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寶詢問,武三思的臉已是拉了下來,這個傢伙,竟連這個都要多問,如何鬧出點動靜出來,還需要來問自己嗎?
武三思臉色愈冷,終究還是道:“民夫們聚在一起,就少不得可能滋事,假若有人捕風捉影,傳出一些流言蜚語,再有人挑頭鬧一鬧,立即便是雷鳴閃電了,本王言盡於此,你好生揣摩去吧。”
王寶明白了,卻更加爲難,挑唆民變,這可是大罪啊,假若有一日論起來,自己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他見武三思篤定,卻又禁不住的在想,自己真是糊塗,樑王殿下乃是韋后的人,韋后將他佈置在此,就是爲了制衡秦少游,朝廷都在韋后手裡,自己有沒有罪,還不是朝廷一句話的事,只要韋后認爲自己無罪,只要樑王認爲自己無罪,那麼便是謀反,想必也不會追究吧。
王寶突然感覺到,自己似乎捲入了漩渦之中,而這場漩渦,卻實際是天下最強大的兩個集團之間的鬥爭。
樑王殿下要抖胯神策府,神策府,會用什麼反制呢?
猛的,王寶心裡苦笑,自己真是糊塗,自己想這些做什麼,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卷入,雖然稀裡糊塗,可是早已成爲了樑王殿下的棋子,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殿下已經說的很明白,若是不按着他的心思去做,那麼自己便是萬惡不赦,同樣也是死無葬身之地,而一旦此事做成,達成了韋后和樑王殿下的目的,對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富貴險中求!
他身軀顫抖起來,深深的看了武三思一眼,斂衽,作揖:“下官明白了。”
武三思看着王縣令徐步而出,他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表情。
只是一剎那的時候。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
武三思雖不是一個成事的人,卻也是個聰明透頂之輩,只不過他的聰明,沒有用對地方而已。所以他深刻的明白。自己便是韋家的刀劍,是韋家的利刃,而現在,刀劍即將出鞘,出則必定濺血而回。
“但願……這一次濺的是秦少游的血……”武三思負着手。擡頭,看到的卻是房樑,頗有些大煞風景,此時似乎也沒有碧藍的天空或是靜籟的夜空給他看。
不過很快他笑了。
自己真是多慮,爲何會這樣的心事重重呢,其實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事情鬧的越大,整個河南府糜爛,那麼神策府無論做出任何選擇。都會遭受重創,而自己呢?自己怕個什麼,自己是樑王,是前禮部尚書,是上皇的侄兒,秦少游除非想要謀反,否則斷然不敢動自己一根毫毛。
他心思沉穩下來。
或許在他的一生際遇之中,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風暴,也是第一次獨當一面,這種感覺。似乎還算不錯,他宛如運籌帷幄的將軍,將這小廳當作了自己的帥帳,而如今。就是殲敵的時候。
一個個和他有着各種關係的人進來,在此刻接二連三的請了進來,武三思對他們耳語,或是恫嚇,又或者是好言相勸。
“娘娘的意思,你是知道的。這眼下,娘娘纔是天,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什麼,你可知道,那秦少游要將你連根拔起,他神策府裡,有的是自己一套官吏班子,難道你認爲,他會容得下你們嗎?”
