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問世間情爲何物

其實程處亮與韓藝的恩怨,主要不在於階級之差,還是在於權力和麪子,不是說韓藝是一個田舍兒出身,這程處亮就恨他,而是因爲嫉妒韓藝,憎恨韓藝將他的風頭都給搶走了。

如果是因爲階級之差,那就很難去化解了,因爲韓藝就是殺了自己,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出身。

後者就相對而言,輕鬆許多,誤會解釋清楚之後,程處亮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爲多麼的幼稚,也就放下了對韓藝的成見。

席上,四人把酒言歡,韓藝本來就是一個騙子,無論文武,天南地北,他都能說出一朵花來,關鍵還有那神乎其神的賭術。

程處亮是高興不已,只恨與韓藝相見甚晚。

另外,長孫衝原本與程氏父子沒啥可聊的,但是因爲有韓藝在中間拉動氣氛,將文武放在一塊談,這讓他也有了不少興趣,而且韓藝的很多見解,令長孫衝尤爲的驚喜,再加上幾杯下肚,四人聊的是不亦說乎。

這酒過三巡,韓藝和長孫衝就告辭了。

長孫衝已經喝掛了,基本上都是他的下人攙扶他上得馬車。

韓藝也差不多了,歪歪倒倒出得大門,招着手,就晃晃悠悠的往北巷走去。

程咬金年輕時候,那酒量可是沒的說,畢竟現在年紀大了,也是喝得差不多了,躺在臥榻上呼呼大睡起來。

而程處亮繼承了他父親的酒量,又正值壯年,而且久經沙場,酒量也是深不見底,倒是沒有什麼事,送走韓藝和長孫衝之後。就回到廳中,見父親躺在臥榻上,於是趕緊讓人拿了一牀毛毯來。替程咬金蓋上。

這毛毯剛剛蓋在身上,程咬金突然睜開眼來。嚇得程處亮差點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爹爹,你醒了。”

程處亮小心問道,因爲喝醉酒的程咬金是是非常恐怖的。

程咬金點點頭,只覺喉嚨火燒火燒的,道:“拿杯熱茶來。”

“是。”

程處亮趕緊又命人拿了被熱茶來。

程咬金坐起身來,端着一杯熱茶,喝了兩口,這才緩了過來。又雙手捧着熱茶,嘆道:“老了!爹爹是真的老了啊!”

程處亮見程咬金頭髮睡得散亂,飽經滄桑,那皺紋都可以夾死蚊子了,只嘆父親是真的老了,眼眶微酸,嘴上卻道:“爹爹身體還健壯的很,我大唐可少不了爹爹。”

程咬金微微瞥了眼程處亮,苦笑的搖搖頭道:“當真如此麼?”

程處亮一怔。

程咬金嘆了口氣,道:“亮子啊。再大的樹,也終有枯朽的一日,到那時不但不能爲樹下之人庇廕。說不定哪日還會突然倒塌下來,將那些乘涼的人給壓死。”

程處亮一臉驚懼道:“爹爹,你怎麼說這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程咬金卻是呵呵一笑道:“爹爹戎馬一生,最煩與那些文官打交道,可是這老了,說話的語氣跟那長孫老狐狸倒是有些像似了,真是怪哉。”說着,他又活動了身子。拍了拍程處亮的肩膀,道:“亮子。再聽爹爹一言,你拜韓藝爲師。對你,對咱們老程家,絕不是一件壞事。好了,爹爹回去了,你就不用送了,在家好生休息吧。”

他將毛毯一甩,踏上鞋子,甩着大步,就往外面走去。

程處亮站着臥前,望着程咬金漸漸遠去的背影,眉宇間透着困惑之色。

.......

“爹爹,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長孫延見長孫衝喝得酩酊大醉回來,不覺一驚,他爹爹可是很少喝酒的,趕緊上前攙扶着長孫衝。

而長孫無忌正好也在,略顯擔憂,趕緊讓人弄些醒酒的來。

長孫衝見長孫無忌,笑呵呵道:“爹爹也在啊!孩兒給爹爹行禮。”

長孫無忌聽他滿嘴胡話,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快些休息吧。”

長孫衝突然打了一個酒嗝,道:“爹爹,那---那程叔叔讓---嗝,讓你去給他負荊請罪,這才---纔是真正的將相和。”

長孫無忌一聽,勃然大怒,吹鬍子瞪眼道:“你說甚麼?那老匹夫,竟敢讓我去跟他負荊請罪,我---我饒不了他。”

長孫延忙道:“爺爺,爹爹他喝醉了,你別信他的。”

長孫衝據理以爭道:“我沒醉,程叔叔就是這麼說的。”

長孫延心裡那叫一個鬱悶,趕緊將長孫衝扶了進去。

長孫無忌氣得火冒三丈,正欲破口大罵,但突然一愣,將相和?呵呵道:“好你個韓藝,果然有些手段。”

......

