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坐山觀虎鬥,旁觀了大半年,北方突厥人打的是越的熱鬧了。
頡利可汗本來對兩個侄子突利小可汗和鬱射設有着很大的優勢,結果先是北方的鐵勒人在薛延陀部夷男的率領下,猛攻漠北突厥部,讓頡利無法從北方調兵南下。接着西域的西突厥統葉護可汗,又落井下石,放着波斯人不打,也不欺負羅馬人了,調頭過來越過了金山山脈,也進入了東部突厥的漠北,意圖再次爭奪突厥宗主大汗之位。
加之此前大唐的二李連捅了頡利兩刀,使得頡利現在越打越不支,反處於下風了。
頡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今年不過四十餘歲,繼承大汗之位也不過三年多點。
當初他從兄長處羅可汗手裡繼承汗位之後,復以其後母隋朝義成公主爲妻,初承父兄基業時,兵馬強盛,屢屢南侵,算是囂張一時。
哪料到,短短几年,就內憂外患。南方的中原這麼快就一統了,攔都攔不住,那些傀儡走狗沒有一個經打耐操的,高開道樑師都劉黑闥劉武周苑君璋等,一個接一個的沒用。
最要命的還是那些侄子們,一個個都不服他。
漠北的鐵勒人居然也跳起來翻天。
本來頡利是不怕這些人反的,誰反打死誰。可偏偏大唐那般陰險,在後面捅刀子。
北風呼嘯。
雖然陰山山脈阻止了大部份漠北吹來的朔風,可依然寒冷無比。頡利攏了攏袍子,再強大的頭狼,可如果被年青的狼接連挑戰攻擊,也會有受傷不支的一天。
剛剛結束的一場戰鬥,讓頡利損失慘重。
雖然最終帶着人殺了出來,可清點下部族兵馬,卻讓他眼神之中終於透出惶恐。兵馬越打越少,而且許多部下開始叛離轉投突利或者鬱射設。
肥沃的漠南草原,都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若是以前,他還能返回漠北,可現在漠北是欲谷設、拓設他們的地盤,還有鐵勒人咄咄逼人,漠北也沒有安身之地了。
往西,也不行,統葉護已經東進了,那個該死的傢伙,趁火打劫。
頡利想起了一句漢人成語,四面楚歌。
坐在帳篷裡面,火都沒有,頡利披着毯子在沉思,自己該何去何從?
頡利和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突厥人一樣,身材壯實,個子高大,腿有些羅圈。脖子和腦袋差不多粗細,看着跟個屠夫一樣壯實。
他留着索頭,滿頭的小辮子,耳朵上掛着兩個大金環,頸間戴着一圈狼牙。
他的臉上帶着些冷酷,草原上的突厥人都很勇武,他們打小在馬背上成長,自小學習騎射。一個個勇武好戰,天生的戰士。
突厥人也習慣了強者爲尊,弱肉強食的傳統。
他雖是啓民可汗的第三個兒子,可卻也當上了大汗。不過不是直接繼承父親的汗位,而是從兄長手裡繼承的。
突厥人的傳統,大汗的兒子,都是有繼承權的,哪怕沒當大汗,也能分封部落牛羊草地,成爲一方強大的諸侯。
當大汗去世之後,也往往不是由大汗的兒子繼承汗位,而是由一個實力強大的兄弟來繼承汗位。除非大汗的兒子年紀足夠大,實力足夠強。
啓民可汗去世後,汗位傳給了兒子始畢,始畢死後汗位傳給了兄弟處羅,處羅可汗去世後,也沒傳給兒子而是傳給了兄弟頡利。
本來按傳統,頡利認爲等他年老臨死的時候,自己或者會把汗位傳給兄長始畢的長子突利小可汗的。
只是突利卻等不及這天。
突利現在還聯合鬱射設,勾結唐人,把他打的狼狽不已。
頡利坐在帳中,看着面前的那面旗幟,那是一面金狼大纛,這是突厥大汗的信物。這面旗幟還是當年隋朝聖人可汗楊堅賜給他父親啓民可汗的大纛。他父親用這面大纛,重新聚攏突厥部衆,在漠南休養生息,最終重新一統東部突厥各部。
後來長兄始畢可汗,繼承了大汗位置,也繼承了這面大纛。在這位有爲的兄長手裡,東部突厥實力漸強,重新興盛起來,甚至把隋朝皇帝都差點圍捉。
兄長處羅也曾讓唐朝皇帝稱臣納貢,可到了他的手裡,這面大纛卻已經無光了。
一名附離狼衛跑來報告,說又有幾個酋長帶着他們的部衆逃跑了。
聽到這個消息,頡利甚至都憤怒不起來了。
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猻散,人心散了,想留也留不住。
出了帳,看着惶惶不安的那些僅剩下的部份,頡利心灰意冷。
“大汗,我們繼續向北嗎?”
