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南下,這是一早就定下的計劃。
李靖心中有數,蘇定方心中有數,遠在長安的皇上也同樣心中有數,就連自己身邊的副將高楊,也都很清楚這件事情。
真正的拳頭是自己還是蘇定方?
這個誰也不知道!
有人說來了古代,可以憑藉着已知的歷史去碾壓所有人,混文可入宰相,混武可拜大將,造反可當皇帝。
其實,對於這些人,只有一句話可以回答他們,騷年,你想多了。
將軍,特別是統領一方的大將,肚子裡沒點乾貨是絕對不行的,不是說憑藉着提前知道的那點歷史就可以碾壓一切,實則不然。
就拿這次的討伐吐蕃來說,無論是年邁老成的李靖,還是新晉崛起的蘇定方,這兩位在後世的歷史上可都是留下了不菲的名聲。
可是現在,就連李靖這個被後世稱之爲大唐戰神的男人,一生歷經無數次大戰的男人,到現在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是那隻拳頭。
真正的拳頭,不是你說讓誰來做誰就可以做的,這裡面涉及到的問題多到你想起來就會覺得頭疼。
李元吉爲何將兩位主帥定爲李靖和蘇定方?
李靖倒還好說,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別人都無法去質疑,但是蘇定方呢?能力是顯出來了一些,但無論是資歷,或者是現在看到的這些,都不足以擔任一方主帥。
不過,李靖卻很清楚這其中的原因。
將軍人人皆可做,主帥,李元吉暫時最信任的,還是自己與蘇定方。
皇帝選擇自己,是因爲自己的謹慎,大膽,兵行險招這種作戰風格。
選擇蘇定方,則是完全的熟悉,所有將領,也只有蘇定方跟在皇上身邊的時間最久,李元吉清楚蘇定方,蘇定方也清楚皇帝。
皇帝知道蘇定方會在什麼樣的時候,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所以,這個主帥就是他的,有人質疑,但是沒用,皇帝不會去聽這些的。
“什麼?南邊也進攻了?”
“十幾萬人?”
“啥?他們還滅了吐谷渾?”
“窩草,真是奶奶可忍,爺爺也不能忍啊……”
“就是,那幫兔崽子都滅了吐谷渾,還來跟咱們搶啥戰功?老子在這裡受了這麼多苦,感情就是給他們搭炮臺來着的?”
李四整個人猶如是被一顆巨大的炮彈瞬間給擊中了似的,心裡面難受的一個勁兒想吐,腦袋裡卻是一片的混亂。
氣憤,懊惱,唾罵,各種叫罵聲不斷的響徹在整座營地內。
而這種氣氛,已經徹底的籠罩了之前的疲憊感,整個軍營瞬間恢復了以往的鬥志,雖然身體依舊還有一些些的疲憊感。
但是在利益面前,在戰功面前,誰又能管得了那麼多?
軍中的都是老油條子,特別是雅州軍這邊,每一個都是兵齡兩年以上的老油條子。
雖然有些人當兵的時間不如之前的那些老府兵,但是戰鬥力卻比老府兵強了很多。
打個比喻來說,現在的這些傢伙,就是擁有三十多歲老府兵的經驗,二十多歲年輕小夥子的身體,將經驗和身體融合在一起,那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答案是,超乎你的想象。
沒有猶豫,沒有抱怨,沒有停留。
一個個老兵油子們心領神會的只吃了個半飽,甚至連半飽都不到,餘下的,則是揉成一段,隨便找個地方塞進去。
吃的太飽,接下來的強行軍一定會讓你吐到懷疑人生。
他們是步兵,但也是騎兵,所以必須要考慮的更全面一些,加上這些時日都沒怎麼吃東西,一下子吃的太多,身體也受不了。
這些並不需要人去特意交代,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常識性知識。
追擊,已經不需要李靖再去做什麼特殊的動員了,只需要將現在的情況告訴他們,這些狼崽子們便是一個個的渾身充滿了動力。
原本計劃只推進三十里,但實際上直到推進了四十里,這才停了下來。
若不是天色漸暗,這幫兔崽子們根本不捨得停下來。
在南邊十多萬人施加的巨大壓力之下,誰還敢停下來啊?路上多耽擱一會兒,就意味着他們接下來收割的戰功會少一些。
如果兩邊是同時發起的進攻,那他們倒還無話可說,雖然對面兵力更多,朝廷有些偏心的緣故,可他們卻懶得去在意這些。
蘇定方那貨可是先滅了吐谷渾的,若是滅吐蕃這事再讓他把頭功給搶走了,那他們這些人該幹啥去?