......

“我tm討厭市坊制。”

韓藝今日真的喝得有些多,走到一半,只覺口乾舌燥,想找個地方喝杯茶,可是周邊連個店子都沒有,想喝茶的話,要麼回家,要麼只能去兩市,鬱悶得要命,不禁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捱到北巷了,可這纔剛剛來到巷口,韓藝眼前都還是一片迷糊時,就聽到一聲叫嚷,“韓藝回來了,韓藝回來了。”

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鬼子進村”似得。而且是一聲接着一聲,好像還有迴音。

又聽得陣陣腳步聲。

出什麼事呢?韓藝趕緊晃晃頭,定眼一看,只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片朝着他衝將過來,再定眼一看,全是那些公子哥,張牙舞爪的朝着他撲了過來。

這是幹什麼啊?我這纔出去半日呀。

韓藝頓時嚇醒了,心裡打鼓,對方的氣勢就好像過來將他撕碎不可。

忽聽得邊上一人幸災樂禍道:“這下看你怎麼辦?”

韓藝轉頭一看,只見鄭善行、王玄道、盧師卦站在不遠處,笑看着他。

你們這三個混蛋,竟然不過來幫我。韓藝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還是鄭善行心腸好,見韓藝一臉驚愕,於是提醒道:“白色生死戀。”

哎呦!我差點忘記。今日便是白色生死戀的大結局。

韓藝陡然醒悟過來,暗自叫苦不迭,這可如何是好啊!

其實大結局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說來也巧,長孫衝正好約他今日去找程處亮。他心想若是留在這裡,肯定會被人圍攻的,還不如先閃,因爲那些公子哥肯定是衝着他來的,不會去找夢兒她們算賬,他若不在,這就鬧不起來。等到過了一兩日,大家情緒平復之後。他再慢慢忽悠,這算盤打得那叫一個瞻前顧後啊。

原本他是一直記着這事的,打算不到日落不回,可是這一頓酒喝下來,他就給忘了,結果還走了正門,更加要命的是,如今剛好演完沒多久,這些公子哥一肚子怨氣正愁沒地發泄了,他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的情緒這麼激動,弄不好就得出大事呀。

好在這騙子不怕事大,就怕不知道什麼事。

韓藝突然一屁股就坐在地下。軟如爛泥,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前後不到三秒鐘。

那些公子哥已經殺到韓藝面前,忽見韓藝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停了下來,皆是一臉錯愕的望着韓藝。

韓藝緩緩擡起頭來,眼中已經是含有熱淚,又哭又笑道:“你們打我吧,罵我吧。這樣大家都會好受一些。”

這些公子哥本來確實想狂揍韓藝一頓。

前面韓藝是沒有看見,當晶晶殉情那一刻。鳳飛樓裡面哭得是一塌糊塗,都不能自已。場面也險些失控,都不肯走,嚷着讓韓藝給出一句公道話。

當初在萬年宮時,那些貴婦也是哭得稀里嘩啦,但是有皇上在,他們也不敢放肆,而且他們也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會太激烈,這些公子哥不同,這是他們人生看到的第一齣話劇,竟然是以這麼悲壯的結局收尾。

難以接受!真的難以接受!

不打韓藝一頓,那真是難泄心頭之恨呀。

在後世那個比較文明的時代,一些演奸人壞人的,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打,更何況現在。

但是韓藝主動要求,他們不禁又愣住了。

令狐俢仁就道:“我---我們爲何要打你?”

韓藝淚珠已經掛在眼角,看着他們道:“我親手將晶晶和熊飛給殺死你,連我都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你們難道不想打我麼?”

“想。”

一衆公子齊齊點頭。

哇靠!幸虧老鄭提醒了我一句,弄不好我還真會死在他們手裡。韓藝心中一驚,但卻面不改色,道:“那你們爲何不打我,來啊,打我啊!狠狠打我一頓。”

“好!”

