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寧的話,如同一柄利刃般的插入了孟攸的心中。
我們只是在做夢,除了做夢,我們什麼都沒有做,我們對大唐,對這個民族沒有任何的貢獻。
事實就是這樣,當各行各業都在忙碌的時候,當所有人都在奮起直追的時候。
儒門又在幹什麼?
他們在忙着去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哪一點做錯了,又需要改變哪一點?
如何才能完成儒門的大一統,讓儒門徹底的擰成一股繩子,然後,讓皇帝再也不敢小看這股力量,開始重視他們,不得不啓用他們。
而這個時候,儒門也已經完成了思考,完成了自我進化。
當一個全新的儒門出現在皇帝面前的時候,一定會讓他震驚的,然後,藉助之前的威望,藉助名氣的優勢,儒門幾乎可以輕而易舉的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利益。
儒門就可以繼續稱霸朝野,成爲當朝第一大勢力,讓儒學繼續影響着一個國家,影響着子孫後世。
儒門的想法是對的,但除了想法以外,其他的所有都是錯誤的。
而他們最大的錯誤在於,他們並未徹底的認識到自己的問題,也更沒有清晰的看到當下的整個局勢,以及未來的走勢。
他們只是單純的認爲,皇帝這是在打壓他們,是在將他們趕盡殺絕,皇帝很無情。
可是他們卻從未想過,皇帝爲什麼會這麼做?這麼做的好處又在哪裡?
如果他們想到了這個問題,並且看到了原因的話,那麼自然而然的,他們也就可以看到自身的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又該如何去進行自我進化。
皇帝是在打壓儒門,可卻並未趕盡殺絕。
各大書院中依舊保留着一門儒門的學問,這意味着什麼?
不管別人看到沒有看到,于志寧是看到了。
儒學的地位,將會發生徹底的改變,時代在進步,所有的東西都在進步,優勝略汰,這是歷史的必然。
漢王朝數百年沒有任何進步,這就是倒退,這就是儒家的問題,這就是證明了,儒家並不適合繼續主導這個民族的發展。
但儒家的存在,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主導不成,那就自然只能去輔助。
可是現在,儒家並未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也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優勢所在。
“老師的意思是說,儒門什麼時候可以擺正自己的位置,認識到自己的問題,什麼時候纔可以重新崛起?”孟攸悟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于志寧已經說的這麼清楚了,他又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些?
笨,那只是相對的,就像四大書院的學生那樣,即使是裡面成績最差的,出來外面依舊是天之驕子。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孟攸真的就是個笨蛋,他又怎麼可能會進入于志寧的門下?
如果於志寧沒有被降職的話,以他當時的名望以及地位,現在至少也是儒門中影響力前十的人物。
“不是重新崛起,儒門已經沒有了崛起的機會,陛下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天下蒼生,同樣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儒門的存在,有儒門自己的路子,就像爲師剛纔說的那樣,每個人都在爲這個民族奉獻着自己的力量,此時的儒門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甚至是陷入了內亂,所以他們看不清,也沒有意識到,其實他們的機會已經來了。”于志寧緩緩的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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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學生,于志寧心中多少有些唏噓不已。
想當年,自己門下少說也有上百學生,再看現在,只剩下了孟攸這一個人。
對於那些選擇離開的,選擇退出的,選擇轉換門庭的,于志寧並不生氣,也並不會去埋怨他們。
大路朝天,各走一方,誰有誰的選擇,人家不能怪你,你也同樣不能去怪人家。
“過些日子爲師要去一趟長安,此行去,是機遇,亦是危機,這半年來你能陪在爲師身邊,爲師甚是欣慰,此次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只要你能堅守初心,若是爲師能夠東山再起,定不會輕待於你。”于志寧直接說道,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喜歡去搞那些彎彎道道的。
而對於目前自己唯一的這個學生,他也不願意去隱瞞他什麼,命都是自己的,自己沒有資格去逼着別人選擇一個他不想走的路。
“學生謹記老師再造之恩,無論將來遇到什麼,機遇也好,危機也罷,學生都會與老師共同進退,只要老師不嫌棄學生笨拙。”孟攸淡定的迴應着。
孟攸心中並沒有什麼花心思,他知道自己能夠進入老師門下,那是老師對自己的恩待。
這半年來老師雖然辭官在家,門可羅雀,但卻對自己是盡心提點,半年的時間,孟攸覺得自己學到的東西,比起之前加起來還要多。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孟攸不會去做這種事,他只知道,是老師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即便在這最艱難的時候,老師還始終管着自己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
若不是如此,自己一個窮書生,又怎麼去養家餬口?
