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與十二孃在白馬寺方丈大師的會客禪房中偶遇,對於彼時、彼地突然見到彼此,雙方即驚訝,又欣喜,一時有些面面相覷。
七娘在旁最先說話,驚訝道:“元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聽說你現在定居洛陽了,是嗎?”
姚元崇點頭說道:“七娘、十二孃,你們近來可好?”
七娘連連點頭,說:“我與十二孃頗受皇后娘娘器重,這次委任我們爲白馬寺繪製幢幡,今天來請教方丈大師一些佛學問題,不成想遇見了你。”
十二孃在旁迅速的想着,白馬寺的和尚怎麼會把姚元崇帶到了兩個女官所在的禪房?她們是皇后指派出來做事的女官,不該被人打擾,就算是姚元崇也不行,白馬寺作爲半皇家性質的寺廟,不會不注意這一點。
像她與七娘之前來拜見方丈大師,當有人中途求見方丈時,都會被推卻擋掉,萬萬不會出現同時在會客禪房裡等待的情況。
十二孃問道:“崇郎,你今日來找方丈大師有何事?”
姚元崇望着她笑,緩緩搖頭道:“我不是來找方丈大師的,我是來找皇后娘娘派出來的女官,不過沒想到是你們倆。”
七娘和十二孃異口同聲問道:“找我們?”
姚元崇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交給十二孃說:“這是皇后娘娘要的東西,務必親手交給她。”
十二孃驚訝又猶豫的收下,問道:“你在替皇后娘娘做事?”
姚元崇輕輕點頭,而一旁的七娘也換上嚴謹的表情。
三人的這次會面非常短暫,姚元崇來的快去的也快,而方丈大師直到他離開後,才姍姍來遲。七娘與十二孃懷有心事,佛學圖畫方面的東西並未請教太多。早早的回了宮。
兩人回宮之後在宣政殿求見武后,武后命旁人都退了下去,從十二孃手中接過信,無言拆開看了看,嘴角彎起愉悅的弧度,看來信中所寫的東西讓她很滿意。
七娘和十二孃縱使心中有很多疑惑,但在武后面前絕不敢貿然開口詢問,武后看完信也沒有多說,只道:“很好,此事不需要其他人知道。你們可懂?”
兩人趕緊恭敬的答道:“奴婢明白。”
從宣政殿裡出來,七娘在十二孃耳邊輕聲問道:“元之以前沒告訴過你嗎?不知他到底在替皇后娘娘辦什麼事。”
十二孃壓低聲音回答道:“他既然受皇后委派秘密行事,自然不能同我講。而且我們也別打聽了,小心惹禍上身。”
七娘在宮中幾年,明白少說少問這個道理,只不過事情涉及到親近的人,警惕性就低一些。好奇心促使她很想知道。
而十二孃又何曾不好奇?她回到房中之後,幾次提筆想寫信給姚元崇,但都忍了下來。若是她直言想問,姚元崇一定會告訴她,可泄露機密於姚家和武后來說有很大的風險,十二孃還是決定不打聽。若是跟十二孃相關,他又怎會不告訴她?若是無關,她又何苦費心去打聽?就相信姚元崇好了!
盛夏已至。天干氣熱,幸而洛陽宮中有活水流過,且綠樹成蔭,去除了夏日的幾分燥熱。
邊關傳來多方消息,吐蕃祿東贊派使節主動言好。表陳吐谷渾的罪過,請求與唐和親。而百濟方面的唐軍在白江口大敗倭兵。焚燬倭國的船隻四百多艘,攻下百濟王城周留城。
捷報頻傳,好消息使得帝后二人的關係有所緩和,李治也不再爲武后擅下軍令之事耿耿於懷。
武后彷彿預料到一般,對連番的好消息淡然處之,只是爲吐蕃求親之事頗爲猶豫。
宮中如今只有兩位公主,是已故蕭淑妃留下的義陽、宣城二人。
義陽公主年紀已足,早就可以成婚,但武后不願看到蕭家的人因義陽公主的婚姻而重新崛起,所以把她的婚事一壓再壓。太子身邊的右庶子蕭德昭這幾年動作頗爲活躍,讓武后心生警惕,更不會在此時給義陽指一門好親事了。
不過……若是去吐蕃和親,或可考慮。
但拋開私心,武后知道此事與吐蕃和親絕對不正確,一是吐蕃挑起戰事有錯在先,再者唐朝此時答應和親,無異於是在吐蕃和吐谷渾之間選擇了支持吐蕃。這個態度是不能夠表的。
思來想去,武后竟開口問在旁奉筆的十二孃:“芸丫頭,你說跟吐蕃這親是和還是不和?”
