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隨著聞煜風的步伐走向場邊，圍著的學生的呼聲也漸漸小了下去。
衆人的視線紛紛匯聚在聞煜風的身上，帶著好奇和探究的情緒。
站在男生走來的方向盡頭，秦晴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慌色，她抿了抿脣，脣瓣乾澀。
只不過很快她就按捺下心底微慌的情緒來，轉向卓安可——
「安可，比賽已經結束了，我們走吧？」
卓安可剛準備玩笑著打趣女孩兒一句，轉回眼來就看清了秦晴的神色。
她的笑意一頓，繼而有些遲疑地看了看走向這邊的男生。
那雙漆黑而深不見底的眸子實在有些可怖，讓卓安可本能地僵了兩秒。
等她回過神來，再想跟秦晴說些什麼，卻已然來不及了。
——
男生已經走到了她們的面前。
聞煜風停了下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秦晴的身上。
這一刻似乎有千言萬語藏在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只可惜在他開口之前，視線焦點裡的女孩兒小小地退了半步。
她垂下了眼，捲翹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膚上打下淡淡的陰翳。
「……」
聞煜風的眼神一閃。
過了片刻，他轉開視線，望向坐在旁邊休息長凳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那個男生。
「有水嗎？」
剛運動後的嗓音帶著低沉沙啞的磁性。
那男生怔了下，回神後忙從旁邊長凳下面的礦泉水紙箱裡抽出了一瓶，遞給了聞煜風。
聞煜風伸手接過來水，將瓶蓋擰鬆，卻並沒喝，只拿在手裡，又漫不經心地向前邁了一步。
他距離人羣本就不遠，這一步之後，更是幾乎貼到了秦晴的身前去。
身後就是圍觀的其他學生了，秦晴退無可退，正微惱地皺起細眉來，就聽見那個聲音在頭頂響起。
——
「能借過一下嗎？……小同學。」
開口的語調意態輕懶散漫，似乎還帶著點莫名的疏離。
這話音一落，秦晴周旁的人都紛紛避讓，最後秦晴便也有了退身的空隙。
她向旁邊讓了一步，仍垂著眼沒去看那人。
「……」
聞煜風看著眼前這條空道，將心裡翻涌不息的情緒拼命地按捺之後纔算稍靜。
停了兩秒，他低笑著嘆了聲氣，手裡的水往旁邊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的女孩兒那兒一遞。
秦晴本能接住，繼而微懵地擡起漂亮的杏眼來。
「多謝讓路。」
扔下這四個字之後，男生已經插著褲袋走了出去。
秦晴沉默了兩秒，站在原地舔了舔乾澀的脣瓣。
身周探究和猶疑的目光落了過來。
有人神色稍動，就要上前來開口問了，卓安可見勢不對，連忙拉了秦晴一把。
「走吧，我們回教室。」
話音沒落下，她就拉著秦晴快步往籃球場外走去。
等這兩人也走了，籃球場上圍了裡三圈外三圈的學生們才漸漸散去。
而場地中心停歇下來的李響喘著粗氣走到了趙子睿身旁，跟著趙子睿一齊看向那前後三個人離開的方向。
看了兩秒，他沒好氣地說：「我就不明白了，不就一本雜誌嗎？看了一眼而已，用不用那麼小題大做？之前齊璐璐看了不也沒事兒？？」
「……」
趙子睿轉回頭來，睖了他一眼，「你可真會作比較啊？」
說完他也沒廢話，直接擡腿往外走。
李響一待，追上去：「我怎麼了，我說的有錯嗎？」
趙子睿懶得回頭看他。
「你拿齊璐璐跟新同學比？你是個傻子吧李響？」
李響臉一紅一白地辯解：「不都——」
「不都什麼？」
趙子睿冷笑著扭回頭來他一眼。
「你跟我說說，除了長相能拿著審美差異說句『不相上下』，齊璐璐還有哪能跟新來的小姑娘比？」
「……」
李響詞窮，恨恨地瞪了趙子睿一眼：「你他媽前兩天不還說齊璐璐長得挺好的嗎！」
「所以說，」趙子睿撇嘴，拎起一旁長凳上的校服外套往外走，「這人啊，就怕拿到一起比。譬如，你的智商和其他人的智商。」
「呸！你個喜新厭舊的壞玩意兒。」
李響沒好氣道。
過了沒幾秒，他眼珠子一轉，又腆著臉主動湊了上去，「那你說，煜哥和這新來的小姑娘能成嗎？」
趙子睿想了想。
「我覺得夠嗆。」
「爲啥？」
趙子睿轉回頭來看了李響一眼：「這次的事情你也看見了。你覺得這是個巧合嗎？」
「……」
李響懵了幾秒，「你這不是廢話嗎？當時我順手把書包好了扔過去，哪想到之後新同學會給煜哥講數學題？」
趙子睿無語地看著李響，過了一會兒見李響還是沒反應過來，他只能耐著性子解釋。
「這一點都不是巧合——只要新同學和煜哥慢慢接觸，他們兩個總有一天會碰到這種觀念衝突的事情。你得知道，新同學的成長環境跟我們，那估計差別大得能趕上物種差距了。」
李響聽得連連點頭：「你繼續說。」
趙子睿：「所以就算今天不是這本雜誌，再過一段時間，還會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們總會遇到這個矛盾點的。」
李響皺眉：「那這跟他們能不能成有什麼關係？談個戀愛誰還不吵架了？」
「這不是簡單的吵架，這是本質上的矛盾點，必須有人認錯，或者從自己的立場退一步。」