一個公子哥擼起袖子就衝上前來,也是滿面淚珠,就跟死了爹媽似得,目光中充滿了對韓藝的憎恨,絕對是最爲忠實的粉絲。

這你還打,你吊,老子記住你了,你一定不要讓我在皇家訓練營看到你。韓藝嚇得差點都露陷了。

幸得令狐俢仁攔住此人,又朝着韓藝道:“既然如此,那你爲何不修改結局,別拿我們這些家族來做藉口,你收了這麼多禮,我們家族也沒咋說,我們就不信你換個結局,就會怎地?”

一干公子哥紛紛質問韓藝。

靠!送禮的不也都是你們這些人麼,你們還好意思拿出來說?韓藝被衆人包圍着,滿頭大汗,這要是一句不慎,可就非常糟糕了。突然一臉悲憤道:“你們以爲我不想麼,熊飛和晶晶就如同我親手養大的孩子,你們以爲我想親手將他們埋葬麼,我比你們誰都要更加難過啊。

這些天我爲這個結局愁白了頭髮,每日茶飯不思,我真的真的很想改變結局,給他們一個圓滿大結局。但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實在是太偉大了,怎麼才能讓他們這一份偉大的愛情長存下去呢?唯有一死啊,只有一死才能讓他們的愛情得到永恆,也只有一死才能讓他們的愛情超越生死,也唯有他們的性命,纔能有資格祭奠他們的愛情。沒有生與死,何談生死之戀。正所謂,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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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一手捂住臉。抽泣起來。

一衆感性的公子哥們,見他這麼傷痛,又想起了晶晶和熊飛,不免都掩面而泣。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聽得一人小聲念道。

“超越生死的愛情。說得真好,嗚嗚嗚---。”

“不錯,這世間已經配不上他們的愛情了。”

“韓小哥,是我們錯怪你了。”

“韓小哥。你快些起來吧。”

這些公子哥見韓藝哭得這麼悽慘,只覺這個結局,他纔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纔是最傷心的人,哪裡還好意思責怪他,趕緊上前扶起他。

弄來弄去,還是騙術好用!

韓藝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很委屈的被他們攙扶起來。

令狐俢仁突然往後躍開,道:“好大一股酒氣呀,韓小哥。你剛纔喝酒去了。”

一衆公子哥們就死死盯着韓藝。

靠!連借酒消愁都不懂?那行,我就教教你這沒文化人吧。韓藝突然一揮手,高呼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說着,他一手緊緊揪住胸口,“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又指向蒼天,“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他一口氣念出,如行雲流水一般。再加上他此時情緒波動非常劇烈,故此富有極強的感染力。

所有人都變得呆若木雞。

過得好半響。纔有一人激動道:“好詩!好詩!好一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個個都是激動不已,或低聲吟念,或擡目沉思,或撫掌叫好,或揮拳頓足。

這古代就好這一口,一首好詩,足以令人振奮不已。

“韓小哥,這---這是你作得麼?”

可又見韓藝一語不發,低着頭,站在那裡搖搖欲墜,一語不發,又喊道:“韓小哥---。”

“呼---!呼---!”

又聽得一陣呼嚕聲。

令狐俢仁輕輕推了一下韓藝。

韓藝一怔,驚慌失措道:“令狐公子,你推我作甚?”

令狐俢仁愣了下,道:“方纔那首詩你作的?”

韓藝一臉困惑道:“什麼詩,你們在說什麼?”說着,他又是一手捂頭,一臉蛋疼,不,頭疼的表情。

這下沒得說了,肯定就是韓藝作的。

令狐俢仁激動道:“韓小哥,你知不知道,你方纔悲憤之時,作出一首絕頂好詩來。”

“不可能吧?”

韓藝猛吸一口冷氣。

“我騙你作甚。”

令狐俢仁指着那羣狐朋狗友,道:“大家可都聽見了。”

又有人道:“以前也常常聽聞韓小哥時有驚豔之作,我等還以爲你定是從哪裡偷聽來的,想不到韓小哥你果真是深藏不露,方纔那一首詩,實在是令我被汗顏,將來必千古流傳,佩服,佩服。”

誇讚之言,滾滾而來。

裝bi裝成這樣,韓藝也算是獨一份了。

“可我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韓藝一臉錯愕。

“我想定是韓小哥方纔過於悲傷,故此忘記了。”

“是嗎?”

韓藝道:“那你念給我聽聽。”

“啊?”

令狐俢仁真心不是一個讀書人,聽着是爽,但也沒有記住。

其餘公子低聲念着,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沒有記全。

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裝bi是需要別人來承託的,你們這託當得真是太不專業了。韓藝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呀。

忽聽一個笑聲響起,“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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