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也想在這置個莊子,地不用多,三五百畝就行,”
夜晚,星光下,蛙叫蟲鳴,還有蚊蟲亂舞,承幹搖着扇子,忽然對懷玉說道。
正在吃西瓜的懷玉聽了,抹了下嘴,“怎麼突然有這想法?”
“這些天的經歷,讓我覺得應當多瞭解民情,弄個小莊子,以後可以經常來看看,也可以通過莊頭時刻了解佃戶百姓的生活。”
“挺好。”懷玉給承幹遞了塊西瓜,這西瓜個頭不算大,皮較厚,籽也多,但還是挺甜的,上武堡旁邊有個莊子,人稱瓜洲堡,那裡原先也是裴寂兼併的產業,裴家在那個莊子專門種瓜。
種出的瓜個頭大又甜,遠近聞名,還進貢宮廷御用。
瓜洲堡有千畝地,原來是雲棲寺的寺田,雲棲寺是樊川沿着潏河兩岸的諸多寺廟之一,寺院佔地十八畝,與潏河北岸少陵塬下的牛頭寺隔河相望,在整頓寺田時,裴寂把這千畝地買下,改成種瓜。
“殿下覺得隔壁瓜洲堡如何,那也有千畝地?”
“瓜洲堡現在是誰家的?”
“據臣所知,瓜洲堡現在收爲官有,司農寺繼續在那種瓜,”
承幹便說要買下來,“能不能請老師出面悄悄幫我買下,”
太子不想用東宮名義買下並經營那個莊子,而是想用個其它化名,武懷玉倒也支持,便說不如就以李大郎名義買下,對外就說隴西李氏子弟,在此置別業。
次日一早,武懷玉都沒回長安,直接叫了管事替他回長安,去了趟太府寺,手續便全都辦好了。司農卿竇靜,那是天子表兄,武德初宰相竇抗之子,當今駙馬竇誕的二哥,對太子的這個小小請求,自然是大開方便之門。
竇靜甚至還親自來到樊川,把辦好的手續送給承幹。
“瓜洲堡總共是九百八十畝地,另外原來的雲棲寺旁還有二十畝的莊院,”
手續上瓜洲堡這千畝地如今的新主人就叫李高明李大郎,高明那是承乾的表字,不過知曉的人不多,一般也沒人敢直呼太子表字。
“瓜洲堡隔河對岸,還有八百畝地,原來也是裴家種瓜的,本是牛頭寺寺田,現在也是司農寺在種瓜,殿下要不要?”
承幹一襲粗布短衣,皮膚黑了許多,竇靜剛見面第一眼甚至都沒認出來這是太子外甥。
“有這個莊子就行了,”承幹對竇靜還是很客氣的,“我也只是想弄個莊子,好能夠更加方便了解一下莊戶百姓們的生活。”
“太子體察民間,宅心仁厚啊。”竇靜拍着馬屁,不過這位兩任司農卿的竇靜,其實挺有本事的,國初是元吉鎮守太原時的幷州大總管府長史,在幷州推行軍屯,年收糧十幾萬石,後來入朝做司農卿,也是清理出了趙元楷等不少貪官污吏,他雖非竇家嫡長子沒能繼承陳國公爵位,但在一衆兄弟中也是很有威望的,駙馬竇誕等諸兄弟都很信服這個兄長。
“臣可從司農寺調一些有經驗的把式過來幫忙打理莊子。”
“這個倒不用,”太子拒絕了,他對這個莊子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並不是簡單的想要弄個莊子到名下,然後什麼都交給別人去管。
太子留竇靜在上武堡吃午飯,
紅薯稀飯,配的玉米窩頭,還有一碗炒紅薯梗子,還有一盤炒的鹽罐肉。
竇靜本以爲太子是對他很不滿,才讓他吃這個,可是當他看到太子也坐下來,木碗裡裝着一樣的紅薯小米稀飯,大口吃着炒紅薯梗子,那鹹的鹽肉也能大口吃着時,真驚着了。
太子這在鄉下呆了些日子,怎麼倒跟被綁匪綁了票一樣。
而且飯量很驚人,能幹三大碗。
竇靜吃了,紅薯小米稀飯一般般,雖然紅薯有點甜,可也不過是碗雜糧粥,那小米也沒精選過,紅薯梗子倒是還挺嫩,吃起來脆脆的,但除了擱了點鹽巴,就只能看到一點點胡麻油花,清爽是清爽,就是寡淡了點,跟吃草沒啥區別。
至於說鹽罐肉,其實就是天太熱,肉無法保存,用鹽醃製放罐裡,然後吊到井裡保存,吃的時候提起來割一塊炒着吃,雖說鹽醃,加井裡低溫,能夠多保存些時間,但還是有點異味,肉也較鹹,絕提不上好吃,特別是這肉可還是豬肉。
竇靜那可是信都縣公、司農卿,更別說這還是扶風竇氏,就不提說祖上漢代時的風光,就說北魏以來,竇氏那可是世代聯姻皇家,有名的外戚家族。
堂堂貴公子,啥時會瞧的上豬肉。
可人家太子居然吃的那麼有味,他也只能強忍着心中不適,把那肉吃了兩塊,都是硬吞下去的,嚼都沒嚼。
這頓飯好不容易吃完,竇靜帶承幹、懷玉一起到瓜洲堡,司農寺官員召來本地村民佃戶,告訴他們以後這裡的千畝地,就歸這位高明公子了。承幹特意換上了身長衫,略帶上了幾分老成,對着佃戶村民們叉手,“在下高明,隴西李氏,家中排行老大,也是武公門下學生,如今買下瓜洲堡這莊子和千畝田地,有緣跟大家結成主佃關係······”
