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好端端的就暈了,”長孫穎坐在旁邊給李治擦着臉上的汗,嘴上抱怨着,“我聽到這信兒腿都嚇軟了,咬了好幾口才穩住神。”
“也是一會兒的事,開始也就是頭有些暈,本來想叫人扶,可又覺得不大好意思,便想快步走回去,誰叫着他把我擋在那裡了。”李治躺在那裡,伸手抓過長孫穎的手把玩着,戳了戳她手上還可以看到的牙印兒,笑着說道,“原本還想吐他一身呢,可惜早上出來的急,沒吃東西。”
“你這歲數都活到,”長孫穎正想吐槽他,見着他笑嘻嘻的挑眉在那裡等着自己的話,一副等着自己說出來就拿自己開刀的架勢,於是趕緊將話一轉彎兒,“也太好面子了,就算有什麼抹不開面兒的,也不至於拿着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李治的體質受不得熱,每到夏天就容易喘不過氣,只是他這人嘴硬,從來都不說這個毛病,也就是去年孫思邈檢查才知道。
今年天熱的早了些,這幾天李治勞累過度,食不安寢,中午的時候又陪着長樂公主蹲了大半天,等着起身時,眼前就有點發暈。他跟往常一般咬着牙硬撐着,誰想到好死不死的遇到魏王,被魏王的幾句話氣得心火直冒,人自然就有些撐不住了。
也是他心黑,故意不跟魏王打招呼,直接朝着魏王身上靠,害的李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明不白被皇帝訓了一頓,灰頭土臉的好沒趣,一直在李治身邊守到李治醒來才爲止。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李治說的是實話,他自己覺得就是個閉眼兒的事,等醒來看着周圍人的臉,
“你可不止活你一個人,”長孫穎看着他消瘦了不少的臉,趁着他沒有反抗之力,直接伸手過去心疼的摸着他的尖下巴,“咱們一大家子都還指望你呢。你沒見你病了,王妃的臉色都嚇得慘白,她那人嘴上不說,可心裡頭也是極其惦記的。”
將心比心,長孫穎沒有黑王嬋的意思,如果非有個領導不可,王嬋這種人無疑好過其她人。
“也沒見她來。”李治撇撇嘴,陡然說出的話,卻也顯出他是在意這個的。
雖然沒有那種絕對不能在一個女人面前在乎另外一個女人的生活經驗,但是話說完之後,李治本能的就感覺到不對,當下改口,“我可沒在乎這個!”
“我說你在乎了?”長孫穎擦完臉,解開他的衣領,幫着他擦汗,然後拿眼斜他,“我還管的住你在乎不在乎?”
“你就是吃醋!”李治篤定的說道,然後也不閉眼,看着她在那兒扒他衣服,笑着說道,“這是趁我動彈不得佔我便宜。”
“我覺得你啊,長得最快的其實是臉皮。”長孫穎無奈的看着他,然後解開他的衣服專心的去給他擦身子,不去理會他的話,於是李治自己也就只能乖乖的躺在那裡閉嘴了。
長孫穎幫他擦完身子,將帕子丟在盆裡,讓人端出去了,然後自己才又坐在他身邊給他扇扇子。
“別累着了,這事兒讓別人來做吧。”李治看着她手上一晃一晃的牙印,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手。
“沒事兒,閒着也閒着,”長孫穎將着他的手按回去,“反正也沒什麼事,有我在這裡陪着你,你安心睡。”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李治不肯睡,躺在那裡看着她,目光很柔軟。
要是平常,長孫穎倒是很容易回答這個問題。但是這一次,長孫穎看了看他,然後一巴掌蓋在他眼睛上,“你是不是心裡有事兒?”
“哪有!”李治本能的反駁。
“你知不知道,”長孫穎鬆了手,湊到他跟前,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然後說道,“你一心虛,話就特別多,最喜歡沒話找話說。”
“誰說的!”李治轉過頭去,不敢看她。
其實長孫穎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笨。
“別怕,沒事兒的,閉上眼睛睡一覺吧。”長孫穎笑着看他鬧彆扭,伸手過去按着他的眼睛輕聲說道,“殿下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承天受命,心想事成,準沒錯兒的。”
李治被她按着眼睛,眼前黑乎乎一片,卻能感覺得到她那掌心的那片柔軟。
“你也沒說實話,”李治勾了勾脣角,露出一個淡笑。他沒有掙扎,只是問了長孫穎一個問題,“你後悔過嗎?”
