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晨霧還未散去,可是在戶部,無數的眼睛卻是熬紅了。
當最後一份數據送到了秦少游的案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們太累了,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
只是絕大多數人都很是興奮,捧着厚厚一沓數據送到秦少游面前的王新也是激動萬分。
各學的生員都已經走了,不過那些博士和助教們卻還在,他們陪在這裡,倒不是要共體時艱,而是要看看這個秦少游到底怎麼算法,一旦算錯了,那麼武尚書就還有用得上的地方。
大家冷眼看着秦少游,心裡只是覺得好笑。
“這個傢伙真以爲能算得出來?”
可是秦少游並不去理會這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他聚精會神地趴在案牘上翻閱着每一項數據,大致地比對沒有差錯後,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武承嗣見他擡頭,也熬了一夜的他打了個激靈,道:“算出來了?”
秦少游緩緩點頭。
武承嗣幾乎是衝過去,一把抓住案頭上的數據開始觀看。
吳博士人等,頓時臉色變了。
這怎麼可能!
一定是算錯了。
吳博士冷笑道:“秦少游,你可知道一旦出了差錯,可是要殺頭的。”
秦少游給予他的侮辱已讓他羞憤不已,一開始,若說他還只是忍讓,爲的是秦少游無功而返的時候來一個徹底清算,可是現在,秦少游口稱已經算了出來,這使他震驚又勃然大怒,他豁然而起,猛的想到了什麼,大喝道:“是了,我想起來了,你本來就是獲罪之身,身首異處就在眼前,所以才故弄玄虛,你根本就沒算出來,這不過是你的障眼法,哈……反正罪多了不愁,是麼?”
秦少游坐在案上,不去理會他。
吳博士見其他各學的博士助教紛紛點頭,心裡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極有可能是對的,否則其他各學算不出倒也罷了,算學好歹也是專精算術的學堂,自唐初到現在,天下的算學精英,哪一個不是算學之人?算學算不出,四門學怎麼可能算得出?
他獰笑道:“你竟然敢欺瞞武尚書,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一個小小的廚子,賤賈之後……武尚書,武尚書,此人大膽……”
武承嗣拿着賬目,卻在與戶部的度支主事細細地核查賬目,可就在這時,度支主事擡起頭來,他一字一句地道:“賬目應該沒有錯,其他的暫時不清楚,唯獨這絲綢的入賬,因爲戶部這邊已經查過庫,因而有詳盡的數據,是九萬七千四百五十二匹,而在這裡則是入賬九萬七千三百九十二匹,相差不過數十擔而已,已算是精確了,既然入賬的絲綢沒有錯,想來其他的數目大抵也不會錯。還有支出方面,也和往年的出賬大致吻合。”他看向武承嗣,接着道:“以下官的經驗,斷不會錯的,這個數目應當沒有多少瑕疵。”
什麼……
吳博士如遭雷擊,他的腦子嗡嗡作響。
這怎麼可能?算學做不到的事,四門學居然輕而易舉的就算出來了。這些生員可都是低賤出身,教授他們的教師也不過是一羣‘誤人子弟’的講師,至於這個秦少游,更只是一個廚子。
他踉蹌一步,既是覺得不可思議,又是覺得不甘,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哪裡錯了,武尚書,劉主事,你看,這些人都是些不學無術之徒,這……這……”
所有的博士和助教也都跟着緩不過勁來,眼前發生的事根本不在他們的認知範圍之內,他們和吳博士的心思一樣,都是驚詫莫名。
武承嗣聽了那主事的話,頓時心花怒放,如獲至寶地拿着數據道:“好,好極了。”
眼見如此,吳博士急眼了,他當然清楚這意味着什麼,這幾日的大起大落已讓他喪失了最後的理智,他快步上前,道:“武尚書,你可千萬莫要信啊,這……這定是錯了,錯了啊……”
啪……
一記老拳直接砸中了吳博士的面門。
吳博士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這一拳不分輕重,正中他的鼻樑,於是兩行鮮血自鼻孔泊泊而出。
不待吳博士叫喊,緊接着第二拳砸出。
“呃啊……”淒厲的吼叫自吳博士的喉頭放出來,聲震瓦宇。
動手的不是秦少游,事實上,秦少游雖然起了身,卻是帶着含蓄的笑容,在旁觀戰。
而有這個膽子敢動手的,除了武承嗣還有誰?
武承嗣這一次是急眼了,好不容易把事情辦妥,總算鬆了口氣,總他孃的有一隻蒼蠅嘰嘰喳喳,像是烏鴉嘴一樣不斷地告訴自己,賬目錯了,自己要完蛋了,賬算不出來了,姑母要讓自己滾蛋了。臥槽,真當武承嗣這堂堂陛下的親侄子,天下一等一的皇親國戚是病貓?
武承嗣本來就不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若是講道理,那就不叫武承嗣了。
於是他採取了最直接的辦法,兩拳過去,吳博士直接倒地,嗚呼哀哉,唧唧哼哼個不停。
所有人嚇呆了。
武承嗣拿着拇指摸了摸鼻頭,氣焰囂張地道:“叫,叫,叫,叫!讓你算你又算不出,非要擾人清夢,秦少游敢打你,你當我武承嗣做了戶部尚書之後連拳腳都生疏了麼?不服氣就找言官,儘管來彈劾!”
然後,武承嗣面向秦少游,笑了,笑得天真爛漫,他走向前,拍拍秦少游的肩道:“不錯,不錯,秦少游,咱們一道入宮……覲見。”
………
今日趕巧是元月初八。
大周沿襲唐制,每逢雙日便有所謂的常朝。
所謂常朝,就是一些重要的大臣在這裡與皇帝商議政事。
舉辦常朝的地點是在宣政殿,這個不起眼的殿宇,雖不及萬象神宮或是含元殿那樣光鮮奪目,可事實上,天下軍政之事,大多數都在這裡拍板定案,反觀萬象神宮那兒舉行的朝會,象徵意義更多一些,這就如後世兩國YUAN首會見一樣,握個手,表示親切懇談,而真正的公報卻是在私底下通過無數次洽商出來的。
某種程度來說,宣政殿纔是真正的大週中樞,在這裡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決定着無數人的命運。
武則天照例是在屏風和帷幔後聽政,這是一個隔間,裡頭裝飾堂皇,武則天不喜端坐,所以這裡有個雕鳳的龍塌,她枕着頭,精神顯得有些疲憊,上官婉兒側立一旁,一個宮娥跪着地,小心翼翼地給武則天修着指甲。
這屏風後,卻又是另一個世界,大家紛紛跪坐於地,神態嚴肅,手持笏板。
今日論的,還是地崩的事,如此敏感的時候,一旦出現災荒,其實朝廷最擔心的並不是糧食減產,而是災後可能發生的亂子,假若此時一些別有居心的人在上面做文章,便極有可能動搖國本。
爭議到了最後,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因爲賑濟災民,而戶部尚書卻是不見蹤影。
到了最後,連主持朝會的尚書侍郎也不由苦笑,宣城容後再議。
屏風內的武則天不由蹙起了眉,顯得有些不悅,不過她抿抿嘴,沒有再說什麼。
那尚書侍郎的聲音又響起:“還有誰有奏?”
連問兩遍,鴉雀無聲,
大家本以爲今日的朝議到此爲止,一個聲音卻在此時高亢的響起:“臣國子監祭酒陳讓有奏!”
國子監……
這令殿中許多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頓時想起了幾日前發生的一件事來,大家不由打起了精神,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這件轟動一時的事今日決定出一個結果。
甚至有人不由嘴角含笑,今日……只怕有不少人要人頭落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