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既定,這路,一路修過去也是無妨。”
“京中流傳還要修一條路,是修到長安城去的。”
“是有這麼一個說法,不過,這是個賠本買賣,三五年見不着回頭錢。”
“這不是聽說路政司衙門派發了‘鐵道票’麼?”
“你想要?老夫還想要呢!”
京中的茶館中,偷空遛彎兒喝茶的新貴不少。有些得了閒職,有的得了差遣,總之貞觀二十六年的正月,熱鬧得很。
燒煤越多,這運煤業務就是個大活兒。如今煤還分了等,有的煤那是御用的,尋常人固然也能用,但得排隊,或者多掏錢。
尋常的煤,就指着運進來挖出來。
都是費錢的事業,沒有家底根本玩不轉。
但同樣的,只要砸錢進去,就跟種地一年,沒遇上天災人禍,那就是穩穩的年年有收成。
和種地不同的是,這收成相當的不錯。
雖然正式拿到了湖北總督的身份,但張德依然逗留在京城,沒有南下回歸武漢的意思。
只是湖北傳過來的消息,遠比張德直接返回武漢還要勁爆。
荊襄被平定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象。而且薛仁貴這個陪人嫖娼上位的幸運兒,居然做出了這麼驚人的業績。
三炮定荊州……威震華夏!
偶爾去一趟洛陽宮視察一下政務的李董,也是連連讚歎薛仁貴,說他是貞觀朝的關雲長。
隨之而來的,就是第二波“威震華夏”,跟薛仁貴還是有點關係。京城朝野之間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呢,湖北又傳來消息,“谷城蔡氏”居然被委任爲荊襄二州及諸縣小學、蒙學總顧問。
顧問一職,自來有之,只是大多都是幕僚性質。
但是這一回,教育部卻給了“便宜行事”,“顧問”這麼個職位,算是個正式的拆遷。
有俸祿也有品級,只是職權比較虛,屬於嗓門大力氣小的位子。
可眼下對“谷城蔡氏”來說,簡直就是量身打造。
而且其中也不乏“位高權重”的,比如蔡行的侄子,蔡三郎蔡京,就是“白水總教諭”,白水南北兩岸三縣一鎮的小學、蒙學籌辦,他要具體主持工作的。
和別人不一樣,蔡三郎先後在江夏中學、臨漳山書院讀書,而且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張德最後一屆“門生”,教育部拎這麼一個年輕人出來,絕對合情合理。
還小小地拍了一下張德的馬屁。
外界知道“谷城蔡氏”和“南平蔡氏”不對付的極少,所以在京城新貴眼中,這他孃的就是蔡氏被幹了幾萬人口之後,居然還願意跪舔……整個一下賤到極點。
這就不得不讓人揣摩,薛仁貴這個陪人嫖娼上位的,到底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才能把蔡氏逼迫欺辱到這種程度,他們蔡氏還能老老實實地給薛仁貴幹活?
換位思考一下,頓時毛骨悚然。
“威震華夏”能來一次,就能來兩回。
甚至對新貴們而言,第二次“威震華夏”的震懾力更強。
知道底細的老牌貴族也沒心思去掀開真相,說“谷城蔡氏”其實恨本宗大二三房恨到死。他們這些個跟“山東人”聯姻數百年的大家族,眼下自己都是不能自處呢,就怕李董和江南土狗徹底不要臉……哪裡還敢去管別人的閒事?
至於說吐槽某條土狗或者某個皇帝“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現在的情況看上去,那是半點吐槽的機會都沒有。
清河崔氏如今在“崑崙海”挖沙子挖得這麼爽,指望哪天返回中原前來吐槽,那都不知道猴年馬月纔會發生這樣的故事。
只是沒曾想到二月份的時候,京中勳貴還沒來得及消化荊襄大族帶來的震驚,湖北省總督府又聯合內府、民部、工部、路政總署,準備開建襄州往北的道路。
但修什麼路,一開始並沒有透露出來,直到路政總署在二月初二那天,突然就改製爲交通部,弘文閣中杜楚客陡然功力圓滿,進階爲部堂學士。人們這才明白過來,出賣荊襄老世族的勢力,龐大到了何等的程度。
不弄死荊襄集團,修什麼路都只會是修到鄧州,然後到此爲止。
當荊襄集團被薛仁貴這個湖北省警察廳少監一路碾壓之後,局勢瞬間明朗過來。
原本過南洋至穰縣的路,級別未必有多高,但現在,爲了接通襄陽,原本醞釀的正式流程,在二月份提前把很多事情做完。
交通部真正意義上的亮相,就是在二月初二。
杜楚客以交通大臣的身份,參加了這一天的一系列國朝大型集會。
弘文閣會議上,也是正式以學士的身份,成爲帝國的新“巨頭”。
而促成這一切,明面上的一線爪牙,依然是薛仁貴。
