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不是我做的,你們爲什麼不相信我!”蕭淑妃衝着門外的人瘋狂的大吼着,結果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她原本在宮殿裡裝病着的,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就來了一羣人將着她軟禁了起來,藉着便是下詔要她回家休養。
雖然沒有廢掉她的封號,但是此舉與着貶爲庶人也無差異了。蕭淑妃以爲是長孫穎被下毒那件事,所以一直鬧嚷嚷着要見皇帝,但沒想到吼了多天之後,等來的卻是自己的母親。
“娘……”蕭淑妃撲到母親懷裡,哭得泣不成聲,不明白自己離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只差了一步,卻怎麼這般不明不白的跌落了下來。
“回家吧。”蕭夫人拍着女兒的肩膀,勸慰的話到嘴邊,卻都嚥了下去。
她心裡頭也是不甘的,蕭家的女兒哪有這麼被人退貨回家的?就算是皇帝,敢這麼打臉也得付出代價纔是。可當李治的私人書信送到蕭家之後,蕭家所有的準備便都不得不偃旗息鼓,因爲他們發現這樣接女兒回家已經是皇帝給蕭氏留臉了,要不然將着蕭淑妃的所作所爲全部曝光的話,那蕭氏的臉可就丟的乾乾淨淨了。
之前蕭淑妃的跋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李治多年的乖孩子形象太過於突出,所以她們以爲皇帝軟弱可欺。但是等到如今皇帝一把甩出了那麼多證據,才知道小瞧了這“懦弱”的皇帝。
只是如今已經晚了。蕭氏發起狠來是連皇帝也害怕的,但是天下又不是他們一個氏族,又不是所有的氏族都交好。所以蕭淑妃“失德”的消息傳出去,他們全族肯定都要爲此付出代價的。
所以,不如就苦了女兒一個。
蕭淑妃見着母親來了,還跟往常一樣以爲是替自己撐腰的來了,喋喋不休的跟着母親哭訴,可沒想到等哭完,母親只說了一句話“收拾東西,跟母親回家吧!”
“阿孃!”蕭淑妃震驚了。
“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已經不重要了。當皇帝下定決心除掉你時,我們蕭家都保不住你。”蕭夫人一臉平靜的“教導”着女兒,就跟平時無數次一樣。
蕭淑妃坐在地上,只覺得心裡頭一陣冰涼。
不是保不住,是準備棄車保卒吧……回家,她忽然害怕起了這個詞。
她是在世家長大的,自然無比清楚利益二字,她知道自己一直享受最多的資源,是因爲自己是有用的。而她更懂得的是,無用的人,下場有多慘。
她見過不懂事的庶妹,姑姑,姨母等人,是怎麼樣平靜的“病故”的。她從來都沒想到,自己也會落到這個下場。
如果她是淑妃,她當然不介意回家省親養病,可作爲一個被休回孃家的女人,作爲一個觸怒了皇帝的女人,她回去了能活多久?
她在那裡坐了片刻,渾身開始顫抖了起來。抱着肩頭低低的泣了起來,蕭母看着她這樣子,知道她已然是明白了,於是便帶着幾分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背。
“他不要我了,他趕我回家,這便是不要我了。”母親的手伸過來時,蕭淑妃身子猛然一震,忽然就撲在母親懷裡嚎啕大哭了起來。
恐怕那位是從來都沒有要過你。蕭夫人看着感覺到女兒撲在自己懷裡的淚,在心裡頭默默的想着,卻聰明的什麼話都沒說。
她是宗婦,十三歲嫁人到如今,四男三女,經的見得比女兒可多多了。
男人的心,說可靠也可靠,說不可靠也不可靠,她這傻女兒就是拎不清。
哭吧,反正以後也沒有機會哭了。蕭夫人在心裡頭說着,抱着女兒任着她哭,等她哭夠了,纔對她語重心長的說道,“認命吧,就算是爲了你的孩子,也該學會認命纔是。”
“孩子,”蕭淑妃抱着自己的胳膊坐在那裡,上牙和下牙咯咯的打着架,有些茫然的自言自語,“我,我能活到那麼他長大嗎?”
她的兒子是三皇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將來不是沒有勝出的機會,但問題是她能活到那天嗎?
