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下來,張文灌是一臉尷尬,自慚形穢,韓藝不帶軍隊回來,那絕對絕對是高風亮節,他說他是爲國家着想,你根本就無法反駁他。
如果他自私一點,以他在西北、吐谷渾的名望,以他的財富,他絕對可以翻江倒海的,自立爲王是最基本的,其實很多貴族經常做這種事,他還是一個田舍兒,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這的確減低了爆發戰爭的風險。
李靈夔突然道:“可是這個計劃,與尚書令所言,似乎有些矛盾,你這不是要改朝換代麼?我李唐的江山怎麼可能姓武?”
韓藝笑道:“魯王,打個比方,這丈夫去世了,由妻子持家,這個家難道就會改姓?還是說這家裡的一切都是屬於這個妻子的?我不記得律法是這麼規定的。”
“這可不是一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
韓藝道:“這個制度還是叫做《臨時約法》,皇后只是以先帝的妻子,太子母親的名義出來暫時主持政務,她還是皇室的人,不是武氏,上面已經寫得清清楚楚,我們只是給予她一個合法的地位,但正統還是太子,太子是一定要即位的。
只不過現在這情況,將太子推上去,等於是將太子架在火爐上烤,萬一國家亂了,太子還得揹負起這亡國君的罪名,遺臭萬年,這對於太子也太不公平了。其實我們都知道,如今這種情況,由皇后繼續主持政務,對於這個國家是最好的安排。但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一點,就是將權力給封鎖起來,不能讓皇后掌握無上權力,不能讓任何人掌握這權力,因爲這是太子的,其實說得直白一點,門下省的作用就是在守護着太子的權力。”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不瞞各位,這個計劃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崔戢刃他們想出來的,我原本也是有一些反對的,因爲這麼一來,我的權力也被削弱,我立下這麼大功勞,結果一回來,不但沒有升官,反而削減了我的官職,但是他們告訴我,我如今乃是當朝第一人,如果不削弱我的權力,這個《臨時約法》就沒法執行,因爲你們,皇后、太子都不會放心,因此我選擇了妥協。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就是保證李唐的江山,並且讓每個人都放心,不再引發內戰,且不讓任何一個人喪失性命。
如果你們哪一方願意妥協的話,這個方案可以立刻廢除,但是你們不願意,這就是大唐最後的方案,如果你們連這都不答應,大家就回去準備三日,然後開戰吧,這事不能再拖下去,因爲沒有任何意義,遲早也要開打的,但是我不會幫你們任何一邊,你們都這麼自私,那我也得自私一點,就看鹿死誰手。”
契苾何力、薛仁貴同時挺了挺腰板,表示自己是支持韓藝的,治國我們不行,打仗的話,只能說一句,除韓藝之外,在坐的各位都是垃圾!
張文灌他們與慕容寶節他們都有些心虛的看着對方。
真到這一步,他們誰都感到有些害怕,這打起來,那隻能聽天由命,什麼都不可能保證,沒有誰有把握必勝。
韓藝又道:“當然,如果你們認同這個計劃,只是對其中的一些條約感到擔憂,認爲會威脅自己的生命,那是可以提出來的,這個計劃的最終目的,就是保護我們每一個人,包括皇后和太子。”
雙方都顯得很掙扎,這麼一來的話,權力都給封鎖起來了,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
對於每個人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慕容寶節首先扛不住了,道:“好!我答應。”
張虔勖、樑建雄也都點頭表示支持這個計劃。
他們認爲比起開戰,這個計劃顯然要好那麼一點點,開戰的話,那就是成王敗寇,與張文灌他們單挑,他們還不怕,但是突然加入韓藝這個因素,心裡也沒有任何把握。
但是張文灌他們還是有些掙扎,畢竟他們的信念就是要太子即位,這是最基本的,延期十年,是他們從未考慮過的。
“你們可有考慮過太子的感受。”張文灌說話時,這淚水都快要落了下來。
“尚書令第一個告知的就是我。”
只見李弘突然從裡屋走了出來。
“殿下!”
大家皆是一驚,倏然站起身來。
李弘笑道:“尚書令最先是徵求我的同意,如果我不同意,他不會拿着來與你們商量。”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我會感到非常失望,因爲這就證明,你們根本不是忠於父皇,忠於我,忠於大唐,而是爲了自己的權利。記得當時戰爭爆發時,我們拼勁全力,保護住了中原的百姓,沒有讓百姓生靈塗炭,而如今戰爭已經取得勝利,我又怎會忍心讓天下百姓生靈塗炭。”
“殿下。”
張文灌淚水頓時流了下來,跪在地上,哭訴道:“是臣對不起你啊!”
