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映嘉別過臉,強忍着表情的臉上終究露出愧疚和哀傷的神色。
王勃一看就知道此事必有內情,步步緊逼的追問起來。
曹映嘉以手絹掩面,啜泣說道:“都是我的錯,十二孃是爲了我才進宮去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嘉娘你說清楚一些。”
嘉娘哽咽說道:“在李思訓尚未向十二孃提親之前,我以爲會與他訂親的人是我,所以在聽聞十二孃與李思訓訂親之後,心中十分難過。當此事被十二孃知道之後,十二孃就說她不該奪我所愛,她是爲了成全我,才自毀親事,選擇進宮……”
王勃眉頭皺起,說道:“你們兩人都糊塗,感情豈是物品,能被你們讓來讓去?”
嘉孃的感受,王勃或能理解。嘉娘就如他一般,喜歡一個人卻得不到,反被自己的好友得到。可是他又與嘉娘不一樣,他從未埋怨過姚元崇,因爲他知道,感情沒有對錯,若十二孃真的喜歡姚元崇,這也怪不得他。
“我好後悔,我最後與十二孃說的話,一定傷了她的心。”嘉娘哭道,“我明知道李思訓不喜歡我,這不能怪十二孃,可我還是說了難聽的話,讓十二孃左右爲難……”
這也許就是因女子情懷不夠豁達,嘉娘做不到王勃那樣。
王勃又問了一些細節,並寬慰了曹映嘉一番後,離開了曹家。
從十二孃能以入宮的手段阻止訂親的情況來看,十二孃最早同意與李思訓訂親是真實的,只不過到後期因曹映嘉而發生改變。
想到這裡,他心中就有些難受,在他看來,就算他娶不到十二孃,十二孃也應該嫁個她喜歡的人。她沒理由跟李思訓訂親,特別還是在姚元崇父親突然逝世的情況下……
疑惑解開了一半,還有很多地方想不通,王勃現在很想見十二孃一面,可是,進宮對他來說太難,他必須想點辦法才行。
自探花宴之後,十二孃在宮中小小的“火”了一把,先是由皇后挑選入宮,進而與皇室宗族子弟有婚約。她怎麼看都已經是皇家的人了。
尋常宮女對她十分恭敬,一般的女官也對她很和氣,從不認爲她是新人就故意欺負她。
對於絕大多數進宮的宮女或女官來說。未來的不確定性是她們心中最大的痛,待年滿之後出宮,女子歲數已大,能嫁個什麼樣的人,誰也不知道。
十二孃未來有了這樣好的出路。大家都羨慕的不得了。十二孃每天應付着大家真心或假意的“恭賀”,對李思訓能避開則避開,可太子妃彷彿拿她當自家人一般,三天兩頭喊她過去送書、送畫,實際上則是陪她喝茶聊天。
跑東宮的頻率太頻繁,難免會遇到李思訓。其他親衛、勳衛看到她,也會親切的與她打招呼,含有他意的笑讓十二孃頗感無奈。
可巧十二孃剛從東宮太子妃那裡出來。李思訓就從後面趕上,說:“到了吃飯的時間,你是回掖庭宮吃飯嗎?”
十二孃心存怨念,但在李思訓面前不太設防,便說:“我哪有時間吃飯?太子妃隔三差五喊我來說話。我自身的事情都做不完,回去還得趕工呢!”
李思訓問道:“事情很多嗎?”