不分晝夜,兩年來七百多個日夜的堅固訓練,到了吐蕃也更是順風順水,到無風無水,被人掐斷了糧食,險些狼狽逃回雅州。
這些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恥辱,如果沒人競爭,那麼他們還會選擇回去,或者原地休整幾日在繼續前進。
可現在狼來了,他們沒有休息的時間,如果搶不到頭功,豈不是意味着他們這兩年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還好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剛剛在外面巡視了一圈回來的高楊,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都是當了幾年兵的老兵油子了,這點困難還擺脫不了嗎?”相比較於高楊的擔心,李靖倒是顯的很淡定。
隊伍停下來以後,他也沒有特意到外面去巡視。
而是直接命親兵將自己的帳篷給紮了起來,一邊躲在帳篷內休息,一邊則思考着接下來的戰略問題。
至於外面的情況,就跟李靖想象的一樣。
將士們的確很疲憊,可他們是職業軍隊,職業軍隊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兩年的時間,他們每一天都在訓練,有些時候,時長一個月的拉練也不是沒有過,合理的分配體力,合理的安排休息時間,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小兒科。
大軍剛剛紮營,將士們只是將中午剩下的飯糰胡亂的幾口吞下,然後喝了幾口水。
緊接着便直接倒地休息,沒有敵人的騷擾,雖然條件有些惡劣,但是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將近六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這些時間足以保證他們第二日起來之後,身上的疲憊感消去一半左右。
這就是職業軍人與府兵制的區別所在,一個只靠着每年定期的訓練,與一個全年訓練的軍人相比,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後者的。
一個一年跑五次五公里,跟一個三天跑一次五公里,區別在哪就不說了,大家都清楚。
“可將士們太累了,幾乎個個都是倒頭就睡,就連放哨的士兵都有些昏昏欲睡,伙伕做好的晚飯,到現在都沒幾個人去吃,大多數將士都只是把中午剩下的飯糰吃下去了事,在這麼下去,是會出問題的。”高楊繼續說道。
“非常時期也只能這樣了。”李靖搖了搖頭,他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問題,但一些問題自己還是要考慮到的:“派人去跟伙伕那邊說聲,讓他們安排值夜,若有士兵餓了,就給他們熱一下,另外讓他們明日也不用早起了,今天的晚飯就當明日的造反就可以了。”
“另外告訴各部,搶軍功可以,但絕不能爲了軍功就不顧一切,此時我軍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也同時是警惕性最低的時候,若是被敵軍設計打個伏擊,後果不堪設想。”瞧着正要離去的高楊,李靖連忙吩咐了句。
這纔是他最擔心的的問題,放出的消息的確成功的勾起了將士們的士氣與決心。
可計劃三十里的進度,卻推進了四十里,短短的十里距離看不出什麼,可細看的話,自己的行軍隊形已經完全不在了。
主力部隊一路上可以說是什麼也不管,只顧着埋頭向前衝。
可後勤部隊卻衝不了這麼快,他們要帶着四萬人一個月的糧食,還有一些軍器裝備,雖說派了幾千人保護他們,可現在雙方間還是相差了十里地的距離。
一天還好,大不了今夜他們多走一會兒,明日早起一會也能跟上,可若是天天都是如此,戰線早晚會越拖越長。
總不能讓後勤晝夜不停的運輸吧?就算人受得了,戰馬也受不了。
當然,李靖最怕的,其實就是對方是不是設了個計。
故意讓自己覺得蘇定方南下了,他們匆忙回援的假象,而等自己追擊數日,數十日,甚至更久的時候,再突然回頭給自己來個狠的。
要知道,自己先前設置的那座陣地可是還在呢。
而當時突圍的時候,也並沒有完全將其毀掉,甚至都沒有去特意的毀掉,若是吐蕃人藉助那些攻勢進行阻擊。
雖然自己也有信心擊破他們,可這一次,終歸不會像上一次那麼順利。
但是這些擔憂,李靖並沒有說出去,沒必要,也不想讓將士們跟着一起擔憂。
但不說不代表沒做,李靖更是將斥候散的遠遠的,甚至往前探到兩日,三日的距離,但這依舊不保險,斥候不是萬能的,不可能永遠也不錯過某些地方。
一夜的休整,將士們身上的疲憊感散去了不少,臉上也更是有了一些紅光。
伙伕比往日起的晚了一些,但是當天亮的時候,那些熱騰騰的飯還是已經準備好了。
野外行軍,沒辦法去要求什麼美食美味,米,炒麪,水,菜沫子,以及摻在米中那不多的肉丁,分發完一整日的口糧,昨日被拉下的輜重隊也終於是跟了上來。
然後,整支軍隊進入了瘋狂追擊的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