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秦浩腦子裡都在想:老子要進凌煙閣了?
說實話這一刻秦浩只覺得身墜雲霧,如在夢中,一整天都在傻樂,時不時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確定這真的不是在做夢。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作爲中華歷史上的第一盛世,貞觀一朝在整條歷史長河中都是比較璀璨的,不光是李世民本人被後世當做帝王典範在敬仰,羣臣自然也成了後世臣子的榜樣和楷模,其中,最有名的想來也不外乎這二十四個人了。
說實話秦浩對自己榜上有名這件事真的挺意外的,倒也不是功勞不夠大,這十幾年間大唐的種種改變,哪一件跟他也脫不了干係,若沒有真正過硬的功績,他也不可能被封爲郡國公,成爲天下最頂尖的一批人。
實在是他自己太年輕了些吧,說到底凌煙閣不管在後世眼裡有多麼重要的歷史地位,它本質上仍然是李世民有感身邊的肱骨之臣一個個離他而去,心有所感之下爲懷念舊友所立。
所以那上面一個個不是已經死了的,就是快要死了的,自己上去的話好像不管從哪個方面考量都挺突兀的。
他卻還沒有意識到,秦浩兩個字在大唐所代表的分量,凌煙閣的初衷固然是懷念故人,但自從他落成的那天起,就帶有極其強烈的,蓋棺定論的色彩,本質上依然是一塊政治大蛋糕,李世民也必須考慮各方勢力的一個平衡。
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二十四臣中,秦王府舊人、開國功臣、貞觀功臣,三者各佔八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並不是真的按照功勞大小來排列的,否則裴寂又怎麼會不在其中,更不是單純李世民個人的追思會,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落下劉文靜。
這是開國功臣、秦王府集團、以及貞觀新貴之間相互妥協,相互遷就,最終選出來的二十四個人。
連秦浩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經成了後貞觀時代的一根標杆,是貞觀之後出仕的所有人中,目前的爵位最高者,是所有的貞觀新臣的偶像。
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着一股勢力,一股新興的勢力:青幫。
如今的青幫,早已不是當年他和許傑爲求自保,心血來潮建立的難民組織了,而是滲透進了大唐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各個角落的一個超級龐然大物,如果將青幫這個概念擴展一下,他還可以代表整個大唐新崛起的所有工商業,代表那些拿着股份代替了永業田在邊陲之地保家衛國的府兵戰士們。
這樣的一股勢力,李世民只要還沒瞎,就不可能忽視他們的感受,所以秦浩雖然才二十六,卻也只能跟另外二十三個老傢伙一塊,上這凌煙閣了。
這麼重大的事,秦浩自然要慎重對待了,一整天的時間,他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要擺一個什麼樣的姿勢?
這墨跡勁兒可把閻立本給愁壞了,其他的二十三個,大部分都已經掛了,沒死的那幾個,也是垂垂老矣,肯定沒法按他們現在的樣子來畫,必須要結合現有的外貌和之前留下過的畫像,再結合一點自己的二次再創作來畫。
只有秦浩是個例外,這貨年輕的簡直都已經令人髮指了,直接擺個造型如實畫下來就是一生中最帥的時候,尤其是這人還活蹦亂跳着呢,他要是敢畫的不像,一輩子的招牌可就算是砸了。
可偏偏一整天了,這貨就是不讓他畫,這特麼還能不能讓咱好好過個年了呀。
事實上秦浩他們全家的年夜飯都在陪着秦浩一塊想這個問題,李欣說應該讓他拿本書,背個手,穿一身素白的綢衫,翩翩佳公子,如玉美少年。
小蝶說應該拿一把劍,穿一身帥帥的鎧甲,畢竟也是上過戰場的,秦小昊更扯淡,他覺得應該讓他穿着朝服,手拿一沓紙鈔,因爲他最大的功勞是幫大唐發行並穩定了紙幣,尤其是紙幣這東西代表商人,若以後資本主義的力量崛起,這樣的一幅畫會給他帶來很大的優勢。
最後決定,讓閻立本畫一個他穿着朝服手捧笏板的全身像,畢竟是跟一大羣長輩並列在一塊,這樣顯得他謙卑。
李欣還打算親手給他縫製一套新的朝服呢,爲了不把閻立本逼瘋,秦浩拒絕了,畢竟畫畫又不是拍照,閻立本再怎麼畫中聖手也不太可能把衣服的新舊畫出來不是。
等到凌煙閣建成的那天,他和師父魏徵以及岳父李孝恭同在上面,想來千年之後也能成爲一樁美談,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歲月靜好,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只是好景不長,年還沒等過完,上凌煙閣的樂呵勁還沒過,便傳來了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魏徵,不行了。
秦浩聽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爲在他的記憶中,魏徵還有整整一年的命才死啊,他勸說魏徵退休進唐聯儲,就是希望他不理俗物之後能活的更長一些,可是有些人可能生來就應該是要戰鬥的,腹中一口真氣在,就能一直撐着,而真氣一旦泄了,就再也回天乏術了。
奔馬來到魏徵府上的時候,他已經是接近彌留了,御醫來看過好幾波了,卻始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年頭的所謂御醫,治病大半靠蒙,其實絕大多數的病都看不出來,真正的大成的中醫要到明朝的本草綱目成書以後,還有將近一千年,治不治得好全靠命。
很顯然,魏徵就屬於命不太好的那一波人。
秦浩一來,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因爲魏徵這段時日以來一直都是久病纏身,他的家人倒是多少有一些心理準備,雖然哭的很傷心,但情緒其實都還算平靜,畢竟人總是要生老病死的,魏徵今年六十有三,這在大唐絕對算是壽終正寢了。
反倒是秦浩,因爲始終相信他會活到明年,一時間居然懵了,腦子一空,眼睛也跟着花了。
師孃裴氏道:“老爺,貞恆來了,你看看他,你不是有話要跟他說麼?”
魏徵的氣息很弱,手上也是如同枯槁一般,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秦浩趕忙跪扶榻前,將手緊緊握住,卻已經有些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