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還一見如故?明明是被你綁架的好不好?
骨篤祿心裡一陣腹誹,臉上卻依舊掛着笑容,揮揮手讓身後的侍衛把闕特勤帶回去,道:“方大人受驚了,前幾日左王謀反,卻是實在突然。”
“這算是道歉?”方回眨眨眼。
“是。”
“這也太沒誠意了吧?”方回嘿然笑道:“大汗,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急性子,不喜歡做什麼事都囉囉嗦嗦的——你還不知道吧,跟你說實話,這次來突厥,我是真不想來,可皇上都下了聖旨了,不來也不行——我出來的時候家裡的老婆懷孕八~九個月了,這會應該都生了,可憐我哎,都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作爲孩子的父親和妻子的丈夫,在妻子懷胎十月臨盆之際卻不能陪在身邊,不能親眼看着孩子出世——你也是父親,你說慘不慘?”
“確實挺慘。”骨篤祿點點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突然變的柔和了起來,笑着說道:“沒有什麼比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降生更重要的事了。”
方回一攤手:“可我卻在這裡跟你談判——所以說,咱們就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開門見山吧,我是客你是主,客隨主便,你先說。”
骨篤祿卻是突然笑了一聲,往方回背後軍營的方向一指:“這客人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都說了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嘛。”方回不滿道。
骨篤祿悠然一笑,指着身邊的國師道:“好,那你便與他來談判吧。”
“這位是?”方回疑惑道。
國師面帶微笑的看着方回:“突厥國師,祿東贊。”
“哦,祿國師,你好你好,久仰久仰。”
祿東贊頓時一呆:“我——我不姓祿啊。”
方回一揮手,道:“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這麼叫只是爲了方便,你們突厥人的名字那麼長,我怎麼記得住?”
“可是——”
“別可是了。”方回笑道:“祿國師,你說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羅馬名字叫喬伊·亞歷山大·比基·卡利斯勒·達夫·埃利奧特·福克斯·伊維魯莫·馬尼爾——你叫的出來嗎?”
大帳下衆人皆是一腦袋黑線,花闌珊還好,秦歌早就笑的東倒西歪,一時間,原本應該嚴肅緊張的談判氣氛被方回這一長串聽着就跟搗亂似的名字給弄沒了。
祿東贊無力的點點頭:“好吧,就叫祿國師吧。”
方回點點頭:“嗯,別說這些沒用的了,趕緊談判吧。”
一直都是在說沒用的好不好?
祿東讚歎了口氣,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家大汗說的看不透是什麼意思了。
“方使者既然不喜歡囉嗦,那我便直說了。”祿東贊微微沉吟了片刻,道:“首先,大汗對與貴國建立邦交很是贊成——”
“這就行了。”方回直接打斷道:“回頭弄個什麼文書,簽了字,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
祿東贊一口氣沒捯飭勻,連聲咳嗽了起來,愕然的看着方回,一臉不解。
我還沒說完啊,這傢伙怎麼就拍板了?這是談判嗎?才說了一句話就這麼結束了?是不是有點——太兒戲了?
方回見祿東贊表情怪異,皺眉道:“怎麼了?祿國師難道還有事?”
“我——”
“還別說,你還提醒我了。”方回擺擺手,再次打斷了祿東贊,目光轉向骨篤祿,沉聲道:“大汗,咱們交朋友歸交朋友,可我們那有句老話,叫‘親兄弟明算賬’——聽的懂是什麼意思嗎?沒事,不懂也沒關係。意思就是說,咱們朋友歸朋友,可我受的精神損失是不是該找您報了?”
骨篤祿不解道:“何爲精神損失?”
“就是——”方回歪着腦袋盯着大帳頂棚看了看,然後指着自己的胸口道:“簡單點說吧,前幾日,你們突厥左王差點幹掉我,你知道吧?而且我還受了傷。”說着,挽起袖口給他看胳膊上的紗布:“看見沒,那麼長的傷口,可疼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幾日睡都睡不好,整夜的做噩夢啊,身體上受到傷害就算了,過些日子就能癒合,可精神上受的傷害怎麼辦?”
“方使者究竟是什麼意思?”祿東贊忍不住開口問道。
方回一攤手:“賠錢。”
“賠錢?”祿東贊眼珠子頓時瞪大,不可置信道:“方使者,你是說,我們要爲你精神上受到的傷害賠錢?”