“此事若是成了,少不得你的好處,令子還在國子學讀書?明日之後,本王會妥善安置他。”
……………
一個個人,或是噤若寒蟬,或是顯的激動,也有人若有所思,這裡的每一個人,既有當初韋家留下的暗釘,也有一些,是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更有一些抱着富貴險中求之人。
武三思彷彿不知疲倦一般,見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他漸漸已經開始有了把握了。
似乎,河南郡之人,對弘農郡的神策府。大多都有一些怨言,這種怨言似乎一直潛藏在心底深處,卻被武三思徹底激發了出來。
抱怨是早已有之的。
比如從前河南郡的人,素來高傲,畢竟是天子腳下,是京畿之地,心裡自然不免有些傲氣,而弘農固然自來也是豪族聚集之地,也素來富庶,卻遠非是河南郡的對手,這種心理上的優勢,只是這幾年,這種優勢卻是蕩然無存,自神策府出現,弘農郡一日千里,已經遠非河南郡人可比,以至於許多人甚至攜家帶口,要去弘農郡尋個生計,許多留下的人,心裡都不免要腹誹,這種失落感可想而知。
再到後來,神策府開始壓低糧價,這種壓低糧價之法,對弘農郡的所有人都是有利的,這大大的促進了工商的發展,畢竟絕大多數的匠人和學徒,因爲糧價的暴跌,使的生活成本降低了許多,而又因爲生活成本的降低,又導致工坊減輕了加薪的壓力,至於弘農郡的農人,因爲土地的賤價,從而有了自己可耕種的土地,糧食的價格雖低,三十畝低,自給自足,自己吃喝就夠,也不必去兜售,再加上一兩畝經濟作物,還可換來餘錢,這種日子,顯然對其他地方的人要富餘的多。
只不過那一次糧價的風暴,波及最大的就是幾乎只靠農產品維繫的河南郡,河南郡沒有得到經濟作物的恩惠,而糧價的暴跌,使大小豪強們幾乎遭受了極大的打擊,這種憤怒,自然而然也就由此誕生。
武三思的出現,某種程度,卻是等於是將一些憤憤不平的人團結了起來,給予了他們一個新的希望,同時,更讓一部分官吏也不禁隨之摩拳擦掌。
洛陽已經不是朝廷的駐地了,而留守下來的大小官吏,此刻卻是茫然無比,頗有些像是棄兒一般,他們當然知道,往後自己的仕途,未必會順暢無比,而韋后對神策府的態度,似乎讓他們有了一次富貴險中求的機會,武三思就是韋后,韋后就是朝廷,爲他們效命,就是爲朝廷效命,朝廷……自然就是真理,是他們富貴的源泉。
於是乎,一張天羅地網,似乎就在河南府的一處偏僻小廳,漸漸的張了開來,無數人稱爲這張網中的絲線,似乎有了吞噬一切的y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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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武三思到了正午纔起來,昨夜與人密談,使他在三更時才勉強睡下,如今頭暈腦脹,接下來,等他起身的時候,便有人來報:“神策府大匠楊務廉清早就來了,要見殿下,一直侯到現在。”
武三思打了個哈哈,一臉怠慢的樣子,不耐煩的道:“一個匠人而已,也配見本王。”
他當然知道楊務廉是什麼人,這個傢伙,何止是匠人這樣簡單,此人是秦少游道左膀右臂,不過他樂於如此怠慢。
於是他洗漱之後,慢吞吞的用過了餐,這纔想起這個人,便命人在小廳中會見。
楊務廉足足等了一上午,心裡早就有些不滿了,在孟津的時候,可沒有人這樣怠慢他,即便是秦少游,雖然有時候也會呵斥幾句,不過平時對他也是笑呵呵的,公事上很嚴厲,若是私下見了,卻素來是對楊務廉敬重有加。
楊務廉不是什麼官油子,自然受不得這樣的氣,偏偏要見的是武三思,他卻還是忍耐下來。
等到見到了武三思,便看到武三思慢吞吞的在吃茶,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楊務廉隱去了怒火,公事公辦的提出了修河的事宜。
孟津那兒做事,自然有一套規矩,比如說是修河,往往是各房之間進行協調,報價的報價,收購器材的收購器材,勘探的勘探,楊務廉這兒,已經準備了三個方案,最後從中選擇了一個最優的結果,緊接着便是與上百個匠人修改了足足半月,總算是拿出了一個最成熟的策劃,而這個策劃,又必須分發下去,讓工頭們領會,同時,他把方案帶了來,更河南府報備,既然是修河,就永遠繞不開河南府,因此楊務廉在說明之後,便讓人擡了一個藤箱進來,不消說,這個箱子裡裝着的,都是動工的各種草圖和方案。
武三思愣了一下,他沉默了老半天,禁不住要失笑,顯然這神策府爲了修河,還真是花費了真功夫,他們……太較真了。
對這種較真的人,武三思只是淡漠的擺擺手:“哦,這東西……本王看不懂,也不必看,既是修河,本王要問,這錢糧,可是準備妥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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