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要築輪臺城,還要置輪臺軍鎮,根本就沒有跟幾位突厥可汗們商量之意,而是直接宣佈。
沙鉢羅葉護賀魯沒吭聲,
按武懷玉先前劃分的諸都督府界,瑤池都督府西以葉葉河爲界,而東以老龍河爲界。
這座新的輪臺城,是在原淤賴城遺址上建的,在老龍河東岸,這裡是金滿都督府界,是處月部人的地盤。
他望向處月部首領朱邪阿厥。
處月三部,朱邪、預支、射脾,預支部先前隨欲谷設去了伊麗河谷,射脾部和朱邪部留在這邊,射脾在沙陀磧北,朱邪部在磧南。
三部中,論勇武,是在弓月城被斬首的預支俟斤更猛。但要說三部實力,還是朱邪部更強。
朱邪部拿下了,那以後可汗浮圖城就劃給金滿州。沙陀部拿下了,則可汗浮圖城歸沙陀州。”
這不僅是要瓦解西突厥的威脅,其實也是戰略上圍堵雪域高原上的吐蕃。
他們出發的晚,
越想越是有些不甘心。
以前那個舊城遺址,也是在他朱邪部境內,他們處月部以前是受莫賀咄葉護彌射統領的,後來改由沙鉢羅葉護賀魯統領,朱邪部和賀魯一同分享在舊城遺址設立徵稅的好處。
但現在唐軍要築新城,還要立軍鎮,
三千唐騎常駐鎮守,朱邪阿厥眉頭緊皺起來,請神容易送神難。
牛進達勸道,“來都來了,還說這些,再說了,跟着二郎,咱這撿功勞呢,有啥不好,我就挺喜歡這樣。”
因此朱邪阿厥也被稱爲朱邪處羅俟斤,處月聯盟朱邪部落傳大且榮耀的首領。
比如隋末時,是在西域建立鐵勒汗國的契苾部和薛延陀先後統治,後來又是西突厥佔據,
欲谷設西遷鏃曷山西后,這裡就交給了沙鉢羅葉護賀魯,後來他把兒子由達度設升爲真珠葉護後,又讓兒子來可汗浮圖城鎮守。
這裡軍事上地理位置優越。
唐軍居然要在這築城置軍,這不但會讓他們損失一大筆絲路稅收,而且這片河谷綠洲以後肯定也會被唐人控制。
武懷玉笑笑,老程說的話有大半是對的,但不全對。
這就是分化之法。
處月三部以前雖就在那一片遊牧,
但可汗浮圖城卻不是他們能染指的。
“就讓他們先呆在伊吾吧,不用過來。”武懷玉看着遠處的紅柳和牛羊,”好戲還沒開場,不急。”
而另一方面是這裡有河,水源充沛,土地也很肥沃,既能放牧牛羊,也能墾荒耕種。只要有足夠的人手,墾荒屯田十萬畝沒有半點問題,甚至你有人,墾個幾十萬畝都行。
老程嘆氣連連,“早知道西征這仗打這麼無聊,我肯定不來。”
連阿厥一時都顧不上唐軍要築輪臺城、駐軍了。
如今武懷玉說誰打下此城,就劃給誰,立馬就讓兩位俟斤心動了,
“在這我也對你們處月兩部俟斤發個任務,你們兩部誰能先拿下可汗浮圖城,那麼我就把可汗浮圖城劃給誰,
幾度還丟了長安。
他當然知曉可汗浮圖城的重要性,從更長遠來看,未來的輪臺城在這一區域應當更有重要性,但眼前階段來說,可汗浮圖城卻是高昌北最大的一座軍鎮城堡,這個位置不僅是從伊吾到輪臺的重要節點,
這裡仍屬於你們金滿州都督府之地,我們在此駐軍,也是維護整個西域諸部的共同利益。”
他們往不往南,對大唐來說無所謂,但不能讓他們往西。
二來讓本同是處月的朱邪和沙陀爲此城相爭,他們本是同個處月聯盟的兄弟部落,如今有機會得到可汗浮圖城,誰都想要,武懷玉讓他們去爭,而不是直接劃給一部,這必然引的兩部起矛盾衝突,
“伊州那邊仍不動嗎?”懷義問。
武懷義也挺喜歡這裡,西邊遏索山,東邊貪汗山,輪臺新城就扼守在兩山之間,是絲綢北路的必經山口。
別說養三千唐軍,就是再多養幾倍都沒問題。
這城很重要,
原是欲谷設起家之地,後來交給彌射,再給賀魯,再給真珠葉護頡苾,朱邪、沙陀部以前也是覬覦良久,
如今武懷玉沒急着要自己搶佔,而是拿出來讓朱邪和沙陀去爭,
從另一方面來講,
闕,突厥語榮耀、偉大之意,漢譯爲處羅。
這是不能接受的。
“讓他們先爭,這爭來爭去就必起衝突,衝突深了,兄弟也變仇敵了。”
吐蕃在向北拓張,遭遇到大唐的狠狠教訓失敗後,他們就只剩下往西的擴張之路,
大唐也失去西域,又失去河西,再失隴右,
這是一個封堵的薄弱點,歷史上吐蕃崛起,與大唐爭奪西域,下了死力氣,後來各種因素下,他們也成功了。
甚至是可汗浮圖城、莫賀城拿下後也直接駐兵,這輪臺城要修就直接修。
僅從三部首領稱號上就看的出,阿厥是俟斤,這是突厥中部落首領職稱,他的俟斤稱號前還加了個闕字。
大唐武相授他金滿州都督,他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仍統原來的地盤,而且按唐人的這個做法,他們朱邪部實際上以後不再那麼受賀魯葉護的管轄,自主權更大。
“阿厥闕俟斤,我們只是在這裡修復一下這座城池,駐三千人馬,我們是維護西域穩定,守護絲路安全,我們佔不了多少地,更不會影響你們朱邪部的牧民們放牧牛羊,
