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人看史,總會潛意識的將整個國家看做成一個整體,秦浩上輩子也是這毛病,但只有親身穿越過來,秦浩才知道這一切有多荒謬。
說真的,不來唐朝溜達一圈,很難想象唐朝的刺史權利可以大到什麼程度,地方豪族門閥對各地刺史的影響力又有多大,中央朝廷對地方政治的管控能力極弱,極少有人知道,刺史世襲制度是貞觀十三年才廢除的。
中唐以後藩鎮割據局面,絕不是僅僅是李隆基沒明白的原因,更是一脈相承的文化慣性所然,說句不太恰當的話,李唐真正的根據地,就關中那麼大一點,初唐時的強盛,幾乎是在以舉國之力養關中,關中府兵負責打仗,其他地方的百姓就負責養關中的府兵,誰不聽話就揍誰,就這麼簡單。
武則天主政以前,宿衛中除了一點番兵之外,幾乎全都是關中子弟,而這特麼又幾乎是走上官場唯一的途徑,科舉沒年招那麼點人就是湊數的,而且還被關中人佔去絕大多數,留給外地人走入仕途的口子幾乎沒有,偏偏地方上的勢力又盤根錯節,管理起來又不得不依靠當地的豪族。
所以你指望人家豪族幫你朝廷幹活,又不給人家地方豪族當官的機會,人家能樂意就算見鬼了,秦浩看了一下,這次聲援他的各地刺史絕大多數別說認識,聽都沒聽說過,甚至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關隴貴族和李唐皇室出身,連特麼姓長孫的都有好幾個。
要不怎麼說,屁股決定腦袋呢,如今全國都形成了這樣的一股子歪風邪氣,誰特麼不上書逼自己的刺史,誰就當不好地方上的縣令,刺史在衆縣令的逼迫下不上書罵長孫無忌兩句,他就當不好這個刺史,這是唐帝國從建立那天就有的先天病,誰也沒招。
如今的局面是,關中以外的地方都在罵長孫無忌是大唐奸相,捎帶手的于志寧等人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去,而關中本地呢,則理所當然是都在罵秦浩了,憤怒的士子恨不得衝進他們家去把他拎出來活活打死。
也難怪李承乾暴跳如雷,這麼大規模的關內外對立,換了誰能不慌啊,他和長孫無忌倆人完全是被暴怒的李承乾用各種扔的動的東西砸出門的,秦浩自己好懸被一個鎮紙砸到腦袋上砸出個腦震盪之類的來。
然後,長孫無忌求見依然不理,長孫無忌一走依然開會。
這一日,秦浩回到家中,正享受豐盛的晚餐,便有下人來稟報,國子監裡關中的學生和外地的學生打起來了,動傢伙了,人腦子都打出狗腦子了。
秦浩淡淡的問了一句:“鬧出人命了麼?”
“好像沒有。”
“那就不管,繼續吃飯,國子監又不是老子的地盤。”
李欣憂心忡忡地道:“老爺,不管怎麼說這朝廷現在畢竟還是關中人的天下,您把長孫無忌逼到這個份上,會不會。。。。”
秦浩滿不在乎的道:“會不會什麼?狗急跳牆?急了咬人的那是兔子,他長孫無忌是兔子麼?中書門下都在我手裡,便是皇帝想廢了我都找不着罪名,他還敢動禁軍不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您現在在長安已經是過街老鼠了,就怕他趁機將您。。。。。若真是發生點什麼不可言之事,滿朝文武公卿,有幾個能向着你的?”
“放心吧,李承乾沒傻到那個份上,如今這全國的刺史一半都特麼姓李,這節骨眼上,我要真出了什麼意外,不出一個月就是遍地的藩王割據,不敢說會有多少人扯反旗,聽調不聽宣的少說也得十之八九,更別說幾大都護府了,說到底,這天下又不是他關中一地之天下,關中本位的這政治政策本來就是個毒瘤,公理人心,都是在我這邊的,鬧吧,鬧得越大他長孫無忌輸的就越慘。”
又過了兩天,不僅是太學啊弘文館啊之類的士子們在鬧,官員之中也有鬧起來的了,如今這朝堂之上外地官員雖然少,可少也不是沒有啊,在這樣的大是大非之下,他們當然要鬧起來,長孫無忌再怎麼牛,頂多也就是把人流放當地方官。
要知道這個時候因爲力挺秦浩而被外放,那是要被英雄看待的,上任之後保證得到當地土豪的全力配合,哪怕外放個縣令,政績肯定也是嗷嗷的。
這些,李承乾都還勉強能忍,可又過了不到半個月,李承乾可就忍不了了,因爲,特麼的他的宿衛鬧起來了呀。
所謂宿衛,就是拎着把刀給皇帝站崗,這職位看上去好像挺low,但卻是貨真價實的青雲梯,百分之百的朝廷官員,兒子全都在幹這個,既是給關隴貴族們的甜頭,也未嘗不是對皇帝的制約,一旦皇帝衆叛親離,枕頭邊這些侍衛就能要了你的命。
前面說了,宿衛的主要來源是關中府兵,但這只是主要來源不是,還有三四成的番兵呢。
沒錯,大唐的宿衛中六成左右的關中人,三成多卻是番邦蠻夷,比如波斯啊党項啊之類的,都是人家的王子親自領着親兵在宿衛,宿衛幾年之後大唐一般也會給人家很高的官職,算是一種天可汗拉攏和控制周邊少數民族的一種有效手段,如此一來,那些未來各種可汗國王和他們的重臣們,青蔥歲月全是在大唐站崗渡過的,這忠誠度能不高麼,同時也表示大唐皇帝對外族的信任。
但是,這特麼打起來誰受得了啊,別說李承乾,李世民碰上這事兒也得慌啊!隨着關中人和外地人矛盾的加深,胡漢之間好不容易在李世民二十多年努力下創造的和諧,啪嘰一下就給整出個口子來。
那天大晚上的,李承乾睡的正香呢,就聽外邊火光四射,嘈雜無比,叫罵聲哀嚎聲不絕於耳,推門出去一看,整個宿衛包括他自己的飛騎在內全都打成了一團,滿地紅了吧唧的全是血。
雖然事後查明,這次衝突兩方還算剋制,只是幾個營之間的小矛盾,而且沒動武器,除了幾十個受傷的倒黴蛋之外一共就死倆人,但是!作爲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皇帝,作爲一個被風疾所困擾身體倍差的皇帝,他能受的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