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穎回到住處,留守的那些人見了她,都跟見了親人似的,一個個眼淚汪汪的瞅着她,似乎就像是小崽子見了親孃。
長孫穎見着這個只覺得好笑,揮揮手吩咐她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累了,打水來吧。”
“是。”宮人們等了半天,只得了這句話,不免有些失望,等着長孫穎去洗澡時,劉繡在旁邊近身服侍她,便小聲的說道,“良娣這樣,恐怕會讓下面的人傷心。”
“這樣就傷了心,那我這裡也留不住這麼多顆玻璃心的人啊。”長孫穎笑着說了一句,看着她似懂非懂,這才意識到她體會不到這句語言的意思,便改了口,“你也別聲張,把眼睛睜大了看,經事情正是看人品行的時候。以後日子還長着呢,那些個沉不住氣的,脾性不佳的,牆頭草的,都趁早打發出去了的好。”
這些年劉繡在她身邊服侍,機靈夠了,忠心也不錯,是可以用的人,所以她纔對她說着這些話。
“良娣說的對。”劉繡聽着她這話,心裡頭大定,知道她不如面上那樣糊里糊塗,這主心骨便有了。
劉繡在旁邊服侍着長孫穎洗澡,正洗到一半時,見着李治從着帷帳後面走過來,她張口欲叫,結果卻被李治示意噤聲,於是便低着頭悄悄的離開了。
她們所擔心的,不過是殿下對於良娣的感情還是否依舊。長孫穎回來,沒有趕着去拜見李治,大家心裡頭都慌着,如今看着李治主動過來,心裡頭總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李治走到長孫穎背後,本來想要學着劉繡的樣子給她搓背呢,但他畢竟沒有幹過這伺候人的活,比劃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正琢磨着,就聽着她噗嗤一聲笑了,然後便是捂着胸口轉過來,“行了,給我自己把,你等會兒把自己弄的一身溼,又得我自己來了。”
李治看着她的樣子,只覺得她不捂比捂着還惹人遐想,忍不住低着頭想要親她一口,卻不料被她一偏頭,給躲過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來了?”李治看着她,目光幾乎膠着在她身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相別四個月,他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了。
也幸得他忙,纔沒空想東想西,只是這一見面往日的感覺都被勾了上來,眼睛就再也移不開。
只有想了,才知道有多想。
“人都走光了,除了你,還能有誰。”長孫穎笑了笑,轉過身去自己扯了衣服裹上,相比較他的熱情,顯得平淡很多。
可是,卻也不能說她怠慢,因爲她臉是笑得,話語是軟和的,處處都跟着往常沒什麼兩樣,卻又處處的透着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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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一來,倒真叫着李治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李治跟在她身後,捨不得離開,但因着她的態度,卻也不好再近些有親熱的動作,於是顯得有些縮手縮腳。
“在湯泉宮好玩吧。”李治靠在屏風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着長孫穎聊着。
“還不錯。”長孫穎在着屏風後面,一邊擦着身子,一邊看着外頭他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阿姐的身體好些了吧。”李治拿着手戳着屏風上的刺繡,描摹着上面的山川,有些沒話找話說。
他第一次發現面對長孫穎也是挺艱難的一件事,以前他在她身邊,完全不用想着要說什麼。因爲他從來都不需要擔心冷場這個問題,她總會體貼的準備好一切,不管他想說還是不想說,都是熱熱鬧鬧。
熱鬧到讓他忽略了,兩個人在一起,也是需要有人刻意維持的。
如今,她只是回話慢了半拍,便讓他感覺到那種明顯的,無法彌補的尷尬。
“嗯,好多了。”長孫穎擦好身子,覺得抻的差不多了,這才換了衣服走出來,看着他笑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在這裡怎麼樣?”
“不是日日都通着信嗎?”見她肯主動搭茬,李治鬆了口氣。
“紙短情深,哪個就能說得盡?”長孫穎莞爾一笑,伸手過去拉他的手。
她剛洗完澡,手握在手心暖烘烘的,讓他捨不得鬆掉。李治聽着這貼心的話,整個人都暖了,可越是這樣,某些話便越說不出口。
“我沒在這些日子,你倒是忙得很嘛。”長孫穎拉着他坐到沙發上,自己端着花茶喝了一口,不由得感慨還是自己的窩舒服。她從剛開始的處處將就,到最後的吃住樣樣都與人不一樣,也都是他慣出來的。
或者說,是她的爭取,獲得了他的寵溺,然後慣成了這樣。
歸根結底,一切都還是要靠自己。
長孫穎這個忙字,語調特意拉長了些,帶着笑意,揶揄之氣很明顯,李治自然就聽明白她在說什麼了。若是其它時候長孫穎問着這話,他少不得要發脾氣,只是如今有了前面那許多的鋪墊,到着此時他自己都氣弱了些,擁着她小聲的解釋道,“我是怕你生氣,這才讓你出去緩緩。我,我也是心疼你。”
到底是怕自己難過生氣,還是怕自己難過生氣的忍不住當下給蕭良娣難看壞了他的事情?那麼長時間,她都忘記了去問徐芷的封號,若不是他有意打岔遮掩,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自己會不知道?