從襄陽四散出去的警察,有不少直接前往穰縣,看到的人極多,自然而然也會讓人聯想。
於是乎,原本湖北省內部消化的“鐵道債券”,再度被拔高到了帝國全局的層面。
“漢安線”已經不能夠滿足京中新貴們的胃口,而李皇帝長孫皇后也頗有點時不待我的意思,在原先早就有過論證的基礎上,大膽地規劃了“三縱一橫”鐵道線路。
其中“三縱”就是以“漢安線”爲基礎,然後東西各以襄州、濠州爲轉運中心,設置“鐵道轉運使”,主持修建未來北上的鐵道線路。
濠州北上線路是爲了聯通徐州、兗州,最終接入濟水,等於就是南運河以北廣大地區的重要運輸路線。
襄州則是北上通過鄧州,最終按照原有的規劃路線,進入京畿。其終點和“漢安線”是一致的,只不過讓荊襄更加直接地和中國接觸交流。
這“三縱”,因爲地理地貌的緣故,對於鋼材消耗量不大,工程難度也要相對簡單,沿途的城市人口、原物料資源、農副產品、手工業品又極其豐富,對朝廷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甚至還能通過“三縱”線路,在資源分配上進行中央調控,這種需求,對於弘文閣諸位相公來說,本就是實現政治抱負的本能。
而“一橫”,則是把原有的“京洛線”進一步拓展,自洛陽出發,進一步向東,過鄭州、汴州、曹州、宋州最終也接入徐州。
長期看來,對南運河的利用率,可能會大大降低,但短期內的影響微乎其微。因爲想要達成“三縱一橫”,其工程規模之大超乎想象。僅僅一個“漢安線”,就已經是千難萬難,總投資量對武漢而言,都是貴得驚人,而且什麼時候回本,都是遙遙無期的事情。
按照“漢安線”的成本來計算,“三縱一橫”不管哪一條路線,都是千萬貫級規模的投資。
這種長期的大規模投資,已經不是普通土豪能夠參與的遊戲。
沒有中央朝廷和地方政府的支持,普通豪強面對這種規模的投資,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
只是,但凡看了兩年報紙的貞觀新貴,對“鐵道”這個新事物,並沒有陌生感。
“漢安線”東宮之前,《洛陽日報》就已經吹風了一年多,各種“蒸汽機”模型和應用安利,也早就爲人所知。
最出名的,便是“永興象機”,哪怕是現在,從武漢學到一點技術的地方巨頭,只要是涉及到採煤業和煤炭加工業的,複製一臺“永興象機”,甚至連2.0版本都不是,造出來也不會虧本。
精英基層對新技術的應用,基本都做到了心中有數。
所以,當弘文閣對外公佈“三縱一橫”鐵道線路的時候,薛仁貴的名字只是在報紙上一閃而過,逆旅、客舍的小報、雜誌上混了個臉熟,但這不妨礙他第三次“威震華夏”。
即便版面很少,但鼓吹薛仁貴是湖北省兩條鐵道線路的“守護神”,卻三天兩頭沒有停歇的意思。
整個官場和民間的氣氛,逐漸把薛仁貴的形象在推高。
不管是在湖北還是在京城,薛仁貴絕對算得上是“政壇明星”。
有識之士以及兩朝老臣們都敏銳地把握了一種變化,那就是,以往“養望”的方式,可能將會在貞觀二十六年之後,徹底失效。
市場,或者說貞觀朝君臣百姓這些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每掏出一個開元通寶在投資一項事物的時候,要看到它的全貌,要看到它的真實。而真實,需要曝光需要描述需要活靈活現。
舊有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在這一刻,徹底沒了意義。
或許經過很漫長的一段浮躁期之後,人們又會返璞歸真,但是現在,“逐利”這種天性,使得人們更相信薛大鼎、王中的、薛仁貴等等長期爲人所知的“能吏”。
那些個孤高的“深藏功與名”之輩,不管他們是不是真有才能,爲了穩妥地實現自身財富的大規模增值,人們也會選擇放在一旁。
只有等到他們把自己的業績拿出來,在陽光下曝曬,纔會受到人們的追捧。
有鑑於此,那些個看到其中內在變化的頂級精英,面對薛仁貴的第三次“威震華夏”,其震驚的緣由,和旁人是大大不同的。
甚至見慣了大風大浪,一向都是淡然處之的唐儉,在張德那裡吃酒的時候,也是一臉震撼地嘆道:“貞觀吏治之變化,始於今日啊。”
“怎麼?茂約公以爲不妥?”
老張笑呵呵地給唐儉倒了一杯酒,二月裡的黃酒,溫熱暖胃,對老者很是友好。
嘬了一口,唐儉點點頭又搖搖頭:“妥或不妥,說實話,老夫着實不知。操之啊,老夫一生不落人後,自認當世之英雄,便是去年,老夫也不以爲差了薛仁貴這等小輩幾何。”
“如今再看……”
頓了頓,唐儉把黃酒一飲而盡,一聲長嘆,“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