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顯得有些拘謹,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f小,..o
沉吟了老半天,他才道:“我見人這裡的人做買賣,花樣頻出,說實話,楊家也有一些買賣,不過都是一些米麪之類,不足爲奇,現在行情不好,族中又有一些不肖的子弟,平時頑劣,上進是不指望的,老夫倒是想讓他們來孟津試試看,只是不知,老夫現在身兼要職,會不會有所妨礙。”
楊炯動心了。
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楊家是靠田地起家的,說句難聽話,像楊炯這樣的士族,其實就是地主,再怎麼點綴,他們也只是靠收租來過活。
楊家的家業之所以大,並不是說他們牟的利多,而是家道歷經千年,卻從不曾摔落,這是無數代人積攢下來的家財,所以這有這鉅富之名。
可是即便是楊炯,見到那種翻雲覆雨,做一些買賣,瘋狂的擴大規模,一月下來,便月入幾千上萬貫的商賈也是眼紅啊,不眼紅是假的,真要這麼下去,楊家雖然家底厚,可是人家財富的累積速度卻是奇快無比,因此,涉獵一些生意,對楊炯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個時候,商賈的地位雖然不高貴,卻也不算是低賤,楊炯在心理上,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疙瘩,況且楊家也不是沒有買賣。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反而是秦少游這邊。
自己在這邊做議長,另一邊一些子弟從商,秦少游若有非議,可就不太好說了。
秦少游抿抿嘴,笑了,道:“楊公,這買賣有什麼做不得的,只要不中飽私囊。本王有什麼說道?不過既是從商,卻也不要急,先讓一些人來試試看,有了經驗再慢慢擴大,我知楊家家大業大,可是做買**做官難,還需謹慎一些。”
秦少游的寬容態度讓楊炯吃驚,他哪裡知道,秦少游對此是求之不得。
說穿了,現在的神策府和弘農士族雖然已是締結了盟約。卻還遠遠不是鐵板一塊,爲什麼?利益不同罷了。
同樣的政令,弘農的士族議員們,當然希望能多向他們的土地進行傾斜,因爲他們就是靠土地來維持家業的,所以幾乎可以想象,在最初的時候,議員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神策府壓低糧價、地價的決議。
不過對秦少游來說。壓低糧價和地價,顯然對孟津的商業版圖是有利的,種糧價值低,才能讓更多的人從土地從解放出來。到自己的作坊裡去,而地價越低,也能降低投資工坊的成本,這其中的矛盾。倒還真有點像是南北戰爭時,北方工業主與南方種植園主們的利益矛盾,所以秦少游也早就想好了。一旦弘農士族要廢黜神策府一些有利商業的決定,他就直接行使否決權,暫時先壓下去。
只不過即便能暫時壓住,卻並不代表這樣的矛盾不會存在,弘農的人口只有這麼多,土地也只有這麼多,你們這些地主多佔了一些,商人就要少佔一些,雖然秦少游也鼓勵農耕,可是他更願意有效率的農耕,若是依舊還按照你們這些士族以前的老辦法,不但浪費土地,還糟踐人力。
所以……秦少游反而希望士族漸漸從土地的擁有者,轉化成工商的支配者,若是一旦到了將來,士族們在工商方面的利益開始大於土地收益的時候,他們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更傾向於保護工商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雙方纔真正算是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所以,秦少游對此十分熱心,提出了許多的建議,楊炯只是點頭,他一開始,還只是想試試,可是見秦少游熱心,又說了許多規避的地方,他默默記在心裡,倒是下定了決心。
秦少游在正午留楊炯吃飯,楊炯用過了飯就告辭了。
………………………………………………………
秦少游送走了楊炯,心思卻沒有在弘農郡上頭,弘農郡現在日漸穩定下來,因爲得到了士族的支持,再加上收了郡中的民心,所以各項政令都能落實,現在神策府需要的只是時間。