這問題沒得深究,一深究就傷人傷己,所以長孫穎也不去過問真假,只笑笑的接受了他的說法,然後不疾不徐的說道,“讓殿下你覺得我心眼兒如此之小,連個人都容不下,是我的錯。”
李治聽着這話,整個人愣在了那裡,仔仔細細的看着長孫穎,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但遺憾的是,長孫穎笑得十分坦蕩,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李治忽然就有些鬱悶了,低着聲音問道,“你不怪我?”
“我怎麼會怪你呢?不能爲你分憂,還要你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分出神來照顧我,是我的錯。”長孫穎握着李治的手,笑眯眯的說道,“要說生氣,也有一點,就是你不提前跟我商量商量。你想想,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阻止過嗎?我能不給你面子的讓你下不了臺嗎?”
“我,”李治坐在那裡,覺得她這話句句賢惠,聽着耳朵裡很受用,但是心裡頭卻怎麼都不舒服。
“蕭氏進宮來,你當真不難受?”李治看着她,眼神裡有着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可憐勁兒,“你要是難受,私下裡跟我說說也沒關係,我又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生你的氣……”
“那有什麼好難受的,”長孫穎看着他的樣子,反過來安慰他,“別人不懂你,我還能不懂你嗎?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這會兒已經不開心了,我怎麼還能讓你雪上加霜?”
“這,”李治沉吟了半天,卻也只能同意的點點頭,“也是,你這樣想的話,我,我就放心多了。”
這個誤會消解的過程比李治預先料想的要容易的多,他原本想要拿來安撫長孫穎的話被長孫穎自己說出來了。他原本希望長孫穎能有的心態不用自己勸她已經是那樣了。按道理來說,有這樣善解人意的賢妾實在是他的福氣,幫着他減少了不小的麻煩,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裡頭卻膈應的慌。寧願她跟自己蠻不講道理的吵一架鬧一場,也好過這樣的不痛不癢。
他想過她是不是在做戲,可是她的話太真摯,她的眼神太清澈,沒有絲毫作僞的痕跡,他最後只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最近公事如何,我耶耶有沒有再給你添亂啊?”長孫穎覺得差不多了,便轉移了話題,玩着他的手拉着家常,將着話題轉移開。
兩人相處是她付出的最多,她觀察着他的表情,揣摩着他的心思,初看是她很吃虧,可日子久了,她卻也發現這其中的妙處。兩人之間的線都握在她手裡,只要運用得當,她會用水滴石穿的方式叫他明白,她對於他而言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她不知道李治是否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他是被寵大的,別人愛他對他而言已經成爲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你直接告訴他你愛他,他是不會明白這份愛有什麼可貴的。於是她只能一點點的讓他感受,讓他懂得付出,讓自己成爲他身邊最接近愛的那個人。
這是場危險的遊戲,但是她別無選擇。
李治不自覺的被着長孫穎帶跑了話題,又回到了往日那種很舒服的節奏上去。他對此很滿意,因爲這纔是他喜歡長孫穎的原因,在着她這裡他總能夠得到真正的放鬆,可以嘮叨那些不能嘮叨的話,可以不說那些自己不想說的事情……
李治跟着長孫穎聊得太過開心,很自然的就忘記了答應蕭良娣過去的事情。這趟失約對他來說也不是很要緊的事情,於是他一覺醒來連個招呼都沒打的該幹嘛就幹嘛去了。只是可憐了蕭良娣,四個月的專寵讓着她連着王嬋都不放在眼裡,明明知道長孫穎這天會回來,使出渾身解數纏着李治要李治晚上到她那裡去,好給長孫穎一個下馬威。可她沒想到,原本李治都答應了,但最後竟然還是歇在長孫穎這裡了,頓時讓她恨得腮幫子都疼了起來。
這個“老女人”,還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默,12點之前肯定來不及了,默默寫中,你們明早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