長孫穎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說起,不過她比別人過得舒服,便是知道這世界上後悔是最無用的東西,所以便回答道,“沒有。”
“爲什麼?”
“後悔不能改變任何事情,如果事情來得及挽回,那就沒有後悔的必要,而如果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那麼與其將着時間花在後悔上,不如想着該如何走下去。”長孫穎不知道他要什麼,但只要他不問她喜不喜歡他,她什麼都能答得出來。
李治聽着她這話,笑了笑,便沒有在問。長孫穎在那裡坐了很久,等着身子都僵硬了,纔拿開手,果然看着他已經閉目睡熟了。
“我,”她在他身邊坐了很久,想了想俯□去,輕輕的偷偷親了一下他。
她上輩子的生命太短暫,這輩子的生命太單調,都沒來得及嘗試過談戀愛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喜不喜歡他。
生死太可怕,總會在極端的情況下會逼出你不願意正視的事實,她不知道只現在的擔憂到底是源於喜歡,還是隻是怕失去一張飯票,但是她知道,他對她開始變得重要。
不是那種生存層面的重要,而是一種精神上的依賴。
九郎,我們的考驗,纔剛剛開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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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這件事情,當皇帝決心去做的時候,便不會太難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着衆人的力保下,皇帝還是留下了太子的性命,
聽到來濟說他會盡力,李治鬆了口氣。就像是長孫穎說的那樣,與其內疚,不如想辦法挽回,若是當真挽回不了,便從容直面。
他原本比誰都明白不要去挽留那些不可挽留之物的道理的,只是當局者迷,總會不小心亂了心神而已。
太子一廢,各方開始涌動起來,立儲儼然成爲大事,魏王李泰對此蓄謀已久,簡直是勢在必得,而李治的病情也已經好了,從甘露殿搬回了自己的住處。
病嘛,只要打亂魏王的步驟,讓他膈應一下即可。病太久那可就是自己退出競爭了,他是不會去做這種事情的。
李泰到現在已經開始防備李治了,因爲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幼弟在繼承權上與着他是有同樣資格的,但是讓他慶幸的是,李治不像太子那樣積威甚深,看上去好對付許多。所以他一面排擠跟李治有關的所有人,連對着長孫無忌都防備不已,一方面卻又是對着李治各種威逼利誘,一副你只要聽話,我將來不會虧待你的架勢。
不被人虧待,哪裡及得上自己做主來的爽快?李治在着心裡頭想和,但是面上卻恭敬謙和的只有一個字,“好”。
招不在多,夠用就好,李泰這樣,卻是心已經急得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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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太子被廢之後,長孫無忌就覺得自己的肚腩都小了一圈,全是愁的。
他最不愛做選擇,尤其是在支持到底誰做皇太子這件事上。李治雖然算得上他的女婿,但也不是太親,倒是魏王年節壽辰,一向都十分殷勤,顯得十分熱情。所以他似乎選誰都不吃虧。
長孫無忌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所以他壓根兒都不準備表態,他只希望誰都別來煩自己,離自己越遠越好。
在這個方面,李治表現的十分有眼色,根本沒有跑過來苦口婆心的勸着他支持自己,但是李泰就顯得招人煩了,數次請他過府小聚。雖然長孫無忌都不給臉的拒絕了,但是心裡頭卻十分過來。
聚個屁啊,你妹妹我兒媳婦病着你看不到啊?你哥哥我侄子都被貶成庶人流放黔州去了,你看不到啊?你弟弟我女婿都被你氣的臥牀好些天了,你看不到啊?最近盡是些糟心事兒,有什麼好慶祝的?!