十二孃低頭說道:“奴婢不敢妄論國事。”
武后搖頭道:“本宮讓你說,你便說。”
十二孃知道義陽公主和宣城公主的婚事十分艱難,但絕對沒有出去和親,即已知道結果,她就知道如何回答了。
“吐蕃不仁在先,我朝寬不與他計較已是寬容,怎能順他的意,讓我們的金枝玉葉去那苦寒之地受苦,反倒成全他的狼子野心?”
武后笑了笑,突然轉變話題說:“聽說宣城打過你?”
十二孃楞了一下,想起了宣城公主打她的那一巴掌,武后竟然連這樣細節的小事都知道,可見她的眼線在宮中無處不在啊!
十二孃苦笑道:“是,宣城公主與奴婢有些誤會……”
武后問道:“若本宮讓宣城公主去和親,你不高興嗎?”
十二孃趕緊說:“國之大事,芸絕不敢以私情處之。”
聽了她這句話,武后心中頗爲感慨,她一個小姑娘都知道不能公報私仇,自己身爲皇后又怎能拿國家大事當兒戲。又想到他與李治的關係剛剛因爲捷報而緩和,可不能因爲和親之事再鬧僵,於是把和親之事給否了。
“你說的很對,看來你是個懂明理的。”
十二孃謙虛的受了這句誇獎。
晚上,二聖要在集仙殿招待吐蕃來使,順便回絕和親之事。武后心中有了決定之後,就去貞觀殿與李治商議,十二孃提前“下班”,從宣政殿出來,遇上了沛王、英王二人。
沛王跟英王都是來參加外使晚宴的,沛王見了十二孃,說:“可巧遇到你,馨娘隨我來洛陽陪駕,沒什麼認識的人,都要閒出病了。我改天讓她進宮給母后請安,順便找你玩啊!”
十二孃不禁笑了,沛王這般關心房玉馨,可見兩人關係不錯,於是笑答道:“奴婢隨時恭候沛王妃。”
馨娘得知十二孃也在洛陽宮後,果真立即進宮請安了,武后見了她說了兩句話,就要去忙政事,十二孃主動請纓接待房玉馨,去後院陶光園散步。
待到兩人獨處時,房玉馨高興的拉着她說:“我昨天才聽沛王說你在母后身邊做女官,我一直當你在長安呢。”
十二孃笑着說:“到皇后娘娘身邊服侍,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
房玉馨讚許的點點頭,說:“看來你在宮中的確不錯,是我們多慮了,總怕你過的不好呢。你知道麼,子安說想盡可能照顧到你,所以選擇入仕,爲了得到器重,他冒了好大的險!”
十二孃臉色變了變,有些緊張,她可不喜歡別人爲了她做什麼冒險的事!但看房玉馨是笑着說的,想來王勃沒出事,便問道:“他怎麼了?”
房玉馨說道:“你知道右相劉祥道吧?子安爲了得到他的舉薦,寫了一封《上劉右相書》的自薦,表陳想法,幸而得到了劉右相的讚許,允許並舉薦他明年春參加春闈呢!”
自薦信,寫的好,可得上位者賞識,獲得機會。若被人拒絕,則要成爲笑話,甚至被上位者看成輕浮自大的表現,從此斷了前路。
劉右相身居要職,王勃又是風頭無兩的新晉才子,十二孃可以想象這個自薦事件在長安的學子界裡引起了怎樣的反響。
不過王勃的確很急切,他因遠遊蓬萊浪費了今年春闈的資格,在缺考違紀的前提下,他明年也沒有春闈資格,但他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了右相的舉薦,他的一片心意,十二孃感受到了,心中頗爲感慨。
在房玉馨面前,十二孃只說了一句:“但願他明年能夠高中。”
房玉馨似乎對王勃比較看好,說:“他的學識現在無人不知,況且他天天閉門苦讀,明年春闈定然沒有問題。”
兩人閒聊着,聊起姐妹們的情況,房玉馨作爲“已婚”少婦,與少女的圈子就不太一樣,她與十二孃首先提起的就是:“你知道嗎?若娘有喜,過年前後就要生了!”
“是嗎?”十二孃悲從中來,等若孃的女兒上官婉兒出世後不久,上官家就要被抄沒了。
房玉馨看她的表情悲慼,不解的問道:“你怎麼不替若娘高興嗎?”
十二孃遮掩道:“當然高興,只是想到若娘嫁過去好幾年,終於懷上了,太不容易。”
當下的情況就是,女人的要職就是延續香火,成婚後兩年沒有動靜,婆家變會懷疑女人是否有問題。但唐朝女子成婚早,小的十二三歲就嫁了,一般十五六歲必要出嫁,若超過十六,那就成了有問題的老姑娘。讓十幾歲的小女孩懷孕生子,因發育問題,總會有很多困難。
上官家雖未知禮的大家,但這一點也不能免俗。
房玉馨也點頭:“不過也不用擔心了,至少現在有了動靜,就算生了女孩兒也不怕,來年再生就是了,怕就怕沒動靜。”
說完,她自己笑了:“哎呀,你還未出閣呢,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