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各項政策都很不錯,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簡直就是換了種生活。
當兵打仗,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切都需要自備。
雖然離開家的時間更久了,但獲得的收益也更多了。
對於那些夢想着當府兵發家致富的百姓來說,有了這個政策,顯然距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做生意又不會,也沒有那個本錢,所以朝廷推廣商業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袁讓犁倒是讓種地更輕鬆,水車和水渠的投入使用,也讓耕地變的更容易,產量可以更高。
可每人手中的耕地也只有那麼多,產量再高能高到哪去?
修路用的是勞役,而且還是就近分配的。
除非沿線人手不足,纔有可能從稍遠一些的縣城調人。
工作倒是好找了一些,但也需要巨大的競爭。
對於那些老實巴交的普通農民來說,這麼一大堆利好的政策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利用。
沒那個頭腦,沒那個能力,加上傾向於求穩,而不敢冒險的精神,也就導致了現如今這個結果。
敢於吃螃蟹的,永遠都是少數人。
好在軍事改革這一塊他們能夠看的明白,改革的第一步,自然是改編現有的軍隊。
在現有的府兵中,剔除掉年紀大的,再讓剩下的人自己選擇去或者留,空下的名額,則從民間招募。
所以,實際上能夠進入軍隊的人數也並不是特別多,但好在軍隊年年都在招人,今年不行,可以等一年,不至於沒個念想。
太平坊依舊火熱如潮,在羅塵的治理下,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各項收入也都是節節攀升,但這點錢對於整個皇家來說,卻顯的有些微不足道。
“陛下,戶部尚書裴公求見!”宋忠小心翼翼的通報着,如今的宋忠,已經成爲了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就連餘仁也要靠邊站。
但宋忠卻並沒有因此而膨脹,對李元吉越是瞭解,就越是害怕,心中絕不敢有半絲其他的念想。
好在李元吉待身邊的這些人也並不薄,獎賞什麼的也很豐厚,也不經常無故訓人,所以宋忠的日子還是挺爽的。
“這段日子裴公可沒少受折磨。”李元吉暗暗的唸叨着,記憶中歷史上裴矩好像貞觀元年就病逝了,也不知道是蝴蝶的翅膀還是其他的原因,裴矩竟然一口氣活到了現在。
按照規矩,皇帝登基的那一年,不管是一年中的什麼時候,都會延續上一年的年號,除非是正旦前即位的。
所以李元吉登基的第一年,實際上的叫法是貞觀二年,去年正旦以後,正式改爲神元元年,而今年則是神元二年,裴矩已經比歷史上多活了差不多四年的時間。
對於這位老人,李元吉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而幾年前曾躲避自己的那件事,如今也是歷歷在目。
只是通過這兩年來的共事,裴矩雖顯能力不足,但或許是因爲年紀的緣故。
可不管怎樣,在工作中至少也是矜矜業業,即無大功,也無大過。
只是隨着今年正旦以後各項政令的開始,讓裴矩越來越感覺到壓力巨大,工作中所犯下的錯誤也是越來越多,底下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暗暗思議。
“取個墊子過來,裴公年紀大了,殿中椅子太硬,怕是身體會有些吃不消。”不管別人怎麼說,李元吉始終沒有罷免裴矩的意思。
即使戶部的工作總是出現偏差,自己也是能忍則忍。
一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二是裴矩這幾年來的確已經在盡力去做了。
只是戶部空虛,自己步子又邁的這麼大,跟不上步伐也很正常。
不大會兒的功夫,殿外內侍攙扶着裴矩緩慢的進入了大殿。
說是大殿,其實就是李元吉的書房,也是用來私底下會見大臣的地方。
“老臣參見陛下!”身體極度虛弱,隱隱有些站不穩的跡象,但裴矩還是伸手弓腰的朝着李元吉施禮。
“裴公快快免禮!”瞧見裴矩這幅姿態,饒是心中疑惑的李元吉也被嚇了一大跳。
上一次見他,也就是半個月前的時候,那時裴矩雖然身體已經不如以前,但也不至於要讓人攙扶着才能走路。
而上一次內閣會議的時候,裴矩稱病請假,爲此自己還特意派去了御醫探視一番,而御醫給出的答覆是久勞成疾,需要靜養,於是自己便派人送了些名貴的補品過去,因爲太忙,或者說是忙着偷閒,自己也就忘了這事。