反倒是秦少游本來以爲,弘農郡的種種,無論是韋皇后還是崔詧等人見了,怕都要皺眉,韋皇后指使武三思將這弘農封給神策府,當然是不安好心,畢竟士族與神策府有本質的利益衝突,到時候少不得要河蚌相爭,她呢,恰可以從中牟利,既壓住神策府,又可以狠狠給關東士族一記悶棍。
可是接下來,秦少游與士族之間開始和解,並且漸漸的融合,這顯然是韋皇后,乃至於崔詧以及所有關隴門閥的高門不願看到的,按理,這時候他們應當橫生枝節纔是,要嘛挑撥離間,要嘛動用種種手段來破壞這個過程。可是朝中可謂安靜的可怕,這就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秦少游決心去洛陽一趟,且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其實洛陽的一些消息,他也略知一些,其中最重要的事,當然韋家的族人韋弘敏敕了宰相,拜尚書中郎。韋弘敏這個人,是韋家的另一支,不算是韋皇后的近親,而且此前,也沒有任什麼顯要的官職,可是突然得了敕命,卻讓秦少游摸不着頭腦。
韋皇后若是想讓自己親族拜爲宰相,大可以讓自己的近親來,畢竟武則天就是這樣做的,爲什麼要讓一個遠親來?況且這個遠親,似乎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就更加令人覺得可疑了。
至於崔詧那邊,似乎也沒什麼反對。
事有反常即爲妖,不瞭解實情,秦少游還真有些不太放心。
他叫了車馬,旋即直抵洛陽,旋即去覲見李顯。
李顯聽說秦少游來了,顯得很是高興,忙是將秦少游叫去了長樂宮。
這個時代的宮禁,遠不如後世那樣森嚴,不過叫去長樂宮,卻又讓秦少游頗爲不樂,以往武則天在的時候,都是在宣政殿見他,而長樂宮呢,卻是在寢宮,寢宮見外臣,看上去倒是顯得親暱,可是在別人眼裡,只怕就有諸多的非議了,陛下……終究還是不穩重啊。
長樂宮到了,這兒相比以往的冷清,卻是熱鬧了許多,秦少游至正殿,李顯侯他多時,笑道:“秦少游,你終於捨得來看朕了嗎?上前來吧。”
秦少游上前幾步,見李顯臉色好了許多,比之從前也精神了一些,李顯笑道:“朕早就想讓人召你來說說話,可是又怕耽擱了你的正事,哈……”
秦少游不由道:“陛下也有正事……”
李顯搖搖頭,道:“那些奏疏,看的朕頭暈眼花,有時候朕真是不明白,明明一件很簡單的事,裡頭卻有這麼多之乎者也,爲了說一件事,卻要洋洋灑灑上萬言,上書的人,難道不嫌累嗎?”
他旋即又笑起來:“幸賴韋皇后倒是精幹,有她協助,朕才輕鬆了一些。”
秦少游心裡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這新皇帝上來,一把火都沒燒起來,這才幾日,大權就已經落入韋氏手裡了。
只是他是外臣,有些話卻不能胡亂去說,他只是看了李顯一眼,道:“臣在孟津,也久聞韋皇后的強幹,現在聽了陛下這一席話,方知所言非虛。”
李顯呵呵一笑,臉色又凝重起來:“其他倒還好,可是啊……昨日那崔卿,居然說年紀老邁,得了病,要告假。哎,他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辛苦,三省裡少了他,只怕韋皇后那兒,要更辛勞了。”
“崔公要告假?”秦少游眼眸一閃,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崔詧在這個節骨眼上,爲何要告假?這顯然不合常理,任何時候他都沒有養病,唯獨是這個時候,是絕不能養的,一方面韋后得了大權,另一方面,秦少游與關東士族之間又是有聲有色,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是更加警惕一些嗎?
一切都透着懸疑,似乎難以捉到答案,秦少游心中苦笑,擡眸,道:“陛下理應派人探問纔是,崔公乃是大賢,不聞不問,怕是會招致非議。”
李顯笑了:“這個倒是不勞朕用心,韋皇后已經派人去探問過,確實不是小病,需要將養一些日子,其實此前就有徵兆,所以朕才讓那……那……韋弘敏入三省,好協助崔卿。”
他口裡雖然是說,是他讓韋弘敏拜相,可笑的是,居然連名字都沒有記牢,秦少游臉上依然在笑,心裡卻大抵清楚了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