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韓藝也沒有辦法,他主動要求去,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一個什麼情況。
當日韓藝就叫上小野陪他一塊趕往涇陽縣。
涇陽縣就在長安的西北邊,騎馬走官道的話,用不着半日便可趕到。
等到韓藝來到涇陽縣縣衙,裡面老少各一邊正在展開激烈的對峙,而一個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中間,品着茶,悠閒的一逼,此人就是涇陽縣縣令,楊得才,出身弘農楊氏,等於就是楊飛雪的族叔。別看中樞大臣中,好像沒啥世家大族,但其實下面的人多半都是出身貴族。
本來楊得才以爲民安局昨日就會派人來,結果長孫延一心想讓韓藝來解決,昨日就沒有派人,楊得才一看你們這麼不負責,於是也不敢擔保,鬼知道民安局是一羣什麼人,你們自己爭,朝廷已經這一部分權力交給了民安局,他也沒有資格管。
“特派使!”
柳含鈺他們見韓藝來了,急忙迎了上去。
韓藝見他們個個爭的是面紅耳赤,又打量了他們一番,問道:“沒有人受傷吧?”
柳含鈺他們搖搖頭。
“沒有就好!”
韓藝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得才走了過來,行禮道:“涇陽縣縣令楊得才見過韓侍郎。”
“不敢,不敢!”
韓藝拱拱手,目光一瞥跪坐在邊上的三位老者。
其中一位須皆白的老者拱手道:“老朽乃是信安鄉劉執道,久聞韓侍郎大名,失敬,失敬。”
“原來是劉老先生,久仰,久仰!”
韓藝微微一笑,又朝着楊得才道:“楊縣令,可否借寶地一用。”
“韓侍郎請便,下官正好有點公事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楊得才很懂味,你韓藝來了,你自己看着辦吧,不僅自己走了,將自己的人都給帶走了,堅決不摻合這事。
韓藝又朝着柳含鈺他們道:“看看你們這德行,先去洗把臉吧。”
“遵命!”
很快,這後堂內就剩下韓藝、小野與劉執道三人。
韓藝直接坐在楊得才的位子上,輕咳一聲:“關於此事,我也已經瞭解清楚了,而且我也親自來了,相信三位也能夠感受到我們民安局的誠意了吧。”
“韓侍郎,此事如何能用誠意來解決。”
“不知你們希望用什麼來解決,難道皇家警察執行國家律法也有錯嗎?”
“韓---!”
“先聽我說完!”
韓藝手一擡,制止了左邊那位準備言的老者,道:“你們打算說什麼,我心裡都知道,我來這裡,不是要爭個是非對錯,退一萬步說,我如果要爭的話,輸得也一定是你們。別不服氣,你們只是平民,威望再高也平民,而我是戶部侍郎,你們鄉里一共多少人,報個數上來,我倒是看你們的鄉民有多少個不怕死的。”
三個老者一愣,劉執道驚訝道:“難道韓侍郎打算我們一個鄉的百姓都給殺了麼?”
韓藝笑道:“犯不着,將你們三個殺了,就沒有人敢出頭。”
右邊那位微胖的老者道:“韓侍郎真是好大的官威,不知我們三人所犯何罪,你憑什麼殺我們。”
韓藝驚奇道:“你在跟我說什麼,犯罪?哦,涉及到你們自己的安危,就跟我來談律法了,既然你們還知道律法能夠保護你們不受到我的打壓,那你們現在在幹什麼?”
三位老者不知不覺就落入到韓藝的陷阱裡面,被韓藝嗆得是滿面通紅。
劉執道氣急道:“我---我們什麼時候說不遵守律法了,我們信安鄉也有我們的鄉法,這都是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代代相傳,非我等編造出來的。這楊縣令可也是知道的,在整個涇陽縣我們信安鄉犯偷竊罪的人是最少的,韓侍郎若是有空的話,可去我們信安鄉看看,家家百姓都是夜不閉戶,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可是你們皇家警察一到,不但破壞了規矩,而且還打傷我們的鄉民,難道我們想要討個公道還有錯呢?”
韓藝笑道:“我也很好奇,爲什麼皇家警察一到就出事呢?這事你們心裡應該有數。”
劉執道眼中閃過一抹心虛,道:“老朽不知韓侍郎何出此言?”
“知不知道也無所謂。”
韓藝道:“我方纔就說了,我不是來跟你們爭一個是非對錯的,當然,要爭下去我也不會害怕的。只是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你們有你們的苦衷,民安局也有民安局的宗旨,你們應該聽說過,皇家警察是陛下施於百姓的雨露,權力還只是其次,最主要是陛下想借皇家警察傳達仁政治國的思想。如果你們能理解到這一點,就應該將此事當做一個誤會,將那原本也許要斬斷的手指給他留着,讓他銘記着陛下的這一份恩情,難道你們連這點薄面都不給陛下麼?”