長孫無忌知道,自己答不答應李泰什麼要求不重要,只要自己往他那兒一走,吃上一頓飯,就已經表明自己的態度了,就會有無數觀風望景的人倒到李泰哪裡去,所以他是萬萬不能去的。
對於李泰明知故犯,想要用他的威望給自己增色這件事情,長孫無忌是十分煩心的,所以面對李泰屢次請客,拒絕的一次比一次不耐煩。長孫夫人看着這個就有些擔心,忍不住問長孫無忌,“我看着這些天魏王殿下的心情不大好,你這樣屢次得罪他,真的不會招禍嗎?畢竟太子已經倒下了,他很有可能是下一個太子啊。”
“他還不是呢!”長孫無忌忿忿的說道,頗有些不耐煩,“當年我跟他爹打江山時,他還是毛孩子呢,現在也敢在我面前擺臉色,當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長孫夫人聽着丈夫這話,心裡頭不由得有些擔憂,生怕他這種高傲的性子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惹來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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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被着夫人這麼一提醒,倒是自己也意識到一個他忽略的問題,那就是:他極有可能,不小心,已經得罪了他的外甥。
出於慣性,他在對待妹妹的幾個兒子時,心裡頭總有一份當舅舅的居高臨下,所以真心沒有畏懼過他們,自然而然也就忽略了他們身份所帶來的未來。
他拒絕李泰,只是因爲覺得李泰給自己添麻煩了,卻很少想到,自己會得罪李泰。
雖然在着夫人面前表現出了滿不在乎,但是等着私下獨處,卻是越想越覺得心驚。
不管怎麼說,魏王絕對沒有太子那麼好的容忍度,那是真的。
況且太子被廢的事情,魏王的手筆實在是太多,他裝作看不見,不攙和進去,卻並不代表他真當魏王是個單純無辜的好少年。
一個對着兄弟都如此薄情寡義的人,對待自己這個舅舅,能有幾分親厚?
長孫無忌輾轉反側了大半夜,然後第二天就打定主意,決定去探探李治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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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是父女,但是等着長孫無忌出現在宮門口時,長孫穎還是嚇了一跳。
自己嫁過來這麼久,父親根本沒出現過幾次啊。
“聽說你孩子快要出生了,你母親歡喜的很,做了些東西讓我順道給你送來。”長孫無忌理直氣壯的說道,完全無視了長孫穎那平坦的肚子,以及送東西這種事情完全可以讓長孫夫人過來而不是他來。
“多謝父親。”長孫穎窘迫的接過了家裡人送來的東西,自從李治說過把孩子給她養之後,大家似乎所有人都無視了劉氏,提前送禮祝賀的都直接送到她這裡來,就像那孩子真的是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的似得。
拜託,他們這樣看着她,她這個原裝的黃花大閨女真的壓力很大啊。
長孫穎看着長孫無忌跟李治兩個人,一本正經的以着父親和外公的身份在談孩子,覺得囧到了家。男人們果然是演技帝,明明別有所圖,也可以裝的如此道貌岸然。
她知道長孫無忌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過來那就肯定有事,所以找了個藉口就下去煮茶了,等着她走了之後,長孫無忌東拉西扯了一陣子,然後猛然問道,“九郎這些日子怎麼也不見到我府上去走動了。”
李治統共就上他那裡去了兩次,還沒次一臉灰,虧他也能用這種慈祥舅舅的口吻說出來,彷彿他平時跟着李治多麼親熱呢。李治倒也不含糊,完全不提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只是很誠懇的看着長孫無忌,“我知道舅舅最近事煩,不想再把你架在火上烤,所以即便關心你的身體,也打算等着塵埃落定之後再去探望你。”
李治的這話讓長孫無忌很舒服,他滿意李治不去打擾他,卻又怕李治是因爲看輕他不重視他纔不去找他,所以才特意去探李治的口風。