“上到皇上、皇后。下至各級女官,大家都是‘好學’之人,隨便誰來借個書,還個筆,每天要歸檔的東西就堆成山。”
李思訓笑道:“我還以爲司籍司的女官每天看看書,有宴席的時候在旁奉筆奉紙,很清閒呢。”
十二孃說的話其實有所誇張,她與秦女史兩人輪流當值,只有在當值的那天若恰巧被太子妃喊去,纔會耽擱工作,也不是每次都如此。
不過今日恰巧就是她當值,她回到掖庭宮之後,將各處還回來的書一一登記,而後抱去書閣裡一一歸爲。
從書閣裡出來,就見一小太監站在門檻邊張望,見到她,立馬堆笑的說:“高女史,小的給您送飯來了。”
這小太監就是在探花宴上給她送香脂的那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讓他送的飯了。
她接過飯盒,說:“以後別送東西來了,人來人往的,看到了不好。”
小太監激靈的說:“高女史放心,奴婢每次來得時候,都會注意,不會有人知道的。”
十二孃只怕越解釋越讓人誤會,不再說什麼,讓小太監走了。
下午將將把東西整理完,丁掌籍就來了。
“阿芸,”丁掌籍現在與她頗爲熟悉,喊她的方式已現親密,“你明日休息,但要出宮去一趟沛王府,皇上剛賞了一批東西給沛王,我剛剛拿到的送禮名單裡,指派你過去。”
“啊……”她入宮數月,還未出去過。雖然她出去也沒什麼事,但外面的氛圍與宮中不同,她想到這點,還是很高興的。
得了消息之後,她去找七娘,告訴她明天要出宮的事:“姐姐有沒有東西要遞迴家?我明天也許可以找到人幫忙遞下東西。”
七娘搖頭道:“我上次清明回去一趟,見爹孃兄弟都挺好的,我心中也就安心了。東西沒什麼要帶的,若有機會遞個話,就叮囑五郎、六郎用功唸書,今年秋闈要爭取考過。”
十二孃點頭,想起七娘進宮的初衷,看來她在兩個兄弟的身上寄予厚望。
第二日一早,十二孃到尚儀局的正廳,與其他奉命出宮送禮的人集合,乘着宮人所用的大馬車往沛王府去。
路上聽大家聊天,說是沛王在國子監中與先生對答精彩,皇上十分喜歡,賞賜了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並文房四寶無數。
行至沛王府,女官們向沛王和側妃房氏行禮,宣讀了賞賜的禮品單。恭賀之後,宮人們將賞賜移交給沛王府的管事,沛王下令賜飯,管事帶着衆位宮人下去休息吃飯。
休息之際,十二孃被沛王府的人單獨請了出來,剛剛奉賞的時候,馨娘一直看着她,她猜肯定是馨娘找她。
來到小廳,除了馨娘,還有兩人在廳裡,沛王和王勃!
十二孃十分訝異,看到王勃安然的站在這裡,鬆了一口氣。
她上前向沛王和馨娘行禮,馨娘趕緊扶起她,說:“就我們幾個,還講這些虛禮做什麼,快來坐下,你進宮突然,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
十二孃笑着說:“我現在是女官,你是王妃,自然該向你行禮,今日聽說來沛王府送禮,我想着能見你,我也很開心。”
沛王在旁邊說道:“十二孃就別拘束了,今日主要是馨娘和子安要見你,所以才命你出宮,你們就好好說會兒話。”
十二孃看向馨娘,馨娘說:“正是,我跟子安都對你進宮之事覺得驚訝,想見見你,才求沛王安排了今天之事。”
王勃在旁靜靜的看着十二孃,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似是欣喜,又似悵然,還像是有諸般話難以說出口。
十二孃主動與他說話:“今日能見到你們,我很高興,五郎你先前不告而別,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勃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說:“上個月底回來的,回來之後才知道你入宮去了,你近來可好?”
十二孃含笑點頭,說:“我在宮中很好,你們不必憂心。”
三人都在場不方便說旁的,只問些日常事情。十二孃告訴他們自己在哪當值,每天做些什麼,過的怎樣,看馨娘和王勃那樣擔心她,便盡力安慰着。
房玉馨藉口有東西要給十二孃,把她拉進自己的寢殿。
兩人在房裡坐下後,馨娘擔憂的說:“十二孃,你跟嘉孃的事情我聽說了,嘉娘在你入宮之後,人都瘦了好幾圈,隨我們怎樣開導,她都想不開。我也不知道你們該怎麼辦纔好,只願你們能消除隔閡,重新做回好朋友。”
十二孃含淚問道:“嘉娘她最近過的不好嗎?我進宮不是爲了讓她慪氣,是不想與她爭,你替我告訴她,我一直都把她當好朋友,從未怨過她。”
馨娘高興的說:“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你與嘉孃的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她,只怪造化弄人,你們要是能都想開些就好了,我會再去勸勸嘉孃的。”
兩人在房中說了一會兒,馨娘說:“子安到處想辦法想見你,我從未見他低聲下氣的求過誰,他爲了你的事,跑來求我和沛王,讓我們幫忙。你去見見他,與他好好說說話吧。”
十二孃心中有些動容,出了寢殿就見王勃在庭院裡等她。
王勃迎上來幾步,說:“許久不見你,我們就在此走走吧。”
十二孃點頭,並肩與他在王府裡漫步,她問他:“你這幾個月去哪了?”
王勃說:“你可還記得我給你看過的《蓬萊遊記》?我尋蹤而去,在那裡待了些時候。”
十二孃驚訝,他這一趟跑的遠,竟然去了山東蓬萊島。
“你當時不辭而別,可是因爲訂親的事情惱了我?”十二孃問道。
王勃這次沒有扭捏,坦然的點頭,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要與李思訓訂親,對我來說,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