蕭夫人在一旁聽着女兒這話,心裡頭嘆了聲氣,幫着她捋好了亂髮,沒有說話。
這保證她也不敢做。
蕭淑妃在旁邊坐了很久,才終於回過神來,擡頭看着母親說道,“好,我回家。不過臨走前,我想拜別下宮裡頭的姐妹。”
蕭夫人聽着這話,眉頭不禁的擰了起來,女兒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在宮中沒有結仇都算不錯了,哪裡有什麼姐妹。
她都要出宮了,在這個時候別給家裡再添亂了。
看着母親陡然嚴肅起來的眼神,蕭淑妃知道母親在想什麼,苦笑了一下,低聲說道,“就像是你說的,爲了孩子。我以前跟人爭強鬥勝,得罪了太多人,如今要走了,去給人道個歉,被人冷嘲熱諷一番,被人罵幾句,讓她們消個氣,免得以後見我兒子時爲難他。”
“有陛下在,他又是正經的皇子,誰能爲難她。”蕭夫人口中這麼說的,但最終還是同意了蕭淑妃的做法,因爲她畢竟也是當母親的人,女兒雖然平時不大靠譜,但關鍵時候也應該有副慈母心腸纔對。
皇帝讓她來接女兒回家,卻沒有說不許她道別。也罷,這孩子回去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就順着她的心意一回吧。
**“什麼,求見?”長孫穎聽說蕭淑妃求見的時候,眼都沒眨一下,只翻着手上書懶洋洋的說道,“說我病了,不見。”
她最近的狀態很不好,或許是跟着李治生了嫌隙,或許說李治的涼薄讓她感覺到可怕,所以她對着李治的心情很複雜,竭力避免與他碰面。
纖雲的死去,李治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涼薄,以及這個宮廷中莫測的人心都讓她覺得疲倦,所以她最近對什麼都感覺到沒有熱情。若非女兒年紀還小,她甚至都準備跟徐芷一起去入道了。
蕭淑妃被趕走的消息她知道,只是人死不能復生,她對於這個罪魁禍首實在是沒有好感,所以連見她一面都不想見。
“可是,淑妃執意要見你。”通報的宮女站在門口,侷促不安的說道。
自從纖雲走了後,她這裡根本找不到一個能代替她的人,新來的這些連個擋門都不會。
長孫穎皺了皺眉頭,還想再說話,就見着劉繡匆匆的走來,面有難色的說道,“蕭淑妃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走開,說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見您一面。如果錯過了,肯定會遺憾終身的。”
長孫穎聽着蕭淑妃這麼說,十分煩躁,但是一看劉繡她們便也知道她們應該沒辦法擋住人,只能扔了書起身,“走吧,我倒是要去看看,她怎麼叫我抱憾終身。”
**長孫穎到外頭見蕭淑妃的時候,見着她跟往常的打扮大相徑庭,卸去了金鳳翟冠,不過也是二十多歲的少女。
只是,她一看到蕭淑妃的臉,就不僅想起因她而死去的那些人,心情頓時惡劣了起來,直接黑着臉坐在那裡朝着她問道,“你今天又有何貴幹?”
“這場到底是你贏了,我認賭服輸。”蕭淑妃坐在她面前,忽然陰陰一笑,擡起頭來時,眼角眉梢的戾氣還是一如既往。
她口上稱輸,但是隻怕心裡頭卻沒有半點不服。
長孫穎看着她仍然繃得板直的背,看着雖然素裝卻是不減凌厲的女人,只覺得有些悲哀。
她爭了這麼久,處處不輸人,但結果卻是大輸。
而自己呢?在被人眼中看起來也許是贏家,只有自己知道,這勝利的味道也是苦澀不堪。
這年頭,哪裡有什麼贏家。
“你,”長孫穎看着她,生起些兔死狐悲之感,正想要說話,卻見着蕭淑妃忽然壓低了聲音,有些詭異的問道,“你那天問我的事情,我想通了,可是你想通了嗎?”
“什麼?”長孫穎愣住了,覺得她這話說的沒頭沒腦。
“陛下很喜歡你吧,雖然我知道的不多,但是那天他接你回來給你打傘,我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應該是對你寵若珍寶。”蕭淑妃坐在那裡,說着說着,卻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然後擡眼看着長孫穎時,眉間既有笑意,卻也有惡意,“還真是令人羨慕呢。”
“你想說什麼?”長孫穎看着她詭異的面容,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意,直接要懷疑她精神不正常了。
“沒什麼,昭儀您想必是榮寵不衰的,我走了,可是我兒子還在這裡,自然還是要請你多手下留情幾分呢。”蕭淑妃說着又吃吃的笑了,彷彿有什麼極好笑的事情,等着笑罷纔對着長孫穎使了個眼色,“妾身願以一個消息換取我孩兒的平安,還請昭儀屏退左右。”
長孫穎看着她,沒有回話。而蕭淑妃看着她,卻繼續是笑,“當然你不願意也是可以,只是這話出我口,入你耳最好,多幾個人聽我也無所謂,但旁人聽了有什麼結果,我卻是做不了主了呢。”
她看了看四周,然後對着長孫穎說道,“昭儀這裡,彷彿是少了幾個人呢。”
長孫穎聽着她這話,心中一痛,便想起纖雲的事情來了。
“你們都先下去吧。”長孫穎擺了擺手,屏退了左右,然後衝着蕭淑妃點點頭,“你有話直說吧。”
這宮裡頭知道的越多,便死的越早。蕭淑妃一看就是滿含惡意而來,她實在是不想再連累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