上官儀也跪了下來,道:“臣有虧先帝,有虧殿下啊。”
爲什麼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就是因爲他們太急於讓李弘即位,迫切的想要報答李治的恩情,因爲他們都是突然知道李治去世的,沒有任何心裡準備,而且多多少少跟他們有關係,心中即是內疚,又是悲痛,什麼都不能去阻止他們去完成李治的遺詔,而且,這事必須得先下手爲強,因爲一旦沒有皇帝,那大家都會有想法。
記得當初李治即位前夕,長孫無忌就是放出狠話,都別跟我扯淡,誰要反對,我就殺誰。可即便李治即位之後,程咬金他們也是日日夜夜守護着李治,那幾個月可是相當緊張。
所以他們沒有做錯,但是他們不是長孫無忌,沒有那個實力,他們更加沒有想到,商人會最先跳出反對此事的,其實當時慕容寶節也只是感到委屈和憤怒,但也不太敢站出來,因爲太子即位確實是理所當然的,是商人在後面慫恿他們,別怕,上去跟他們幹,咱們有錢有勢,犯不着怕他們,憑什麼讓他們掌權。
再加上都是新貴族在挑頭,他們在朝中本來就是有勢力的,慕容寶節當然願意開幹,我們立下大功,你們來掌權,這算個什麼事。
各種因素的促使下,導致他們是好心幹了壞事,他們如今想退,都不知道怎麼退,因爲他們後面有着儒生集團,而那邊也有工商集團。
如果他們不這麼急的話...那韓藝也準備好了一系列的謠言,一定會讓他們感到着急的,韓藝甚至計劃着,傳謠言,說自己有些野心,想要謀權,反正一定迫使張文灌他們急切的擁護李弘上位,因爲這都是韓藝計劃好的,不是什麼陰差陽錯,必須得這麼進行。
慕容寶節他們也都跪了下來,道:“臣有罪,臣愧對先帝,愧對殿下,還請殿下降罪於臣。”
李弘急忙扶起他們來,笑道:“一切都過去了,當務之急,我們應該同心協力,幫助大唐渡過這個難關。”
兩方尷尬的相覷一眼,然後同時的點了點頭。
他們其實也沒有任何選擇。
但這事還不能算是確定了下,得武媚娘答應才行,她要不肯出來,那也是白搭。
這個任務自然還是交給了韓藝。
韓藝也樂意幹這種事,看奏章的事,他真心幹不來,他要皇帝,百分之一萬是一個昏君,可能就是什麼烽火戲諸侯的節奏,他心中家庭始終是第一位的,也只有家庭能夠影響到他的計劃。
偌大的御花園內,只有兩個人,而且一對姦夫**。
“你說服了太子、張文灌、慕容寶節他們?”
武媚娘神情極其複雜的看着韓藝。
韓藝笑着點點頭,道:“同時也完成了我們之間的承諾,不瞞皇后,今日我走路都要感覺輕鬆多了。”
“是嗎?”
武媚娘笑了笑,突然臉色一冷,將奏章扔到韓藝腳下,道:“我不答應。”
韓藝一點也不驚訝,撿起奏章來,笑道:“你還有拒絕兩次的機會,如果你馬上答應,那也顯得太假了一點,如曹操、司馬、王莽等輩不都是如此麼。”
“你省省吧,再多次,我都會拒絕的。”武媚娘冷笑一聲,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不曾記得,我們約定中,有一個十年期限?你分明就是利用我,來完成這個制度,如果是太子即位,你憑什麼限制皇帝?而我上來的話,你要限制我,人人都答應的。”
韓藝微微笑道:“皇后不請我坐下說?”
“你就站着吧。”
武媚娘冷聲道。
韓藝坐了下來,道:“你能耐我何?”
武媚娘鳳目怒視着他,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就是一個無賴。”
“這我已經承認很多遍了,我要不是無賴,我早就死了。”
韓藝自嘲一番,又正色道:“那我問問你,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得到了什麼?你又失去了什麼?反倒是我失去了權力,而你得到了權力,是合法的權力。而在這其中,我出了多少力,你只是坐在宮中吆喝,我特麼上前線打仗,你說這話的時候,就不臉紅麼?”
武媚娘眼中閃過一抹尷尬,竟無言反駁。
因爲韓藝說得都是對的,韓藝失去了權力,而她得到了權力,其實對於韓藝而言,任何一種選擇,就比這種選擇要好得多,只要他稍微自私一點點,不管是誰上位,他都是當朝第一人,這個制度下,沒有什麼第一人,權力被封鎖了。
這也是爲什麼她在面對韓藝的時候,總是判斷失誤,因爲她是一個對於權力非常渴望的女人,她從未想過韓藝的目的竟然是這麼一套制度,故此總是判斷不準。
她就轉不過這彎來,她總是韓藝是衝着權力來的。
“不明白吧?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的,呵呵,自己去領悟吧。”韓藝賤賤的笑道。
武媚娘道:“我是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事,看上去你都是吃虧的,但是最終你是最大的贏家。”
韓藝笑道:“你是怪我太聰明嗎?那沒有辦法,這可是天生得,我想改也改不了,你要怪就怪我爹孃爲何將我生得這麼聰明。”
武媚娘恨不得將這廝給掐死,道:“我不相信你就能夠永遠的贏下去。”
韓藝道:“不瞞你說,我也不這麼人認爲,但是我這人有一點好,就是願賭服輸,既然我選擇了你,我就不會怪你在背後捅我一刀,如今平臺已經爲你搭建好了,在這個平臺上,我們是相對平等的,你要贏了,別說十年,一百年也行,只要你能夠活那麼久,我絕對不會抱怨半句,男人就是這麼霸氣,不跟你們女人一樣,天天就知道怨天尤人,畫圈圈詛咒別人。呃...這話在我夫人面前,我是不會承認的。”
武媚娘冷笑一聲,道:“你以爲我會中你這激將法嗎?”
韓藝笑道:“你以爲我沒有預備方案麼?”
“滾。”
“我還會再來滾兩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