趙子睿嘆了聲氣，「新同學看著柔柔弱弱的，但可不像是個能輕易退的。」
李響想了想今天自己碰的那一鼻子灰，很認同地點了點頭。
趙子睿轉回來。
「那認識煜哥這麼久了，你見他什麼時候認過錯？」
李響噎了一下。
趙子睿：「或者，你能想像煜哥認錯的情景？」
李響：「……」
這就不是噎不噎的事情，而是很令人驚悚的一個想法了。
趙子睿沒理會李響的心態變化，自顧往前走，一邊走著，不經意間之前那副遞水的圖景就再一次映進了他的腦海裡。
沉吟了幾秒，他突然笑了起來。
「不過，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還在旁沉思的李響擡頭：「什麼可能？」
趙子睿說：「煜哥都會主動示弱了，……認錯什麼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啊。」
李響受驚：「示弱？煜哥？？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
趙子睿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大概因爲你是個傻子吧。」
「艸！趙子睿你給我回來！」
…………
秦晴被卓安可一路纏到了高二教學樓下，都沒肯把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她。
卓安可更是被吊足了胃口，抓心撓肝地想知道真相。
等兩人到了門廊，秦晴眼見著不說點什麼，對方是不想放自己上樓的樣子，只能開了口。
「安可，這件事我確實不能告訴你。」
卓安可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樣拉著秦晴的手打轉。
「小晴，你就告訴我嘛，我簡直好奇死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往外說的！」
秦晴皺著小臉搖頭。
「如果我說了，那我就是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它涉及到別人的私事，所以我不能說。」
卓安可聽秦晴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上，自然也就不能再糾纏了，她只得遺憾地點點頭。
「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麼問題，你一定要告訴我啊！」
女孩兒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柔軟的笑容來。
她點了點頭，應聲：「好。」
等目送卓安可的背影離開，秦晴也轉身，從門廊往教學樓裡面走去。
只不過剛走進門內沒幾步，通往上層的樓梯下的陰影處，一個帶著點微啞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倒是不知道，這算什麼私事？」
秦晴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本能地向旁邊躲了半步。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從暗處踱步走了出來。
清俊的面龐上掛著三分薄笑，那雙黑眸卻莫名地讓秦晴覺著有些危險。
秦晴手裡還拿著這人給她的礦泉水，一時心情和神色都有點複雜。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伸出手將礦泉水瓶往前遞了遞。
「我沒喝。……你拿回去吧。」
「……」
聞煜風嗤笑了聲，黑眸冰涼地向旁處側開視線。
——他算是發現了，只要小同學想跟他撇清關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劃清「恩怨分明」的界限。
笑罷之後，他轉回眼來，脣角弧度抹平，向前走了幾步，直把秦晴逼到了另一側樓梯的牆角跟上。
秦晴還是第一次見著這人對自己露出這樣叫人不安的神情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之前聽林曼雪說的那些傳言，還有她所沒敢看的這人在格鬥場上的兇狠。
……也是這麼可怕的嗎？
秦晴退了最後一步，纖瘦的脊背抵到了牆上。
再無路可退的不安席捲了她。
她擡起小臉來，黑盈盈的眸子裡藏著滿溢的不安，像只失了方向的麋鹿。
可麋鹿最不該用不安的眼神去看想要捕獵的兇狼，因爲那隻會激起對方壓抑的天性。
——
男生的眸子暫態像是被潑了兩潭濃墨，漆黑得深不見底，好像半點光都透不進去。
他薄薄的脣微微掀了起來，向著身前小小一隻的女孩俯身下去——
「你以爲把我給你的水再還給我，就能兩清了嗎？」
他危險的目光往女孩兒手裡的水瓶上一瞥，轉而帶著冰涼的笑色落回女孩兒的臉上。
「更何況，還是你沒喝過的？」
「…………」
秦晴懵了兩秒，呆呆地看著聞煜風。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