誰敢反對,管他處月朱邪,還是沙陀,又或是什麼沙鉢羅葉護,誰反對,咱就拿他殺雞儆猴,殺一儆百,直接把他連根拔起,
就得狠狠的殺一殺,才能震懾的住,
其它的都是虛的,唯有硬實力纔是真的。”
釣魚也得先下餌。
他此次西征,不管是擒欲谷設,還是滅高昌國,其實都不是最終目標,這些頂多是出兵理由,是初級目標。
羊同國現在已經半被吐蕃征服,被徹底征服是早晚的事,他們拿下羊同國,那麼他們往西就是于闐、且末,還有疏勒等。
武懷玉決定就在這裡安營紮寨,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就在這裡籌建新城,突厥諸部則各自去攻打自己任務目標的高昌城池。
再後來是東突厥滅亡後,從漠北過來的拓設阿史那社爾和欲谷設先後在此稱汗。
這意味着輪臺鎮,能夠自給自足,可以長期發展。
唐軍西征,並不是只出動了武懷玉他們這一萬六千騎兵,還有後續的東突厥、契苾、党項、吐谷渾等部落蕃兵,也還有伊吾本地的漢胡兵。
數位突厥可汗在那建立浮圖佛塔,設立牙帳,也是因其地理位置特殊且重要。
所以大唐先把南疆拿下,
就能從北、東、西三面圍堵吐蕃,吐蕃除了往南越過雪山,去打泥婆羅、天竺諸國,就再沒機會了。
可汗浮圖城的重要性,甚至不會比這輪臺差,跟伊吾、高昌也不相上下的。他不明白,武懷玉爲何不抓住這機會,帶兵拿下,這樣唐軍就可以握着不放,怎麼還交給朱邪、沙陀兩部去爭。
“大總管,這裡是我朱邪部遊牧之地,是我們最好的草場,如果大唐在此築城屯兵,那我們的牛羊將沒有了草場,還請大總管考慮。”阿厥直接站出來反對。
甚至有內地的子弟兵志願從徵的,
卻又無可奈何。
程咬金有些感嘆,“我就是覺得二郎你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化了,其實我覺得啊,你就是想的太多,要是我來做決定,那就是讓突厥諸部首領觀戰,
不需要他們動手,
咱們大唐將士直接滅了高昌國,要快,還要準,更要狠。
武懷玉這跑了一圈,建功無數,可還沒過去一個月,那些各路人馬,大多數還在路上,有的還在集結中,
只有少部份抵達伊吾。
“這地方確實很好,”
大唐真正的目標是要一步步拿下西域,是要長久控制西域,
甚至不是羈縻控制的那種,而是要起碼把天山南的諸綠洲城邦國家,一一征服改爲直屬正州,再把天山北的西突厥征服、打散,就跟對東突厥一樣,要讓他們無力再對大唐有威脅。
以前處月也只是他統領的別部之一,但現在他卻已經管不住了。
而且他還是南北的重要節點,往南越過貪汗山到高昌,而往北則是穿過沙陀磧邊緣,進入到曳咥河上游,也就是抵達金山南麓的阿勒泰地區,在那可翻越金山去漠北,也可以往西北行,再轉折西南,也就是絲路北線的另一條支線,可經阿拉山口到雙河伊麗碎葉去。
任由武懷玉擺佈着。
“莫賀城和可汗浮圖城,位置很重要,從伊吾過來的北線,那兩城當處重要節點,我們應當拿下並控制,最好是能夠駐軍的。”懷義提醒兄弟。
懷玉望向沙陀部首領沙陀那速俟斤。
武懷玉一句話,又挑起了兩位俟斤的心。
闕啜、闕俟斤,這些頭銜帶着榮耀、偉大的首領,卻根本沒有格局。
這樣一來,先把賀魯給排除了,此要城不再給他。
就跟闕啜和律啜一樣,好不容易聯合起來,也不過是武懷玉一句話就給打散了。
輪臺城現在還只有一些殘垣斷壁,就算要築城,只怕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成的。但可汗浮圖城,卻一直以來都是高昌北面最大最熱鬧的一座城堡,甚至還有一條從伊吾越折羅漫山,然後抵達可汗浮圖城,並由此沿貪汗山北往西行,也到此匯合的絲路支線。
闕俟斤應當還是先考慮如何拿下莫賀城和浮圖城。”
武懷玉哈哈一笑。
“現在高昌叛亂,你金滿州都督府境內的莫賀城,還有東面的可汗浮圖城,如今都還在高昌叛軍手中控制着,
之前可汗浮圖城那也是數易其主,
可汗浮圖城、莫賀城,都本是屬於他的,可現在被高昌世子奪取,如今他又要看着武懷玉把他們交給處月的兩俟斤。
賀魯只能默默旁觀。
要讓突厥諸部親眼看到咱們怎麼快準狠的滅掉高昌國的,滅了後直接改爲朝廷直屬的正州。
但沒想到,這轉頭就出問題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劉蘭成則道,“長安也應當早知曉咱們西征建功了吧,這賞賜是不是也該來了?”
“這仗太輕鬆,有賞賜都不好意思領,真希望有那不開眼的部落跳一跳,讓咱多砍點首級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