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王勃之所以突然造訪石虎巷客棧,是如他自己所說明天沒有時間,還是因爲懷疑十二孃故意來瞧?十二孃過了最初的怒氣,又知道王勃的三觀跟她截然不同,也就不想追究了。
可王勃卻跟在她身後,不厭其煩的在旁隱晦的解釋着,解釋也就罷了,末了還要順帶訓她兩句。
雪地裡,十二孃的面龐緊繃的盯着王勃,而王勃卻只顧自己苦口婆心的叮囑着:“若被你家人發現你偷溜出來,只怕會責罰你。下次若是想來找元之,你可以把我叫上,不然孤男寡女在客棧裡,被人瞧見不好。行事不可任性,凡事要多想幾分,再不可這樣……”
十二孃鬧不懂王勃是站在什麼立場一而再、再而三的管束她,兩家雖有着姻親關係,可她跟元娘不是親姐妹,王勃跟王勤也不是親兄弟,他們兩個的關係就更遠了!
王勃縱使是一片好心,也讓十二孃覺得不自在、不舒服。
她憤怒的瞪了王勃兩眼,看在他是爲了自己好的份上,終究是憋着這口氣,憤憤的走了。
王勃見她不理反而生氣,跟上前說:“十二孃,你不能這麼糟蹋自己!”
“糟蹋自己?”十二孃詫異到震驚了,怎麼在王勃眼中,她就成了糟蹋自己?
她來給朋友拜年,只因爲男女有別,所以就成了不堪入目的醜事、成了糟蹋自己的墮落行爲嗎?王勃心中到底把她和姚元崇想成了什麼樣子?
王勃上前一步,說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名聲,任意妄爲,如何不是糟蹋自己?”
十二孃的憤怒到了頂點。
“呵……”她冷笑了一聲說,“我做什麼事,交什麼朋友,都跟你沒有關係,就算是糟蹋自己,那也是我的權利,請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哪怕是好心,也讓我覺得窒息。很顯然我們的觀點、對事情的認知,有着天差地別的距離,咱們既然不適合做朋友,還是離遠一點,我就不勞你費心了!”
王勃的眉頭擰的緊緊的,十二孃說的一些話,他有些聽不懂,可十二孃不願意跟他做朋友的想法,他卻是明白了。
“十二孃,你怎麼這樣不聽人勸?俗話說忠言逆耳,好話你一句也聽不進心裡去!”王勃也生氣了,他何曾對別人這樣上心過?也只是對十二孃如此,卻得到十二孃這樣冷淡決然的回覆。
十二孃想一次把話跟他說清楚了,駐足回首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境你知道幾分?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愁緒你又何曾瞭解?家家戶戶熱鬧的過着新年,走親訪友、吃香喝辣,我和崇郎這等孤身之人又有誰放在心上?我們兩個可憐人不過是一起說說話慰藉一番,到你嘴中,我卻成了糟蹋自己!你縱然是好心好意,可你不懂我的心思,我也難接受你的好意。這樣相怨相仇,還不如兩兩相忘!”
王勃怔住了,十二孃再次轉身走開時,他依然愣在原地。十二孃說的,他都沒想到,他只顧着禮教規矩,覺得十二孃任性妄爲,出於好心纔對她說那些話,可沒想到這些話傷了感情,薄了友誼……
“兩兩相忘……”王勃念着十二孃說的話,眼神中的光彩瞬間弱了下去。
姚元崇在巷子口猶豫着,他出來時剛好聽到十二孃提及自己,便不好現身。
“同是天涯淪落人……”姚元崇心裡有暖流淌過,可想到十二孃和王勃要絕交,就有些發愁,心想着大家都是朋友,可不能這樣斷了來往。
十二孃回到高府時,真正氣的想摔門,她強忍着怒氣坐在房中灌了兩口茶,怒火才被澆滅了一些。
十二孃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當初冷冷清清,帶點傲慢的少年,怎麼就變的這樣羅嗦跟婆媽!當初她想跟他做朋友,他嗤之以鼻,橫眉冷對;如今十二孃沒了這個心思,他卻是事無鉅細的關心起來,且主動親近她管束她,真是讓十二孃困惑不已!
回來的早不如回來的巧,她才歇了沒一盞茶時間,十一娘就興高采烈的來了。
“十二孃,快來快來!”十一孃的聲音從結香草廬的小院牆外傳進來。
十二孃以爲出了什麼事,連忙出去,阿蘭已經小跑着去開了門。
十一娘歡悅的跑進來,拉起十二孃的手又往外面跑,一句解釋也沒有。
“十一姐,這是去哪?跑慢點,腳下滑着呢。”
十一娘速度不減,一口氣拉着十二孃跑到了芝心齋不遠處的遠翠樓,又“咚咚”的跑上了二樓,到了臨窗的地方纔停了下來。
兩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特別是十二孃,來到唐朝之後,她何曾這麼跑過?險些要一口氣提不上來,腳都是軟的。她顧不得十一娘要做什麼,直接扶着窗邊的椅子坐了下去,掏出絹帕擦起汗來。
十一娘也累的不行,可她平時運動量大,稍歇一下就緩了過來。
她推開窗戶張望了一會兒,見樓外的小路上沒有動靜,又縮回來對十二孃說:“我告訴你,元家的人來了!”
