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被打動,就只是因爲普普通通的一句話。
李治的這句承諾雖則簡單,但是卻一下子就戳到了長孫穎心坎裡去。
沒有人生來就膽小,有時候畏懼只是審時度勢之後爲了保護自己而採取的措施。在着長孫穎的童年,因爲母親根本無力保護她,所以溫順是她能生活下去的保障。母親受寵,自然有人看不順眼,自然有人來挑釁,她的東西總會被奪去,所以她也養成了凡是忍讓的脾氣,樂觀的想着反正自己的東西也不是自己得了,被人要了就要了。首飾可以讓,衣服可以讓,房子處所都可以讓。讓到最後,叫着誰都覺得跟她較勁兒是頂頂無聊的事兒,這樣便能得一夕安穩。
這次蕭良娣的事情也是如此,若不是李治把她的心慣大了,長孫夫人的出現讓她意識到自己其實一直什麼都沒有,所以她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脾氣,再次忍讓。
只是這次,沒有人再看着她受委屈,他變着法兒的爲着她爭口氣,也第一次說出了,他不會讓她再搬家的承諾。
長孫穎其實知道李治也不好過的,他們都是謹小慎微下生活的人,他爲着她遮風擋雨,其實是冒着風險的。正因爲如此,這份用心卻讓她倍加感動。
“我給你添麻煩了。”長孫穎往日裡哄着他甜言蜜語說起來那是個不要錢,只是真的到了情深處,卻不知道要怎麼張口,只是握着他的手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李治看着她,也是滿肚子話無從講起,最後只能說,“我,我也沒用,做不了什麼,你受委屈,我也只能暗度陳倉,咱們,”
說道這裡,李治卻也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原本以爲自己做晉王時不能自由,可誰知道等做了太子,卻更加的不自由。他當初奈何不了王嬋,如今便也奈何不料蕭良娣。
這事情遭着丟人,說起來卻更丟人,所以無論如何,他從心裡頭都不願意承認這件事。
長孫穎一笑,伸出另外一隻手包住了他的手,擡頭看他,兩人都從目光中讀出了那份盈盈的情誼,最後相視一笑。
李治攬着她的肩膀,看着那飛檐斗拱感慨道,“咱們都不容易。”
“會好起來的。”長孫穎靠在他懷裡頭,由衷的感慨道,“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想,後來的人只會笑着他是如此好運的“撿”了個皇帝,卻很少有人知道,從儲君到皇帝這一路,需要多麼艱苦跋涉才能到達。
這幾個月長孫穎對着他不聞不問,卻也知道李世民對於太子的人選仍然在動搖。四月份的時候,太宗親臨兩儀殿,李治在旁侍奉,李世民就冷不丁的問道,“太子的性情,外面的人可曾聽說過嗎?”當時長孫無忌剛好在李世民身邊,於是十分機靈的回答道,“太子雖然沒有出過宮門,但天下人無不敬仰其德行。”
長孫無忌的話讓李世民不好再說什麼,但是他仍然有些不甘心的說道,“我像太子這個年齡,十分不喜歡循規蹈矩,按照常規辦事辦事,可太子卻自幼就待人寬厚仁慈。這雖然是好事,但是古諺語也常說,生男如狼,最恐如羊。我希望他年紀再大些,性格會有所不同。”
李治在旁邊立着,知道李世民這是嫌棄他脾氣太好,不像父親了。只是這時他也不好反駁,只能給旁邊人投以求助的眼神。這個時候還是長孫無忌挺身而出,用着話將李世民堵了回去,“陛下神明英武,是撥亂反正的大才;太子仁義寬厚,是守成修德之才。你們父子倆雖然興趣志向愛好都不相同,但卻各當其職分,這正是上天保佑我大唐國運,降福於萬民百姓啊。”
長孫無忌用話堵住了李世民,李治算是逃過一截,但他平時生活的如履薄冰,其中便可見一斑。
長孫穎知道,雖然同爲太子,同時有師傅,但是李治的自主性比起當初李承乾來差多了,因爲太宗如今實在是太好爲人師,總喜歡將着他帶在身邊教導,這樣一來就容易總顯得李治像是個在父親膝下承歡的孝子一樣,而讓人忽略了他其實早已成人。這對於李治身爲太子樹立威信極其不利,但是皇帝的舉動,沒有人敢說不是。
也就是這年,李世民在教育李治時,說出了那句鼎鼎有名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成爲他聖明的根據,但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長孫穎卻是知道,他壓根兒沒有做到,努力恪行這一原則的,恰恰是他那不起眼的兒子。
這是貞觀十八年,長孫穎不記得李治是哪年登基,但她總算知道他是少年天子,所以日子還有個盼頭,於是靠着他的懷裡時,想到的也是“只要我們堅持咬牙撐過去,總有雨過天晴的那天。”
有着此人相伴,這看起來無涯的生似乎也不那麼難捱了。
長孫穎日子過舒服了,自然就有人過的很不舒服了。
蕭良娣初聽着長孫穎搬走,還挺高興的,畢竟長孫穎搬到了東宮,離着皇宮就遠了,算是被間接的打入了冷宮。但是當她仔細一研究,發現長孫穎竟然住在離顯德殿最近的地方,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那是屬於太子妃的住所,她一個良娣,怎麼敢住在哪裡?