懷玉站一邊,看到承幹站在那裡故做老成,其實能看的出他還是有幾分緊張,更多的還有興奮。
他對莊戶們的講話,其實都儘量在模仿那天武懷玉到上武堡時的樣子,簡單介紹自我,然後就是宣佈地繼續租給原來的佃戶們,甚至還把原來佃戶們的上莊錢,也就是押租給退了。
又宣佈減低租子,實行跟武家堡一樣的租約,只夏糧五五分成,且畝租不過石,其它稻草或是秋季作物等都不分,也不需要佃戶們請酒送禮,或是給莊子免費幹些雜活等了。
不僅如此,承幹還對大家說,他在下武堡村訂了兩頭豬,明天豬殺了把肉送來,宴請下大家。
請瓜州堡二百多戶村民吃上兩頓飯,明早吃臊子面,中午吃八大碗,四葷四素,
此話一出,被叫來的佃戶,還有沒在莊子上佃地的瓜洲堡村民,老少爺們婦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雖說半信半疑,可人家那穿着青袍的衙門人,還是京城來的,都說這位來自隴西李氏,
那看着是個小娃娃的新東家,又說自己是隔壁武家堡的學生,近來樊莊變成武曲,換上新東家的上武堡的村民,據說現在可都是走大運,降租不說,還得皇帝免了一年租。
大家雖不知道這位隴西李氏高明公子到底是京裡哪家貴族名門的公子,可都很高興這個變化,
減租了,退押了,
這還要請他們吃兩餐,
說請就請,
承幹直接從武家堡買來麪粉,還請來了幾個鍘面匠。
鍘面是京西岐州那邊先興起的一種麪食做法,拿鍘草料的鍘刀把揉擀好的麪條,鍘成韭菜葉子般寬,下鍋煮熟撈出,再加上時令蔬菜或是肉沫等,調入細鹽、胡麻香油、蔥薑蒜末等,再淋點香醋,那便是一道倍美味的岐州鍘面。
一般也就是地主財東家辦席,纔會弄鍘面,這可是很有排場的,二百多戶人,上千口人呢,這得吃多少面,怪不得還要請鍘面匠。
那麼多鍘面,得提前揉好,還要拿槓子反覆壓,再擀成薄皮,再鍘,三個人鍘面,還得安排村婦幫忙篩面、揉麪、壓面、擀麪呢。
當看着從武家堡運來的幾大車麪粉,大家這纔信了。
武家堡如今也叫下武堡,那不僅有建在潏水河上的水碾,後來還加建了風車磨坊,如今上武堡也在加建風車磨坊,下武堡的風車磨坊在這一帶很有名,新鮮玩意,枯水季不用跟村民搶水也能帶動大大的碾磨,一天能碾許多谷麥,碾出來的還細膩,加工費還便宜。
瓜洲堡的村民們,都來幫忙幹活。
揉麪壓面擀麪好不熱鬧,
竇靜黃昏時回長安,一路上還感覺好像做了個夢,
“要不是我也是看着太子長大的,我都覺得那個少年是翼國公換了個人。”
“確實有些不敢相信,”
竇靜跟幾位下屬都是感嘆不已,
“太子咋想的?”
“屬下倒覺得這也許是好事,長安多少貴族子弟,長大後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呢。”
承幹在瓜洲堡逛來逛去,
莊園佔地二十畝,比旁邊的雲棲寺還要大上二畝,雲棲寺以前倒也挺紅火,號稱樊川八大寺之一,但經歷貞觀朝的整頓,現在寺田也早收走了,僧人也只剩下二十人,雖說佔着十八畝地,可已不如曾經香火旺盛,不能再放貸收租,連碾磑油坊都被收走,寺僧大量還俗,也沒有了奴隸淨人可再役使,附近百姓也不再那麼依靠他們了。
相比起冷清雲棲寺,現在這個曾經裴寂兒子名下的別業,現在倒是很熱鬧,村民們還在幫忙,爲明天的宴請忙碌,減租還押的佃戶們更加高興。
而其它的村民也都高興,畢竟他們雖大多數沒能夠佃到莊上的田,但多數人也常年依靠莊子的,不說打打長工做做短工,就是有個饑荒災病,那也都是要到莊子上借錢貸糧,又或要用個牛使個車,一般也是借莊上的。
村民們就算去終南山或是長安城裡扛個活,也終究還是生活在這裡,如今這新地主,看着年少,但人看着很好啊。
“不愧是武相公的學生呢,跟武相公一樣仁厚,咱以後有好日子過了。”
“可不,人家神禾塬武家堡,換成武家做東家,不到三年,村裡人日子都好過了許多,三年都沒聽說誰家典妻賣女破家的,”
“可不,武家堡村民有個饑荒疾病或是婚喪嫁娶,找武家借錢借糧,從不收高利,借牛借犁,還可以換工抵,更別說武家還帶着養豬,帶着制刷子做皮子等賺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