見狀,李元吉連忙從書桌後方走出,親自攙扶着裴矩在剛剛鋪好墊子的椅子上坐下,而他自己則是就近坐在了隔壁的椅子上。
裴矩身體如此虛弱,連說話都只能輕聲的說,李元吉對其印象不錯,即使要堅守帝王形象,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
“陛下萬萬不可……”見到李元吉坐在了自己的下座,裴矩驚訝的連忙站起。
禮儀,在中原王朝可是重中之重,饒是李元吉再怎麼體恤自己,那也要坐在自己的上手,這是最基本的君臣禮儀。
李元吉敢忽視這些,裴矩卻不敢倚老賣老。
“裴公莫說這些虛虛假假的東西了,朕心裡都知道。”實際上瞧見裴矩的那一刻,李元吉就猜出了裴矩此次入朝的目的,雖心有不捨,但卻不得不如此,只能暗暗的嘆着氣,歲月可真是不饒人吶。
“老臣今生有幸,能輔佐陛下治理江山社稷,雖未出太大的力氣,但也見證了一個偉大時代的誕生,臣不枉此生也。”或許是真的沒力氣了,在李元吉說出那番話之後,裴矩也就沒有繼續禮讓,但對於李元吉,這兩年卻是打心底裡的佩服。
雖然有時候也讓人埋怨不斷,比如說下面的人一個個忙的要死,皇帝卻閒的要死,這很不公平。
但不管皇帝怎麼閒,至少不像以往的那些昏君那樣不幹正事,或者亂來。
這些時日不斷的回憶着這兩年來的一切,讓人能看到希望,雖然累,但卻很充實,此刻裴矩真的希望能在多活幾年,可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知道,神色暗暗有些沉悶,雙眼也漸漸的有些空洞道:“只是,近日臣的身體愈來愈差,時常酣睡不起,甚至連行走也都有些困難,臣能感覺的到,臣的時日不多了,心中固有遺憾,可卻也不得不前來與陛下辭別。”
“戶部的事情,可暫時交給其他人,裴公這些日子在家靜養便是,朕還等着裴公回來主持戶部呢!”基本沒怎麼見過這種場面的李元吉,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說,反正打心底裡,他是不希望裴矩辭官。
但有些事情,卻真的由不得自己。
自己是皇帝又能怎樣?能讓一個八十三歲的老人,活到一百歲嗎?
縱然捨不得,可在生老病死麪前,皇帝也只能跟個普通人一樣,束手無策。
“老臣……”裴矩隱隱的有些激動,人活這一輩子,能得到皇帝如此的信任,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至少目前這個結果,裴矩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值的,只可惜來的有些晚,在沒有見到最想見到的畫面的時候,自己就不得不離開。
“老臣雖以年邁,但心中可並不糊塗,深知陛下爲戶部的將來擔憂,這些時日臣也總是考慮着這件事情,查閱了大量的官吏資料,發現陝東道行臺民部尚書皇甫無逸很適合主持民部。”
“朕會着重考慮的!”李元吉點了點頭。
對於皇甫無逸,自己並不陌生,至少因爲自己那個二百五舅舅竇璡而熟悉。
皇甫無逸與李淵是同學,深得李淵信任,後被派往蜀地治理,在皇甫無逸的治理下,蜀地終得安穩,百姓可家家夜不閉戶。
但卻因爲種種原因,皇甫無逸或許自帶被陰的屬性,一生中數次造人陷害,但最終也都化險爲夷。
而皇甫無逸有治理蜀地的經驗,也有陝東道行臺民部尚書的經驗,兩者相結合,很適合當下的民部。
李元吉不是真的找不到人來接班戶部,而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之前則是忽略了皇甫無逸,或者說兩者相比,在關鍵的時刻,李元吉更相信比較熟悉的裴矩。
但是現在已經沒得選了,在官員的任命方面,皇帝有皇帝的用人標準,但在某些時候也會參考大臣們的推薦。
畢竟皇帝不是萬能的,就好比現在的李元吉,若是之前就想起了遠在蜀地的皇甫無逸,也就不會讓裴矩繼續抱病主持戶部這麼久了。
但之前的暖心話已經說出來了,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這邊人剛走,那邊就把皇甫無逸召回來。
這樣豈不是顯的自己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雖然沒人敢說,但李元吉覺得自己都會鄙視自己。
在內侍的攙扶下,裴矩艱難的往回走着,就連邁過大殿的門檻,也都需要內侍去幫忙。
一時間,李元吉也是頗有感觸,歲月不饒人,時光不饒人吶……
“去把朕的車駕拉過來,送裴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