蕭良娣不是一個能忍話的人,所以待着李治來他這裡時,她就很明白的想着李治提出了不合規制這個理由,可誰知道李治卻是笑了笑,很是平靜的告訴她,“阿穎那裡住所壞了,宮裡頭又不方便騰出住所,我稟明過父親,讓着她遷到那裡去的。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我在那裡住了那麼久,房子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會壞!”蕭良娣聽着李治偏袒長孫穎,氣得沒有辦法,忿忿的挑起這個毛病,“她是裝的!”
李治聽着蕭良娣這話,並沒有跟着她爭辯,只是笑着反問道,“你當初住的時候,當真沒有壞?”
“沒有!”蕭良娣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放棄任何一個給長孫穎穿小鞋的機會。
李治聽着這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蕭良娣在旁邊滿懷期待的看着她,就當她以爲李治會倒向她這邊時,沒想到李治忽然張口道,“既然當初那殿裡沒問題,你爲什麼要搬?”
李治的一句話,一下子就把蕭良娣給問住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治,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說自己原先住的地方風水不好,不利於孩子,這個話可以拿來要挾王嬋,但是卻無法跟李治說。因爲她一旦說了,那便勢必要解釋她爲什麼知道風水不好,那她孃家人帶着外人進宮的看風水的事情便會暴露出來,這個一暴露出來,便是死罪。因爲這是違反宮規的,雖然大家暗地裡沒有人不求助鬼神,但誰都不會把這個秘密暴露出來。
所以,蕭良娣換房子明面的藉口,的確是房子“年久失修”。
看着笑得一團和氣的李治,蕭良娣莫名的從着心裡頭感覺到一陣慌亂,她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仁善的丈夫,似乎並不如傳說中的那般好拿捏。
她這個時候要是堅持長孫穎住的地方不可能出問題,那麼她當初逼着長孫穎搬走給自己換房子的理由也就不成立,那麼她的好妒成性也就會被坐實……
“是你記錯了吧。”李治笑着說道,牽着她的手坐在了旁邊,很溫柔的安慰道,“你瞧瞧,懷孕了總是容易忘東忘西,有所遺忘也不奇怪。”
“是。”蕭良娣這回不敢犟嘴,既然李治給了梯子坎兒,她也就順杆的爬了,勉強笑着附和道,“是我記錯了,那房子是壞的,的確是壞的。”
“是啊。”李治點點頭順着她的話頭說下去,“你住了我不放心,讓着阿穎住在那裡,萬一出了什麼錯怪到你頭上,我可就難受了。所以東宮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讓她在那裡去,免得整日裡在你跟前打轉,影響了你的心情。”
李治這幾句話說的極其舒服,蕭良娣聽着覺得他還是爲自己着想,心裡頭不由得舒服了許多,也只當着李治剛纔的駭人是種錯覺,小聲的嘟囔着,“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讓她住那裡啊。我倒是無所謂,只怕太子妃知道了會不高興。”
“怎麼會呢,”李治坐在她身邊,笑着攬着她的肩膀,“那地方還是太子妃主動提出來的,因着沒有人住,東宮裡的房子也不是處處都是好的。她說讓阿穎一個人住在那裡,的確是委屈了她,若是還讓着她與現在一般拘於偏殿,實在是良心不安,所以就將着她要住的地方指給阿穎了。她素來賢惠,我自然不好拂逆了她這片好意,所以就這麼做了。”
“竟然是她!”蕭良娣聽了李治這話,心裡頭的怒火騰的一下子都冒起來了,還專門都針對着王嬋。
事情到此,可就完全轉了味道,在蕭良娣看來這已經不關長孫穎的事情了,而是王嬋變着法兒的給她難堪。
唉,我最近遇到很多擺不平的事情,所以更新實在是受拖累了……
李治,遠目,還真心蔫壞蔫壞的啊~
越看史書,就真心越不喜歡李世民。徵高麗之戰開始了,這場仗太多的人說不能打,有大臣甚至死前還說千萬不要打,可他怎麼樣?還不是打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太多人敢違逆他的命令了,所以我越發的覺得他跟太祖頗有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