頡利沉默許久,最後搖頭。
向北?再向北,估計身邊的人都要跑光,到了漠北,如何立足?
“不,我們調頭,向南!”
“向南?”
一羣部將驚訝,東面是突利,西面是鬱射設,南面是大唐,往哪走也沒有路走啊。唯剩下向北,去漠北,也許還有點希望。畢竟大汗還有個兒子也是在漠北的。
頡利卻已經斷了去漠北之心,漠北有他兒子不假,但漠北還有始畢的兒子欲谷設,有處羅的兒子拓設,還有更兇惡的鐵勒人。
“執思失力,我要派你爲使者,去南邊,去大唐。爲我向大唐皇帝送上新年賀禮!”
頡利讓人取來一些魚膠。
“把這魚膠獻給唐皇,希望能讓大唐和我突厥重修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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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思失力驚訝。
此時出使唐朝,向大唐朝賀,豈不是要降唐?
“大唐肯重修舊好嗎?如果他們趁機難,要求我們歸降呢?”執失思力問。
頡利沉默。
“如果大唐真如此要求,那就答應他們。只要大唐肯保證出面,調停突利和鬱射設,上個降表也無所謂。”
執思失力等人不說話,上降表當然有所謂。
上了降表,那就表示突厥從此歸附唐朝。以前是唐朝向突厥稱臣納貢,這降表一上,可就顛倒過來了。又恢復到當年突厥向隋稱臣的舊時代了。
“去吧!”頡利長嘆一聲,“漢人有句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先降唐,等渡過此關,獲得喘息之機再說。”
執失思力帶着頡利的魚膠和一些千里馬,向南而行。頡利率着餘部,也向南邊長城移動。
邊關八百里急報襄陽。
消息傳來,魚梁洲上,也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李世民急詔諸位宰相,以及在京朝集的天下各道大都督入宮議事。看着手裡的奏報,政事堂上,李世民哈哈大笑,對着一衆重臣們道,“他孃的頡利也有向朕求和的一天,哈哈哈,太他孃的解氣了。自始畢可汗圍楊廣於雁門起,多少年了,突厥人一直騎在我們中原的脖子上拉屎拉尿,如今他們也終於向朕求饒了!”
李靖起身,拱手道:“陛下,不能接受頡利的請降,當此之時,應當趁他病要他命,我們當派兵北上,聯合突利和鬱射設,先把頡利幹掉。頡利是東部突厥大汗,頡利一死,突厥的各個小可汗、設等,都將陷入爭奪汗位內戰之中,到時突厥必然越虛弱。”
李世民捏着拳頭,“朕也有此意,頡利不死,難解朕心頭之恨。”
大唐君臣們都神色興奮,蓋因自大唐太原起兵之初,這突厥人就跟太上皇一樣壓在頭上了。無時無刻的,都讓大唐君臣們喘不過氣來。每次交兵,勉強頂住了突厥南侵,可也要被劫掠無數錢糧人口,最後還得上貢甚至和親。
這樣的日子,誰都不想過下去。
如今眼看着頭頂這座大山就要塌了,誰不高興。
李坐在那裡看着皇帝和大臣們的興奮神色,卻是暗自搖頭。
坐觀頡利被滅,固然能解心頭之氣,但從長遠來看,並不就利於大唐。在李看來,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對突厥加以控制,畢竟想馬上吞併突厥這是不現實的,尤其是北方草原,並不適合短時間內控制。
與其看觀頡利被滅,然後漠南再興起一個強大的新可汗,倒不如保頡利一命,利用頡利的宗主大汗的身份,來讓大唐把手伸到漠南,甚至影響漠北。
“陛下,臣反對坐觀頡利被滅。頡利若被滅,對於大唐來說,弊大於利。”
李世民皺了皺眉頭,李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無疑有點破壞氣氛,但李世民很看重李的意見。既然他說了不,總得聽聽意見。
“爲何?”
李起身,來到屏風前的地圖前,指着陰山以南的那片草原地區,“陛下請看,如今在漠南地區,是頡利、突利和鬱射設三方勢力爭鬥。突利聯合鬱射設,兩個堂兄弟一起與叔父頡利開戰,原本頡利勢強,但在我大唐的插手下,頡利反而勢弱,幾次大戰下來,已經左右難支,加之漠北有鐵勒人反叛,西部又有西突厥東進,頡利四面楚歌,這纔會向我大唐求饒。”
“如今的態勢,若我們不理頡利,結果只有一個。頡利被突利和鬱射設擊滅,漠南從三家爭鬥變成兩家對決。如果漠南沒有了頡利,那麼突利和鬱射設兩家,就會很快的分出勝負,最後不管是突利贏還是鬱射設贏,那麼漠南都會從原來的三家爭鬥,變成一家獨大。剩下的這一家,會很快的收攏漠南諸部,稱雄漠南,這樣的結果對我大唐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