開車門,想要跳車而走。
“我他媽就要知道!”車伕大叔從前排看見安蘇這動靜,心下大驚,他沒想到自己幹這活這麼多年了,今日就要栽到這小子的手裡?
一言不合就要跳車——甚至自己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真讓這小子跳將下去了,那秩序教廷不得判自己一個教唆自殺罪,賠上個十萬八萬?
前些日子,他有好幾個同行就栽倒在了這上面。
“少年,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有什麼事情我們好好說,好好商量.”大叔被安蘇嚇得冷汗直流,“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別來我這兒跳”
安蘇觀察這車伕大叔的神色,心道這慌亂模樣不像是演的。
特別是他的眼神,倉皇而又無助,透露着男人獨有的無奈和滄桑,這種倉皇的恐懼感是成年男性才能體會到的,若混亂聖女能演成這個模樣,那她的水平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但安蘇相信恩雅小姐的判斷,既然她說艾爾芙跟着過來了,那後者肯定就在車上,當下柔聲試探地道,“請您不要做捉弄我了,這裡是秩序律法統轄的區域,請您不要做出奇怪的事情來。”
安蘇的態度很溫和,是提醒混亂聖女這裡是被秩序教廷監視着,不要有奇怪的行爲。
我捉弄你?
大叔嘴角抽搐,面色一黑,我哪敢捉弄你了。
什麼血口噴人!
他算是聽出來了,這少年是在威脅人呢,連法律都給搬出來了,這言外之意就是法律在保護着他,要是自己不識相,他立馬跳車讓自己進局子裡。
“客人.我真沒有捉弄您..”大叔拉住繮繩,緩緩地將馬車停了下來,生怕一不留神安蘇就跳了下去,到時候自己百口難辯,他嚥了口唾沫,謹小慎微地道,“要不您嘗試坐其他車?”
安蘇覺得大叔是真的大叔,同爲男性,他是能感受得到的,這份謹小慎微的恐懼來自男人的靈魂深處,絕對是僞裝不出來的,是每個成年男性都能共同的情感,安蘇將其稱之爲男人的直覺。
既然大叔不是混亂聖女僞裝的,那這車上的生物就只有一隻了。
安蘇將懷疑的目光望向領座趴着的黑貓。
黑貓懶洋洋地趴在座位上,暖洋洋的陽光透過車窗將它的毛髮映得金黃,它慵懶地舔着爪子,尾巴耷拉在毛茸茸的身子上。
這隻小黑貓一直呆在車上,安蘇還以爲是車伕所養的,但看起來並不是,將靈魂塞入動物中很容易迷失,但以混亂聖女的水平,進入一隻貓的體內毫無問題。
“你怎麼看出來的?”黑貓被安蘇盯得久了,便也懶得逢場作戲了,打了個哈欠,蹬了蹬座位,慵懶地道。
混亂樓梯能辨認出它的僞裝,讓艾爾芙覺得很是沒勁。
她還想着能再嚇唬這小子一跳。
反倒是馬車大叔被嚇了一大跳,他清晰地聽到了後座傳來了年輕少女的聲音,這下被嚇得魂飛魄散,暗道一聲今日吾命休矣。
他也不敢回頭看,只覺得頭皮發麻。
一個未成年跳車小男孩已經夠難對付了,車上又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女孩?
大叔完全不關心這女聲是從哪兒來的,是不是女鬼,他只關心一件事,就是這女鬼是否也要跟着少年跳車
若是如此,那他這條命就不夠賠的了。
秩序教廷的執法標準,可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哪怕是女鬼跳車也是他的錯!
“請您繼續開車喵。”黑貓懶洋洋地道,貓瞳中的緋色一閃而過,前排的車伕眼神頓時空洞起來,失去了神志,機械地驅動鍊金馬車。
“聖女冕下爲什麼要跟着我。“安蘇警惕地道。
“搭一個順風車啦,順便找找樂子,不過真沒有意思。不好玩。”黑貓又伸了個懶腰,她靈魂進入貓體內,還是染了一些這個身體的本能,晃動晃動尾巴,用貓爪去抓尾巴尖尖,尾巴尖又彷彿跟貓爪不歸同一個單位管似的,呼地一下挪開,“不要和我說話了,我想睡覺了。”
順風車?
安蘇只關注到了混亂聖女前面半句。
他要前往的是聖徒宿舍區,艾爾芙既然是要搭順風車的話,那她目的地也必定是聖徒宿舍區域。
又想起昨天,艾爾芙也是在聖徒區出現,可以斷定她已經潛伏在聖徒宿舍很久了。
這裡可是相當靠近光輝教廷的中心,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埋伏在此處,艾爾芙一定隱藏着巨大的陰謀。
“不知冕下您藏在聖徒區中,是爲了什麼事情?”安蘇試探性地問道,得到的是小貓的一雙白眼。
“都說了我要睡覺了!“她有些炸毛了。
“你還不是藏在聖徒區中。”艾爾芙好氣地道,“我能問你要幹什麼嗎?”