元家?跟高家來往的,只有一個跟六娘說親的元家,必是他們了。
十二孃呼了幾口氣,好不容易能開腔了,說:“元夫人你又不是沒見過,何用這麼興奮?”
十一娘連忙說:“不止是表姨母來了,她還帶着元大郎來給我娘拜年,現在就在芝心齋裡坐着!”
十二孃終於明白十一娘爲何這麼興奮了,敢情她是想躲在這裡偷偷看看元大郎,看她這樣調皮,十二孃忍不住開玩笑道:“六姐都沒着急,你急個什麼呀?怎不把六姐喊來看看?”
“就是六姐讓我來的!我先前在六姐那玩,瑞娘過來告訴我們,說家裡來了男客,讓我們不要隨便走動,免得撞到不好。我和六姐就覺得奇怪了,什麼男客能帶到後院,卻要我們避諱着?必定是元家的人了!後來我讓水仙去偷偷打聽了一下,果然不錯!”
她興奮的說着:“六姐知道之後就坐立不安,讓我躲在遠翠樓的窗格里偷偷看一看,回去跟她說說那個元大郎長的什麼模樣。我見元家人一時半會不出來,我一個人待着無聊,就去找你跟我一起。”
十二孃點點頭,也很好奇。關於元家的事,她只聽七娘講過一回,元大郎是庶長子、性格暴躁,元夫人石氏又是個刻薄的,算不得一門好親事。只是不知是七娘的片面想法,還是實情?
想着,十二孃也不禁往窗外看了看。
她們所在的位置的確是“偷看”的好地方,從芝心齋出來往外走,必經遠翠樓,站在窗邊往外看,小路上的情景一目瞭然。
十一娘站在窗邊半倚着窗棱,突然輕聲呼喊道:“出來了,十二孃快來看,他們出來了!”
十二孃急忙站起來靠近十一娘站着,只見瑞娘領着兩個丫鬟把石氏和一名男子並幾個元家的僕婦送了出來。
瑞娘滿臉笑容的跟石氏說着話,石氏並不顯得非常熱絡,旁邊的男子更是一臉冰霜,但並無怒氣之感,好像天生就是這般冷淡一般。
這男子是十二孃見過最魁梧的青年了,他比周圍一衆的僕婦丫鬟都高出一個多頭,而且肩膀寬厚,一看就是練武之人。加之他穿着翻領長袍,皮草領子圍在脖子周圍,更顯得厚實。
十一娘也驚歎道:“他長的真壯實,這麼大的個字!”
兩人仔細的瞅着元大郎的長相,十一娘低聲道:“長的還行,不魯氣,只是看起來有點兇,會不會喜歡罵人、打人呀……”
語氣中頗爲六娘擔心。
十二孃輕聲勸慰道:“說不定他是個面冷心熱的,或者是跟六姐非常有緣分,會對她好的。”
她這話說的沒幾分把握,可事情也得往好的方面想……
兩姐妹正在低聲議論,元大郎忽然擡頭向遠翠樓上看來,犀利的目光穿透樹枝,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們。
兩人嚇的從窗邊躲開,十一娘更是輕聲叫出來:“天吶,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眼神兒怎麼這樣好?”
十二孃也被元大郎犀利的一眼驚到了,定了定神,十二孃說:“聽說他是武侯兵,白天要管理城中治安,晚上要巡城,眼力自跟尋常人不一樣,我們還是老實待着,等他們走了再下去。”
十一娘連連點頭。
待元家的人走了,兩人結伴來到六娘房中,還未開腔說話,六娘已經紅了臉。
十一娘是個藏不住話的人,見十二孃關上了門,上前就拉着六娘說:“元大郎長的跟樹一樣高,健壯如牛,一雙眼睛不知道有多厲害,一眼就看到我跟十二孃藏在遠翠樓,眼神好凶,嚇死我了……”
六娘聽她這樣講,已顧不得害羞,臉漲的通紅的問道:“他……他果真如傳的那樣凶神惡煞?”
十一娘連連點頭,十二孃急忙上前拉她一把,對臉色已轉爲蒼白的六娘說:“十一姐只因元大郎身形魁梧,受了幾分驚嚇,所以覺得他可怕,我瞧着元大郎高大英俊、濃眉大眼,十分英挺。他發現我們藏在樓上,也皆因他做慣了武侯,機警些罷了,六姐別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