現在李治的回答讓他很滿意。
“聽聞阿姐又病了,我最近也沒有去看她,不知道病情如何?”李治話鋒一轉,問起了長樂公主的病情問題。
提起兒媳婦的病,長孫無忌顯然也很憂心,很容易就跟着李治有了共同語言。而李治言談中對於姐姐的關愛,也讓長孫無忌覺得很感動。
晉王一直是個心軟的孩子,是皇子中最重手足之情的,這樣的人總不會嚴苛到哪裡去。
長孫無忌這一次拜訪可謂是賓主盡歡,他原本只是打算來溜個彎再回去的,但是後面卻逐漸演變成在這裡用了頓膳。皇帝聽到消息,過來探個究竟,卻被長孫無忌用話留住,於是三個男人一起吃了頓飯,說說笑笑,興致是難得的高昂。
等着客人都走了之後,長孫穎看着李治暈乎乎的,眉眼都帶着笑,知道他是打從心眼兒裡高興,笑着哄着替他洗漱。
“怎麼你家裡人來了,你還不開心?”他低頭斜着眼看她,眼睛因爲喝醉了而水濛濛的,看着格外誘人。
“哪個是來看我的?”長孫穎知道他喝醉了,也就不遮掩,待着宮人們伺候他洗完臉刷完牙,讓着別人退下,自己扯了扯他的衣服,讓他低下頭來爲他解冠。
其實這些事情原本都不需要她做,只是她覺得,兩個人之間私密的事情若是都讓人代勞了,只剩下牀上那檔子事,那更嫖客與那啥有什麼區別。
所以,還是逮着機會就培養感情吧。
“那,我讓你娘來看你,你會不會謝我?”李治滿身酒氣的在着她身上亂蹭,笑得沒個正形。
“等你做得到再說。”長孫穎撇了撇嘴,對醉漢滿口放馬的空話不感興趣。
“我真的說了,”李治努力把着她的臉搬過來,然後笑得格外誘人的說道,“我在酒宴上跟你父親說了,他說後天讓你娘來看你。”
李治明白長孫穎這人,面上不哼不哈,心裡頭卻分的極其清楚,對於長孫夫人總是客氣的說母親,只有提到生母時,纔會稱呼娘。
“真的?”長孫穎聽着這話,激動的差點把李治的衣服都扯爛了。
“當然是真的!”李治笑得又甜又軟,露出一口大白牙,想來撲長孫穎呢,結果自己腳下一軟,倒是直接坐在牀上了。
這個,你別這樣勾引我,小心我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好吧。長孫穎在心裡頭想着,然後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他身上,“那你想要我怎麼謝謝你?”
“嗯,”李治醉眼迷離的看着長孫穎,很認真的想着這個問題,不過顯然醉漢的思維總是很難聚集的,他看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什麼。
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啃了吧。長孫穎見着他這幅招人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了,夠上去狠狠的親上了他。
女人怎麼了,女人偶爾也是有欲·望的麼。
李治對於這種事情,當然很配合,兩個人在着牀上滾成一團,就在長孫穎臉頰緋紅,呼吸急促,有些害羞的想着今晚是不是就要趁機來把生米煮成熟飯時,忽然感覺到身上的人沒了動靜。
怎麼了?她一急,擡頭一看,才發現李治竟然一臉滿足的給睡着了。
這還真是……
長孫穎哭笑不得的看着這一幕,心想自己還真是沒有做壞事的天賦啊,天天被他吼吼着佔他便宜,今天終於狠下心來準備當一回女色狼呢,他竟然這麼不配合的給睡着了。
罷了,睡着就睡着了吧。長孫穎無奈的將着他在牀上扯端正,拉着脖子將兩人蓋上,這才抱着他慢慢睡去。
我可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不珍惜睡着了,下次想找我煮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作者有話要說:長孫無忌的態度才慢慢改變,小兩口的感情慢慢升溫,真正的挑戰是李治當上太子之後纔開始的~
前兩章太苦了,所以現在寫甜點~生活就算再壓抑,也要努力往前看麼。
我覺得如果能跟一個人,看着他從美少年變成大腹便便的大叔以及鶴髮雞皮的老頭,其實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嗯,我爲什麼覺得李治會中年發福呢?……因爲歷代皇帝圖像就沒有個瘦子啊,何況蹀躞帶那裡都是垮着的,怎看都像是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