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穎原本以爲放了長孫曦和晉陽公主出去,下午就能回來,沒想到卻等到了晚上人都沒到,當下就坐立難安了起來,所以李治回來時看到這些,便不得不自己親自帶人出去找晉陽公主。
幸好,還沒出宮門便遇到了,於是他跟着晉陽公主說了幾句話,護送妹妹回去了之後,便直接離開了。至於馬車裡的另外一個人,因爲天色的原因,壓根兒就沒有看到。
長孫曦晚上回到宮裡,渾渾噩噩的洗漱完畢,等坐在牀上時回想起自己這一天的經歷,忽然就哇的大哭了起來,一直哭到了半夜,等第二天宮人們來稟報時,小姑娘已經便病了。
第二天早上,晉陽公主陪着長孫穎用早膳時,聽到這消息,兩人都嚇了一跳。
“是真病了,”劉繡知道這事情事關重大,所以特意親自己去探望了一遍,確定不是長孫曦藉故拿捏,這才趕緊來稟報長孫穎,“良娣看要怎麼辦?”
晉陽公主也沒想到長孫曦竟然這麼不經摺騰,才這樣就病了,想了想先開口,“是我沒照顧好她。”
“不關你的事,”長孫穎苦笑了下,晉陽公主才笑着把昨天的事情跟她說完,她一聽就知道長孫曦病應該是因爲又羞又氣發作不出來,才鬱積於心,發作於外的。
拿着現代的話來說,就是自己這個妹妹心理素質太差,自己把自己氣倒了。
平心而論,晉陽公主並沒有刻意的作弄她,只是沒有哄着她而已。這般委屈難堪都受不了,那進了宮來憋屈的地方還多着,她豈不是自己要把自己活活氣死。
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媽,憑什麼要人人都慣着你啊。
長孫穎自己在心裡頭吐槽着,所以十分乾脆的對晉陽公主說道,“你誠心於她好,是她自己沒有福分,消受不起,不關你的事。”
“我,”晉陽公主知道,長孫曦這般病倒,對着長孫穎十分不利,張口還想將責任攬過來一些,就見着長孫穎搖了搖頭,“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就好。”
長孫穎安撫完了晉陽公主,然後即刻就找了長孫夫人進宮。
“你這樣是不是不大好?”玉釧聽說女兒召長孫夫人進來說話,心中頓時嚇了一跳。這麼多年她是看慣了長孫夫人,長孫穎這明顯是要拿長孫夫人開刀,她本能的就爲着女兒捏把汗。
“母親,你放心,她常與我講道理,我也只會與她講道理。再說了,妹妹重病,若是不通知他們,反倒是顯得我心虛了。”長孫穎坐在妝臺前,一面說着,一面卻是命着宮娥替她傅粉,“這裡再多上點,要看上去蒼白些,最好像大病初癒的。”
玉釧雖然膽怯,但是她這麼多年已經聽慣了人指揮,當年是聽丈夫的,如今失寵,那便聽兒子女兒的。
所以只要長孫穎篤定,她卻也不多反駁,只是關照她道,“那你要小心,不要動怒,凡事,凡事多想想孩子。”
“知道。”長孫穎笑了笑,然後又指揮人領着她出去,“等會兒你留在這兒不免被夫人忌恨,所以不如去花園裡逛逛,等她走了你再回來。”
自從將着女兒塞進宮東宮之後,長孫夫人便沒有安心過。因爲他知道丈夫是不太贊同這件事的,因爲長孫無忌覺得這種姿態太低。以他的驕傲,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對着一個毛孩子如此巴結。甚至在他的眼中,長孫家的女兒原本就是不準備入宮的,長孫穎不過是個例外,因爲毫不太有用,所以才得了這個機會。
他已經位極人臣,多一個當皇妃的女兒和少個當皇妃的女兒差別並不大。長孫家需要的,不是一時的顯赫,而是能夠長久的傳承下去,所以與其在着皇家身上費工夫,不如想辦法如何將着長孫家變成世家。
想到這些,長孫無忌就感嘆,長孫家的積澱實在是太淺薄了,以至於驟然富貴,卻仍然無人可用。
所以長孫夫人知道,跟丈夫的煩惱比起來,自己那點兒事情在他面前簡直都不值一提。
不過長孫無忌對此也沒太反對就是,因爲他知道李治的秉性,不管怎麼都會給長孫家留下臉面,所以在沒有壞處的前提下,夫人想要給女兒折騰個好結果也由她了,他也不缺這一個女兒。
對於長孫無忌來說,哪個女兒上哪個女兒下無所謂,因爲他都是她們的爹,但是對着長孫夫人來說那就是天壤之別了。自己肚子裡生出來的女兒跟別人肚子裡生出來的女兒到底有差別,雖然明面上的尊敬差不離,但是長孫穎一旦得勢,肯定會爲她的母親請封,能想到自己多少?
她風光了一輩子,哪能到頭來讓個不如自己的人爬到自己頭上去?哪怕爬不到自己頭上,就算平分秋色也是不行的,所以她怎麼都要把自己的女兒拱上去。
況且,連玉釧那種軟趴趴沒半點主見生出來的女兒都能受寵,她精心培養起來的女兒怎麼還可能比不上那個女人?