“自然是以身陷入敵營,與安蘇等人打好關係,最終將其奪舍。”安蘇滿臉認真地回答,艾爾芙不一定看穿了他的真實身份,據安蘇所知,並不只他一名密教臥底藏在聖徒區中。
這要懷疑,那其他密教天才也有問題了。
安蘇不相信法神梅林的僞裝魔法能被艾爾芙給看穿。
“哼,安蘇這小子可不是這麼容易奪舍的。”黑貓又伸了個懶腰,“少年,不該問的別問,不該打聽的少打聽。“
她那紅寶色的眼瞳中,折射出混亂而雜亂無章的繁雜陽光,聖人之威顯露無疑,它威嚴地道,“我住在聖徒區中,自然是有我的事情,無比禁忌無比混亂的絕密大事。”
那緋色瞳孔中滿是混亂,
“我在這裡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
事實上,已經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安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女僕小姐現在也不搖晃影子了,若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瞬間被此時的混亂聖女察覺。
正面對決,身爲刺客的恩雅小姐肯定是打不過混亂聖女的。
就算不提職介,恩雅才進入到聖人位階,而混亂聖女則在五階多年。
心中想着事情,馬車已經到站了。
上城區的街道與下城區截然不同,街面寬敞而乾淨,宗教氣氛濃郁,明晃晃的教堂鐘聲從遠處升起,迴盪在聖徒街區中。
“客人,已經到了。”車伕語調呆滯地說道,將馬車停在了一旁,回過頭來,“一共十銅幣。”
雖然他被催眠了,但收錢的本能還在。
“拜拜喵~“黑貓又最後撥弄了一下尾巴尖尖,衝着安蘇晃晃爪子,步履輕快地翻車而下,跳上了一旁的院牆,輕靈地往前走。
這玩意怎麼想怎麼可疑
混亂聖女目的是什麼,她口中所謂的無比禁忌無比混亂的絕密大事又是啥
安蘇露出了沉思之色,有調查的必要。
等等,他好像悟了,有一個他下意識忽略的細節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還有一件事,艾爾芙冕下,這事非常的重要。”眼瞅着艾爾芙要走遠了,安蘇連忙叫住了艾爾芙,她想起了一件大事,“您先等等!”
“什麼事?”黑貓回過頭來,見安蘇這副認真的神色,便暫且聽他說一下。
“伱忘記給車費了。”安蘇嚴肅地道,他是一個平權主義的男人,從來就不慣着別人,“一共五十銅幣,我們aa的話,您給我二十五銅幣就好了。”
“貓不需要付錢!”艾爾芙又有些炸毛了,她衝着安蘇哈着氣,張牙舞爪,理所當然地道,“不然貓變成貓幹什麼?”
丟下這句不講理的話,黑貓晃晃尾巴,轉身就走,消失在了巷落中。
真丟混亂密教的臉。
安蘇在心中腹誹,堂堂混亂聖女坐個車都還要逃票。
帝都的馬車服務很貴,特別是從下城區到上城區這段里程,負責看門的守衛要收取高昂的過路費,摺合一算就五十銅幣了。
抵得了下城區居民三天的收入。
也正是因爲這高昂的過路費,纔將下城與上城徹底隔開,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五十銅幣對安蘇來說自是小錢,他每週的零花錢都是按金幣計量,但那是安蘇.莫寧斯塔的錢,不是他混亂樓梯的錢,混亂樓梯可沒這麼有錢。
以這個身份時,他不敢大手筆地花錢,免得叫法洛爾的稅務局給盯上了,導致臥底身份暴露。
況且莫名叫人佔了便宜,安蘇總覺得渾身不舒坦,他可是個平權戰士,小出生不能允許其他人比自己還出生。
他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影子,開始與影子討價還價,“恩雅,咱倆平攤你給我二十五銅幣就好了。”
恩雅小姐晃了晃影子,意思是她現在不算是個人,影子不需要付錢。
安蘇輕嘆一聲,利落地交了錢下了車。
他順着街區到處亂逛,晃晃悠悠地走個把小時,連續穿行了數個巷子,和女僕小姐確認三遍沒人跟蹤後,才取下混亂樓梯的靈魂,回到了安蘇莫寧斯塔的身份。
現在肯定是不能回自己的住處,萬一住處有密教徒盯梢就不好了。
萬一有什麼教廷機密給泄露出去了,他就成了教廷的罪人了。
思來想去,就只有住在天國纔是最安全的。
絕對沒有人會盯梢。
他很快就編好了一個折磨梅林的正當理由,進了魔法工會,上了十層,進入了天國之中。
至於天國可以隨便折騰魔法,腦袋折騰出事了梅林必須要負責修復,否則責任就要算在他身上等等,只是安蘇選擇天國的次要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教廷大業。
當然,儘管他人在天國了,但密教徒送的禮還是他要抽空去收的,這兩者並不衝突。
梅林老遠就瞅見了這小子,面色頓時就難看起來了,好不容易能休個假,結果全讓這小子霍霍光了,但偏生還挑不出毛病拒絕來,因爲真有密教徒打算奪舍安蘇。
“梅林冕下,不必如此沮喪。”安蘇一臉平靜地道,他已然是將天國當成了自己家,“我給您帶來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梅林揚揚眉頭。
“您馬上就有一個半神女友了,”安蘇驕傲地宣佈這個驚喜,“李斯特和亞瑟爲您介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