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明亮的流星劃破了漆黑的夜晚,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閃耀的身影。
美好總是暫時的,流星也同樣是如此,一閃即逝,沒有重來的機會。
流星,不多,更被不少人認作是不吉利的象徵,偶爾的有個流星墜落,更是會搞的民間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都連連懺悔,官員也更是心驚膽戰。
流星,一個純自然的現象,可是在這裡,卻會被無限的放大,預示着上天對某人的不滿。
以往的時候,這個地方的縣令,甚至是州府的長官們都要跟着遭到連累。
只是,當流星開始出現的時候,留下一道靚麗的身影的時候,戰爭,也悄然無息的開始了。
半個月後,李靖部手中的輜重已經僅僅只夠他們支撐幾天的時間。
但這一次卻沒有像上一次那樣悲壯,曹英青率領着輜重部隊,對雅州軍進行了第一次的長途補給。
補給的東西很多,規模也比之前增加了一倍還要多,所以,這次的補給,足夠他們堅持兩個月的時間。
交接完補給,留下足夠他們回程的糧草,兩萬人,帶着數百戰死將士的骨灰悄然返回了雅州。
距離邏些越來越近,訊問抓捕到的俘虜才得知,他們距離邏些也僅僅只有四百餘里,如果不出意外,六七天的時間足夠他們從容的抵達邏些,若是強行軍,三天時間就足夠了。
李靖沒有強行軍,因爲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路將會更難走。
距離邏些三百餘里,李靖部開始遭到大規模的襲擾,與以往不同,這次吐蕃人多以千人爲單位,往往揪着李靖部突前的部隊一陣亂拳狠打,也不貪功,得手以後立即撤退,便是急忙派去援兵,也只能給突前的部隊進行收屍。
唐軍雖強,但不代表五十人可以在野外硬抗上千人的攻擊。
傷亡人數越來越大,李靖只能小心翼翼的將突前部隊全部收了回來,將整支部隊擰成一股繩,然後以每日五十里的速度向前推進着。
內緊外鬆,糧草足夠,裝備齊整,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靖卻是做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決定。
……
“殺……”一聲嘶吼,李四手中的橫刀狠狠的劈下,整個人體內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氣,每一次奮力的劈砍過後,似是會有一股子新的力氣填補進來。
一刀,兩刀……十刀……
“喂!你他麼瘋了?”羅素揮舞着手中的長槍,一雙眼睛不斷的掃着周邊的情況,看也不看李四的憤怒咆哮着。
李四似是沒有聽到似的,瞅了眼周邊,然後繼續邁步跟上去。
李四是瘋狂的,但又是理智的,他想要殺掉一切的敵人,殺掉面前所有的敵人,但他也不敢違背軍規,不敢無視戰友的位置,不敢自己一個人突然脫離陣型。
即便是主動的尋找敵人去戰鬥,李四也總是要跟着整體的陣型來移動,來尋找。
古代行軍打仗,陣型是最重要的,一但某個地方出現了差錯,後續的人若是能夠及時補上來那還好說,可萬一被敵軍抓住了機會,那麼接下來,整個陣型就會從這一個人的缺口,打開到兩個人,十個人,直至整個陣型被沖垮。
唐軍對於軍陣紀律的嚴格要求,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特別在面對騎兵的時候,陣型更是尤爲的重要,一但陣型被破了,那麼數千人就只能任人宰割,即使你旁邊還有一座軍陣,兩座軍陣,他們都沒有能力去救你。
“你特麼想死別拉着我,沒特麼你這麼玩的……”奮力揮舞着長槍,將從側面襲擊李四的敵軍掃開,羅素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一路上,自己成爲了一個保姆式的軍人。
雖然在職責劃分上,長槍兵就是保姆,保護橫刀兵的存在,或者說替前面的橫刀兵最大限度的解決騷擾,爲他提供殺敵的機會,掩護,解救,輔助殺敵,這些都是長槍兵的職責。
相比較而言,橫刀兵就簡單的多了,他們沒有太多的職責,只有一個,衝上去,殺人,殺光所有的人。
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橫刀兵難得,長槍兵更加難得,因爲對他們的要求更高,但他們的戰績卻遠遠不如橫刀兵。
當然,小組作戰,意味着戰果平分,哪怕長槍兵一個人頭也沒拿到,戰功也依舊有他的一半。
可是,自從他與李四搭檔以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現在的李四,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爲了殺敵,他甚至不會再去用那些戰術規避動作,他不會去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死掉。
似乎,這一刻在他的眼睛裡,只剩下了一件事,殺人,殺人,用最快的速度,用最直接的方式,殺掉所有的人。
李四是越打越起勁,手中的人頭也早已上了雙數,可羅素卻是越打越累,累的整個人都險些癱倒在地。
這一路上,因爲李四的蠻橫,他已經不知道爲李四化解了多少次的危機,如果他是貓的話,如果他有九條命的話,那麼兩頭貓都未必夠他用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話。
有戰功,固然欣喜,可卻沒人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去獲得戰功。
“老伍長死了,誰不傷心?誰不難過?你是他帶出來的兵,我也是,我心裡不比你好受,你以爲就你記着老伍長的好嗎?我也沒忘,我們都沒忘,你以爲我們不想報仇?錯了,不是我們不想報仇,而是我們不希望在報仇的同時,把自己給搭進去。
老伍長是走了,可他家裡還有一大家子要活下去,我們若是都走了,以後他家裡那攤子事該怎麼辦?老的老小的小,我們不照應着點,他們受了欺負怎麼辦?”趁着空隙,羅素憤怒的喊着。
報仇也好,報恩也好,可不管怎麼樣,前提是自己要活着。
李四這種不要命的進攻方式,自己能爲他擋下一次,擋下兩次,可每一次都能爲他擋下來嗎?