所以,懷着三分不服七分自信,長孫夫人強硬的將着女兒塞入了宮中,期待着一個美好的結果。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會聽到女兒生病的消息,所以接到長孫穎請她入宮的消息時,她是二話不說的就趕去了,大有要她給自己一個“交代”的架勢。
所以,等着到了長孫穎的宮裡,看着長孫穎大腹便便的斜靠在那裡時,她第一句話就是怒氣衝衝的質問,“曦兒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你是怎麼照顧妹妹的?這話說出去,沒準兒還讓人以爲我們長孫家多麼不睦,連親姐妹都互相算計。”
這一頂頂大帽子蓋下來,還真是不壓死人不罷休啊。長孫穎在心裡頭想着,手卻是放在肚子上,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看着長孫夫人,“母親何出此言,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別說對妹妹了,不管是對誰,我想做什麼也怕是有心無力啊。”
長孫夫人看着長孫穎蒼白的臉色,這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但是仍然嘴硬的說道,“這是你的宮殿,左右都是聽你的命令行事的,出了事大家不都是想着是你照顧不周導致的。”
“我就是爲這件事來找母親的,”長孫穎一臉正氣的看着長孫夫人,然後緩緩的說道,“若只是讓人覺得我對妹妹不好害妹妹病了,我也就不會因爲這種事情勞煩母親進宮一場了。只是母親卻不知道,這事別有內情。”
“哦,什麼內情?”長孫夫人一愣,有些不解的問道。
“妹妹什麼時候病都好,只是不該在這個時候病。”長孫穎扶着肚子,輕聲說道,“衆目睽睽之下,大家看到晉陽公主邀妹妹出去玩耍,直到夜裡纔回來,可第二天妹妹就稱病不起,你說這讓大家怎麼想。”
“難道是公主,”長孫夫人下意識的說道,但是說了一半就覺得自己這話不妥,趕緊收了話頭。
“你看,母親聽到這消息都覺得是公主的錯,那別人呢?”長孫穎盯着長孫夫人,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覺得公主和陛下聽到這些猜測,會不會生氣?”
長孫夫人張張口,她這會兒也意識到長孫穎爲何說時機不對了。不管公主有沒有欺負長孫曦,作爲最受寵的公主,長孫曦都是不能讓晉陽公主沒臉的。
這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一般人也就誠惶誠恐了,但是長孫無忌如今是皇帝最信任的人,長孫夫人不覺得這事情會影響自己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正要辯駁,但是卻被長孫穎提前出聲給截斷了話頭,“陛下自然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對父親有看法,但是對妹妹呢?”
長孫夫人一窒,說不出話來。
皇帝自然不會覺得長孫無忌不好,但是卻不妨礙他覺得長孫無忌這個女兒太嬌氣或者太不懂事了。他跟着長孫曦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情誼,他若是厭惡了長孫曦,肯定不可避免的影響長孫曦的將來。
畢竟,長孫夫人可是希望女兒做皇后的。
“那怎麼辦?”長孫夫人這才慌了神,想着要補救這個問題。
“我勸妹妹振作起來,別躲在屋裡頭,最好還去跟公主請個安,說是自己貪玩吃壞了肚子,對讓晉陽公主擔心了表示歉意,”長孫穎微笑着看着長孫夫人,“只是我勸不動妹妹,所以還是勞煩母親去勸下她吧。”
“好。”這個時候,長孫夫人也沒有太多選擇,當初興師問罪的氣焰也差不多都消失了,當下怏怏的答應了。
“這位長孫夫人怎麼這樣,”等着長孫夫人走了之後,劉繡扶着長孫穎起來活動,也不由得跟主子感慨。
當初只覺得長孫家的小娘子不懂事,如今看了主母都這樣,便覺得有那樣的女兒太正常不過了。
“命太好了沒辦法,”長孫穎扶着肚子慢慢的走着,想起自己這個嫡母的經歷,也忍不住笑了,“她是獨孤氏的女兒,從小就嬌慣着長大的,跟父親又是老夫少妻,父親也格外敬重她。她嫁進來的時候,長孫皇后已經入宮,上無公婆,下無姑嫂,從來都沒有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所以有些想當然了。”
長孫夫人的這個經歷極其少見,這個時候的女人嫁人,上面要伺候公婆,下面要照顧小姑,中間有一堆妯娌,可謂是千辛萬苦才熬成婆。但可誰叫長孫無忌父母早亡,又跟着族中不幕,長孫皇后又是早早的被李家訂爲媳婦,年紀一到就接過去了,所以她一進門就上面沒有管她的,下面沒有給她使絆子的,順順當當的生了兒子做了婆婆,更是一堆人陪着小心,哪裡體會過什麼叫琢磨上意?
“還真是命好,”劉繡聽着長孫穎這麼一說,咂嘴感慨了下後,卻忽然又是笑了,“不過這人的福氣都是有定數的,有些啊,真不好說。”
“不好說就別說。”長孫穎錘錘腰,讓着她扶着自己休息,“咱們就靜觀其變吧。”
處理完這些事,長孫穎晚上趁機給李治報道了一番。她怕李治誤會自己挑撥他們兄妹感情,所以把晉陽公主跟長孫曦一天的經歷都告訴了他,還特意強調,“這件事是我妹妹的過錯,與着公主沒半點干係。公主是一片好心,只是妹妹被母親慣的太弱了。”
李治心沒往那兒去,聽完之後沉默了半天,卻是一臉可惜的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還真是可惜了。”
“可惜?”長孫穎聽着這話有些不理解。
“唉,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給長孫曦找門親事吧,”李治有些扼腕的說道,“我挑的人就是李思訓。我覺得他年紀合適,才學不錯,門第也合適,配你妹妹正好。可誰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發生這事,後面想要撮合,可就難了。”
這瞬間李治真心覺得泄氣,他只是想撮合個人而已,怎麼就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