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笑着說:“廚房裡有就先留着,早上那一頓吃得飽嘞,傍晚這頓小食,就隨便吃吃吧,來,張嘴,啊——”(注:唐朝普通百姓一天吃兩頓,早上幹活之前稱‘大食’,幹活回來稱‘小食’)
媳婦兒自然是用來寵的,羅信是真的很疼惜李妘娘,她這瘦瘦弱弱的身子,要是再不吃點東西,很容易就會生病。
在羅信的強硬措施之下,李妘娘終於將一塊餅吃入腹中,雞蛋湯也喝了一半,直到羅信這臭不要臉的色胚自己銜了一口湯水,想要嘴對嘴渡給她喝的時候,這才如同受了驚的小兔子,一下子就躥了出去。
看到李妘娘這般嬌羞帶怯的模樣,羅信那是十指大動,笑嘻嘻地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呢。”
這話剛出口,外邊就突然傳來一個人的怒喝:“豎子!”
羅信轉過身,卻是看到一個白髮老頭手持柺杖,伸出右手顫顫巍巍地指着羅信:“你娘新喪,你要守孝三年,怎麼能行那房中之事?”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事兒,多謝村長提醒啊。”
說着,羅信自顧自地將籬笆門給關上。
守孝,那是儒家思想,雙親死後,要給雙親守孝27個月。這段時間,子嗣不能娛樂、夫妻不能同房,甚至當官的都要暫時卸職,總之規矩很多。
這並不是世俗,而是規矩,一旦有人破壞,邊上的鄰居是可以告官的,嚴重者要坐牢,而且三年以上。
當然,這也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誰真會守那麼久,一般能有兩三個月就不錯了,只要關了門,管你是“啪啪啪”,還是“咿咿呀呀”,別人誰知道這些?
不過,羅信不在乎這種規矩,並不代表李妘娘不遵守。
無論羅信怎麼說,她就是不進羅信的房間,死活不進。這兩人從成婚到現在從未在一張牀上睡覺,以前是羅信厭棄李妘娘,而現在是李妘娘不敢破了這個規矩。
實在無奈,羅信只能自己出來,將房間讓給她,自己睡草堆。
結果,李妘娘還是不同意,但羅信態度堅決而強硬,瞪着兩個大眼珠子,他走一步,李妘娘後退一步,硬是將李妘娘瞪進了房間。
在關門的時候,她還幽幽地轉頭,嘟着嘴兒,用一種小可憐、水潤潤的眼神看着羅信,看得羅信整顆心都化了。
這丫頭儘管不會說話,但活脫脫就一個沒成形的小妖精啊。
睡到半夜,羅信就感覺自己的胸口有點悶,不由得微微睜開眼睛,結果發現李妘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屋內出來,就躺在他邊上,許是晚上有些冷的緣故,她身體蜷縮着,雙手握着小拳頭,整個身子都貼着羅信,頭還枕在了羅信的胸膛上。
看到她如此模樣,羅信微微一笑,暗歎白天的付出總算還是有些收穫。
迷迷糊糊間,羅信睜開了雙眼,李妘娘卻已經不在身邊了。這天仍舊是漆黑一片,家裡也沒有任何能夠照明的東西,羅信只能摸着黑起來。
好在家裡很空,羅信就慢慢地摸到門邊,正要開門,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了那種“窸窸窣窣”的洗衣服聲響。
微微開了一點門縫,發現李妘娘就坐在牆角邊,小心翼翼地洗着衣服。
她的動作很輕,應該是怕吵醒羅信。羅信記得自己和李妘孃的衣服白天就已經洗過了,怎麼晚上還在洗?
哦……
是了,是了。
羅信記得晚飯前,隔壁的大嬸似乎提着兩個木桶過來,鬼鬼祟祟的,當時羅信忙着擺弄紡紗機也沒有多做理會,而現在想起來這些衣服應該是隔壁大嬸拿來給李妘娘洗的。
李妘娘身子纖弱,力氣本就不大,再加上又是女人,除了做家務之外,也只有給人洗衣服才能賺一些零碎文錢了。
水聲逐漸減小,看樣子李妘娘是已經洗乾淨了。
羅信擡頭看了看天,極目之處,那天也才微微泛了一絲絲白,真不知道李妘娘是什麼時候起來洗的。
不多時,籬笆門被人打開了,來的就是隔壁大嬸。
“妘娘,都洗好了嗎?”
李妘娘自然不能應話,不過她還是十分吃力地將兩桶衣服提到隔壁大嬸面前。
“這幾天米價又上漲了,一個饅頭都要賣四文錢呢。這十文錢你先拿着,趁着現在天沒亮趕緊進城吧,這件事可耽誤不得,一旦讓你家那酸書生知道,沒準會把你休了。”
聽到隔壁大嬸這樣的話,讓羅信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說李妘娘是要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想到這裡,羅信就感覺自己咽喉被人掐住一樣,極爲難受。
接着,李妘娘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和頭髮,步履匆匆離開了。
羅信心裡憋着難受,乾脆就悄悄地跟上。
小路一直延伸,羅信眼裡也只有李妘娘那瘦弱的身子,儘管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他還是千萬次地告訴自己,李妘娘也許只是去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是他自己想歪了。
但聯想到隔壁大嬸那句話,羅信裡又沉了下去。
沿着小路一直上了大路,而大路的盡頭則是一座極爲宏偉的古代城池。
從羅信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巍峨的城牆有十幾米之高,左右兩邊延伸數千米,一眼望不到邊。
眼下這個時刻,天還是陰沉着,不過城門口卻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李妘娘來的時間剛剛好,人還未走近,兩扇巨大的城門已經在十幾名士兵的推動下,緩緩開啓。
此時的羅信內心猶如亂麻一團,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心思去觀察這座宏偉至極的皇城。
進城之後,李妘孃的腳步就相較慢了一些,特別是在拐入一條小巷之後,她的步伐變得十分緩慢,好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在害怕。
她在猶豫什麼?
是因爲內心的無比煎熬麼?
又在害怕什麼?
是在害怕做了那種見不得光事情之後會被自己夫君丟棄麼?
她這樣的姿態落入羅信的眼中,更是讓羅信心如刀割,火辣辣得疼。
但李妘娘終究還是走到了,巷子的盡頭是一道小門,她走上前,拉着門環拍了拍。
不一會兒,一箇中年男人開了門。這中年男人長得賊眉鼠眼,眼睛細得都只剩下一條縫了,他上下打量了李妘娘一眼,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種笑容,一種讓人羅信見了就想連那張臉皮一同撕成碎片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