對於于志寧,孟攸心中僅有的,只是感激,是拿他當父親一樣的看待。
“好了,你先去散步這篇文章吧,爲師這幾日要去會友,半個月後,陪爲師去一趟長安!”于志寧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向意不外漏的于志寧,這次也是沒能忍住。
孟攸拿着文章去印刷,然後將其散佈出去,作爲于志寧的門生,他有的是渠道。
當然,這些都是于志寧的渠道,有了于志寧的授權,他自然可以盡情的使用。
而於志寧自身,則是悄悄的離開了家,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又去見了誰?
……
近期的大唐並不平靜,先是皇帝毫無徵兆的罪己詔,爾後又是皇帝欲修建南北二都,打算天子守邊關的消息。
一件接着一件,猶如浪潮一般的猛撲過來,令人應不暇接。
百姓的心中開始有了一絲絲的動盪,加上一些有心人的引導,這個時候百姓也開始反思自己身上的問題。
可是想來想去,他們仍舊沒有想出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自己有對皇帝不尊敬嗎?對皇帝的信仰有所減少了嗎?
沒有……
一如既往的尊敬,信仰還是依舊,他們都知道,現在的美好生活,那是皇帝努力執政,廣施仁政所帶來的。
他們對於皇帝,沒有任何的不滿,就如同孟攸對於志寧那般,有的是無盡的感激。
自己沒有響應號召嗎?
沒有……
但問題在於,自己在這裡生活的很好,而且這是移民,不是其他的時候,更不是那些危難時期,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會響應的。
就像朝廷鼓勵他們種植一些新的物種,交替種植之類的,他們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每年的徵兵,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去當兵,掙錢也好,效忠皇帝也好,至少參軍的思想是積極的。
他們到底錯在哪裡?他們不明白。
可皇帝的罪己詔就在那裡擺着,他們沒有做錯,皇帝又爲何會替天下蒼生承擔了這個錯誤?甚至到了要下罪己詔這種嚴重的程度,到了要天子守邊關的嚴重程度?
所有人都在反思着,可是這種反思卻又如同那些無頭蒼蠅一般,根本就找不到重點,找不到原因。
整個社會都是暈暈乎乎的,上下充斥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之就是很不好,很不爽。
……
“告全體同胞書?哪來的?”馬周愣了下,大眼掃了下內容,很中肯,語氣也很直接,針針見血。
每天,內閣大臣們都會碰面好幾次,相互通報着各自知道的情況,相互商議着對策。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去偷懶,去鬆懈。
這封文書的出現,也讓衆人找到了問題的根源,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可問題在於,這封文書中充滿了儒生的味道。
儒門,皇帝很不喜歡,連帶着的,大臣們也不敢表露出這些方面的東西,底下的官員們,對此自然也只能棄而遠之。
況且現在的發展情況,也印證了這個思路是正確的,離開了儒門,大唐可以變的更好,可以進步的更快。
“高陵縣送來的,前中書侍郎,中書舍人于志寧的學生孟攸在散步這篇文章,被高陵縣令扣了下來,直接送到了雍州府,承範就給送了過來。”房玄齡介紹了下。
承範是李道宗的字,李道宗是雍州治中,高陵縣是雍州下屬的一個縣,消息自然是從那裡傳來的。
“于志寧呢?”馬周又問了下,這篇文章肯定出自於志寧之手。
“孟攸說去會友了,最遲半月,他就會來長安。”房玄齡繼續說着:“現在的問題在於,于志寧這篇文章,針針見血,句句直指問題的源頭,先前我們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有種有力使不上的感覺,看了這篇文章之後,老夫算是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但明白歸明白,咱們該怎麼辦?對於這篇文章,是封殺?還是坐視不管?”
房玄齡很猶豫,很糾結,將這篇文章送出去,可以立即解決當下的問題,可是儒氣太重,萬一要是讓儒門看到了希望,瘋狂的撲過來,朝廷還要想辦法去解決,這不是個容易事,有利有弊,他也不好抉擇。
“先坐視不管,任其發展,另外要密切關注儒門的動向,還要派人去找于志寧,越快越好!”馬周想了下,接連說出幾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