三個老者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劉執道道:“既然韓侍郎都這麼說了,老朽又如何敢說一個‘不’,此事老朽可是答應韓侍郎,但是今後若再生這種情況,又該如何是好呢?”
“不會的。”
韓藝道:“皇家警察初來乍到,難免會有一些衝動,相信此事過後,他們會成熟許多,不會再這麼貿貿然,連情況都沒有看明白,就傻乎乎的衝上去,你們大可放心,我會叮囑他們注意這裡的風土人情。”
言下之意,就是不會再幹預你們鄉里的事。
“那就有勞韓侍郎了。”劉執道也趕緊見好就收,畢竟韓藝方纔那麼生猛,真將他們給嚇到了,他們可也是聽過韓藝的大名,簡直就是貴族殺手。
“這是我分內之事。”韓藝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們千萬也別跟我玩這些小把戲,不要試圖去跟皇家警察作對,如果你們一定要認爲祖宗比皇家還要大,那你們只會自討苦吃的。”
劉執道三人相覷一眼,沒有做聲,這江南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可祖宗就一個,誰大還真不好說。
韓藝也確實沒有打算跟他們糾纏下去,因爲這沒有多大的意義,如今他可是宰相,哪怕將他們跟殺了,也不會改變任何東西,那又何必跟他們浪費精力,趕緊將這事解決了再說。
因此很快就談完了,此事雙方都當做沒有生過,民安局也不以偷竊之罪逮捕那人,而他們也不執行鄉法,雙方都說皇帝這麼仁義,我們應該要支持皇帝,反正都非常虛僞。
民安局分局。
將那人給放了之後,柳含鈺立刻向韓藝道:“特派使,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其實我們後來也想到這可能是一個陷阱,但是我們也只能咬着牙堅持下去,不然的話,將來我們何以服衆。”
“誰說你們做錯了!”
韓藝道:“你們做得非常正確,要堅持下去纔是,不過此事要從根源上解決的話,還得由朝廷來出面,我回去之後會跟他們具體商量該如何面對這些問題,你們先休整一些日子,儘量不要跟這些鄉紳生衝突,等我們商量好了,我會立刻派人來通知你們的。”
“知道了。”
韓藝沒有在這裡逗留太久,當日就急急往長安趕。雖然前前後後加在一起還不到一日,他就將這事給順利解決了,但是這讓他覺得這個問題還真是難以解決,這皇家警察剛到,這些鄉紳就敢給皇家警察一個下馬威,可見他是有恃無恐的。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有恃無恐的呢?這不用想都知道,就是皇帝肯定有許多方面依賴着他們,如果是忌憚的話,皇帝肯定會想盡辦法對付他們,只有相互之間有着共同的利益,他們纔敢這麼做。
事實也是如此,是鄉紳將小農與朝廷連接在一起,任何朝廷的法令一級級傳下來,最後由鄉紳傳達給百姓的,還有稅收,也是要依靠鄉紳去徵收,朝廷默許鄉紳的地位,鄉紳給予朝廷支持,這就是相互支持。
要知道涇陽縣還是京畿之地,這地方鄉紳的影響力是受到皇權壓制的,偏遠州縣的鄉紳那權力可是要大的多。
但是因此否定鄉紳,顯然也是不明智之舉,畢竟存在即合理,而且這本來就是一個鄉紳士族的時代。
看來這一條漫漫長路啊!韓藝心中不禁出一聲感慨。
“韓大哥,你在想什麼?天都黑了,我們得快些回去。”
小野見韓藝一路上沉默不語,又見天色已晚,回到長安肯定是晚上了。
韓藝一怔,“沒想什麼,咱們快點趕路吧。”但他的神色似乎輕鬆了許多。
回到長安時,天早已經黑了,城門緊閉着,好在韓藝是有特權的。
“韓侍郎,陛下前面派人吩咐過,如果你在二更天前趕回了長安,就立刻去一趟大內。”
守城門的士官見到韓藝,趕緊上前告知。
韓藝一愣,陛下怎麼知道我出去呢?難道這事都還驚動了陛下。於是他就讓小野先回去,自己則是趕去皇宮。
來到兩儀殿,只見李治正與許敬宗、李義府、杜正倫、盧承慶、許圉師坐在殿內議事。
“微臣參見陛下。”
“免禮!”
李治道:“朕問你,你今兒一早可是趕去了涇陽縣。”
韓藝點點頭道:“陛下也知道這事呢?”
李治稍稍點了下頭:“皇家警察可是代表着皇家,朕能不關注他們麼。你今日就趕回出來了,莫不是已經將事情處理好了。”
“正是。”
“不知你是如何處理的?”
“微臣選擇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