“對,就是這個意思。”方回一臉鄭重的點頭。
“傷你的是左王的人。”祿東贊強忍着抓起酒杯給眼前這傢伙開瓢的衝動,拉着臉道:“與我們大汗有什麼關係?就算要賠,也應該去找左王討要。”
“這不是左王被你們抓起來了嗎?”方回看了骨篤祿一眼,幽幽道:“大汗跟左王不是親兄弟麼。”
“方使者,你怎能如此兒戲?”祿東贊氣的鬍子直抖:“兩國談判,這等大事你卻如此兒戲,成何體統?你可知道這裡是哪裡?”
“呀,你這是在威脅我?”方回一臉誇張,隨即起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絮叨:“不談了不談了,實在不行還是直接開打吧。”
“方使者留步。”骨篤祿出聲叫道。
方迴轉身:“大汗還有事?”
骨篤祿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回,道:“有話便直說吧,貴國皇帝陛下想要什麼?”
方回施施然坐了回去,順手抓起一串葡萄聞了聞,摘下一顆扔進嘴裡:“大汗,你覺得一國兩制怎麼樣?”
“你——”
“國師,稍安勿躁。”骨篤祿擡手攔住了祿東贊,心下苦笑不已。原本還指望祿東贊來跟對方周旋,結果才幾句話下來,平時有着大智慧的國師卻被激成這個樣子。
“方使者的意思是,貴國皇帝陛下要我突厥做那第二個契丹?”祿東贊溫聲道:“你可知道,我突厥不是契丹,論國土,我突厥的確不如天朝上國的萬里江山,可論兵力,我突厥男兒也不遜於你們。——另外,建立邦交和歸順,好像不是一個意思吧?”
方回聳聳肩膀,道:“要不咱們就按之前說好的來?”
“我看行。”骨篤祿輕笑着點頭。
“你這人一點都沒意思。”方回嘆了口氣,起身道:“那就這樣吧,我還急着回家看孩子呢,回頭下午讓人把文書送過去,簽字畫押就算完事。”
“好。”
“哦,對了,還有個事。”方回都走出大帳了,又轉了回來,揹着手踢着地上的土,表情訕訕道:“大汗,你這帳篷挺漂亮的——”
骨篤祿一愣,隨即失笑道:“送你了。”
“呀,那怎麼好意思啊?”方回驚喜中帶着三分扭捏:“親兄弟還明算帳呢,我怎麼能收大汗這麼貴重的禮物?要不我買下來吧?”說着在身上摸出一張銀票:“十兩夠不夠?”
——
婁師德的帥帳中,聽完秦歌彙報的談判全過程,衆人皆是沉默無語。
半晌,婁師德突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看着方回,眼神中帶着一抹說不出的怪異之色:“兩國談判,竟然如此兒戲,這——方回,你告訴老夫,你是怎麼想的?”
方回看了一圈衆人臉上的古怪之色,說道:“老爺子,我只想盡快結束這事,好趕回去看我媳婦給我生了個什麼。”
婁師德定定的注視着方回,搖頭道:“不應該,不應該啊——怎麼會這樣呢?”
這回輪到方回發呆了:“老爺子,您說什麼不應該呢?”
“你啊,不應該是這樣啊。”婁師德皺了皺眉頭,嘀咕道:“懷英不只一次提起你,說你除了年紀輕輕才學過人外,這脾性也是——咳咳,從來不肯吃虧。去鄂州治水時,身在千里之外,還讓人往那樑信之家的院牆上——咳咳,今次怎的如此痛快?”
方回眼皮子都快翻到後腦勺去了,狄仁傑啊狄仁傑,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偶像的,你這三番五次的坑我,咱倆前世多大的仇?
帥帳中其他人聞言也低聲笑了起來,這事整個神都上到皇帝下到乞丐,沒有一人不知道,雖然過去許久,卻依舊是茶餘飯後閒暇之時的談資,堂堂三品尚書,院牆上被下屬潑糞,這個話題至少能說上十年。
見方回戳在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咬牙,婁師德對衆人道:“你們先出去吧。”
等帥帳中只剩下他與方回二人時,才道:“方賢侄,現在能說了嗎?”
“說什麼?”方回裝傻。
婁師德不急不惱:“你說呢?”
“老爺子,您真想知道啊?”方回苦笑一聲:“行,告訴您也無妨,不過您得答應我,我說的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婁師德失笑不已:“行,老夫答應你便是——難道你與那突厥大汗達成什麼秘密了?”
“那倒沒有。”方回幽幽嘆氣:“要說我就是心裡不平衡,想報復發泄一下,這話您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