人都死了,還報個鳥的恩?
難道到時候到了地下見到了老伍長,兩手一攤,雙腿一蹬,哈哈,連我都死了,你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我是沒辦法了?
李四愣了下,整個人也瞬間頓了下。
周圍的吐蕃兵像是找到了機會,瞬間一下子撲了上去。
羅素連忙擡起長槍,朝着最近的一人便是一個捅刺,沒指望幹掉他,干擾一下就好。
然後順勢一掃,將周圍的一人給逼退。
這時,剛剛愣神的李四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擡手就是一刀,那個先前還覺得自己運氣好,終於能殺掉這尊殺神的傢伙,下一刻就成爲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李四就像是一個惡魔,一個剛剛從地獄走出來的惡魔,所過之處,毫無生機,地下躺着的,不是無頭的就是身上傷口大的嚇人的。
饒是人數衆多的吐蕃軍,這一刻也怕了。
單單只是折在李四手中的就有十幾人,加上週邊其他唐軍幹掉的,這黎明到來之後的第一戰,僅僅進行了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前來進攻的吐蕃軍就敗了。
人數不多,只有五千,但唐軍受制於地形干擾,所以能夠派出來的人數也同樣不多,只有區區三千人。
餘下的數萬人就在身後,但這個時候也只能乾巴巴的看着前面殺的火熱,自己卻是出不來。
當然,他們可以通過兩側的山體向前轉移,但速度太慢,危險太大,連吐蕃軍都不會這麼幹。
終於,在李四面前的敵軍開始出現了潰敗之後,似是以這裡爲中心點,周邊的吐蕃軍也開始出現了潰敗。
潰敗這種事情,一個人就能捲走所有的人,最終以至於整場戰鬥,整場戰役的失敗。
“對不起!”被罵明白的李四,在敵軍撤退之後,身上似是傳來了一股疲憊之意,轉頭看向羅素,低聲的道着歉。
“對你個大頭……額……你想明白就好!”原本還想繼續罵的來着,結果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道歉,羅素連忙改口。
罵人,罵戰友,誰特麼喜歡這麼幹?可不這麼幹,真不知道他能活到什麼時候?
不過現在來看,只要他能想通,自己冒着危險去罵他,也還是值得的。
“恩,你說的對,老伍長死了,可他的家人還在……”李四似是想到了遙遠的家鄉,老伍長的家鄉。
自己先前只是進入了死衚衕,只想着要爲老伍長報仇,不顧一切的去殺掉更多的敵人,哪怕自己死在了這裡,也無所謂。
現在他明白了,死了的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而自己,卻可以去替他完成剩下沒有完成的事情。
死人,在這個時代根本不稀奇,別說是打仗,前些年的時候餓死的都有不少人,若是人人都覺得天塌了一樣,這國家也早就亂了。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這麼長的時間,對於死人這事,其實大家也都司空見慣了。
但是在軍中,對於死人這事卻變的比以前更難辦了些,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明白,他們很多人甚至不是來自從一個縣,同一個村子,可在對方死了以後,卻要比同一個村子裡出來的還要痛苦。
總之,李四已經有了決定,他像是那個在風中迷失了方向的風箏一樣到處亂飄蕩着,而現在,那根牽引他的繩子出現了,他重新找回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