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湯燕犀連續多個晚上沒再來安澄的住處,安澄知道自己應該只是鬆一口氣,而不是呆呆地出神。
這些天她在律所要麼是根本就沒見過他的人,或者也只是偶爾看見他的身影在外地同事的辦公室裡一閃而過,匆匆的模樣。
想來他作爲本地辦公室的高級合夥人,自然應該好好招待異地同事。晚上喝喝小酒什麼的必定不可避免吧。
其實……這幾天他們不見面,各自都靜靜,也是件好事。否則她都不敢確定,會不會忍不住當着他的面問他,知不知道那個Joe究竟是誰。
攖.
這天下班安澄先去了一趟改衣店。
她將那件被他穿過的襯衫給改了,在長和寬上都加出來一塊銀灰色的衣料,將普通的白襯衫變成了更時髦一點的拼接款償。
當然更主要的目的,是爲了加大尺碼,讓他能穿的進去。
改衣店的老闆娘將改好的襯衫拿給安澄,還友善地誇獎:“這個創意真的很好,一件普通的白襯衫立時就不一樣了。安小姐一定是費了不少心思才這樣設計的吧?”
安澄連忙擺手:“哪有費心思!”
抱着襯衫往回走,越發有些舉棋不定。改衣店老闆娘一語道破的事,那還怎麼能瞞得過他去?
可是她現在……最不該做的,就是讓他看出她用了心啊。
途中經過“蒸不過你”,還是遲疑了。
連續多日沒來買包子,也沒來買韭菜合。她告訴自己不能總吃這兩種重口味的食物,應該飲食多樣化,所以她在這個華人區嘗試了各種各樣的食物。
她是怕形成習慣了。害怕習慣只吃一兩種食物,害怕習慣了……只喜歡一個人。
她尚在猶豫是否今晚要去買包子,可是包大人卻好像比她更緊張,從窗口看見她便趕緊跑出來,一雙手在圍裙上抹個不停:“……安小姐多日沒來,我也沒想到今晚會來啊。”
“所以今晚沒有那個餡兒是吧?”安澄也覺抱歉,趕緊寬慰地笑:“沒事兒的,是我又忘了老規矩,應該提前告訴你一聲的。”
果然,因爲襯衫就想吃包子,這個念頭本來就不該動。
還是買了普通的米飯炒菜回去。炒菜的師傅已經是第三代華裔,炒菜調料的使用上已經有點走調,比方說麻婆豆腐裡面浮起的那一片紅色,實際不是辣椒而是番茄醬,吃得安澄是呲牙咧嘴。
吃得不爽,便都推在一邊,回頭忍了忍,卻還是從牀墊下邊將那張“老丁頭”給抽出來。
是上次回家,從原封未動的衣櫃裡找出來的,便偷偷折了裝進包包裡帶了回來。
正正不在了,她已經再沒有便便球,這些年在媽身邊,有時候手癢起來,便去買了個小小的回彈球。
紅色的小球投過去,砸在老丁頭鼻子上,就像是給老丁頭安了個紅鼻子,老丁頭化身小丑。
安澄捂着嘴笑起來。
砰,扔一下,猜他現在是忙着陪海倫四處拜會合夥人,遊說他們幫海倫投票吧?
砰砰,扔兩下,猜他現在春風得意,向外地的同事介紹他這一年帶領本所取得的成就,順便志得意滿算算錢。
扔三下……他還得忙着聖誕陪家人,陪霍淡如吧?霍淡如會不會聖誕趁熱打鐵,把那個Joe介紹給他呢?
扔四下,呃,安澄你這是在幹嘛?能不能不再跟當年似的,莫名其妙就會這麼想起他?他不來,自己一個人的時間就不懂得該如何找樂子了麼?
她嘆口氣接住回彈球,不再扔了,然後將老丁頭也重新塞回牀墊底下。
總要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總要習慣,也許未來有一天,要大度看着他挽住其他女子的手。
除非,霍淡如跟Joe是真的,那晚只是她看錯了,不是霍淡如在她面前演戲。
門響。
不是敲門,而是門自己就打開了……
她愣了兩秒,隨即跳起來兩手掐腰:“你又來了你!”
既然又曾經找到過她藏在窗戶上的備用鑰匙,所以她早該想到他又私配了鑰匙了他!
他走進來坦然凝視她:“早就能猜到,那爲什麼不換鎖?”
她惱得牙根癢癢:“還、還不是因爲租的房子,換、換鎖的話,要經過業主的允許?!”
房間這麼小,他幾步就跨過來,凝視着她微笑:“還要繼續找藉口麼?”
她只剩下嘆氣。他什麼看不透呢,如果她真的想換鎖,就算跟業主聯絡會麻煩,可是她也未必就是怕這點麻煩的人。
他手上提着包子袋,她瞧見了,警長也聞見了。她還沒作反應,警長已經抓心撓肝地開始叫了。
“今天……又來做什麼?快到聖誕了,本來這麼忙。”她在掌心裡搓了搓手指頭。
他沒做聲,只是含笑歪頭看她。
她登時心慌,忙擡頭撇清:“……你別想多了,我只是說律所忽然回來了那麼多合夥人。”
他自在地聳肩:“帶着海倫去拉票,這是我應該做的。是我許諾她今年要成爲初級合夥人。”
“律所的機制你應該也看得差不多了,都是合夥人帶團隊,每個資深合夥人背後都有自己的屬下。海倫是得力干將,讓她成爲初級合夥人既是對她個人的激勵,同時也是壯大我自己的力量。”
他目光如閃亮的泉漫上來:“我這麼做不是爲了她,其實是爲了我自己。”
原來是這樣……她張了張嘴:“我又沒問這個。”
他眉眼盡展:“可是我想讓你放心。”
忍不住臉便紅了,她頓覺自己小心眼兒了,更糟糕的是原來這小心眼兒早就被他窺破。
她趕緊岔開話題:“你今晚來的目的,該不會就是跟我解釋這個吧?切,替海倫澄清噢?”
他嗤了一聲:“我來吃包子。這裡的包子好吃,海倫哪有這個重要。”
她咬住嘴脣盯着他,無法抑制心底一咕嘟一咕嘟涌起的快樂小泡泡。
“這包子……什麼餡兒的?”她指着他手裡的包子,故意問。
他揚了揚眉:“警長都分辨出來了,你是在變相承認你的嗅覺和直覺都比不上它麼?”
她惱得咬脣:“我纔不是那個意思,是你沒理解!我是說,憑什麼我去買就沒有,你一去就有了,而且還不止一回了?”
他煞有介事地認真想了想:“或許什麼人什麼命。”
她瞪圓了眼。嘁,他是想說他命比她的好唄?
想要反駁,可是……卻又怎麼能不承認。
“切,”她放棄這個話題,只窩過去抓包子來啃。
好香,剛出鍋的就是特別香,就是比那加了番茄醬的麻婆豆腐不知好吃了多少倍。
他說好吃,卻只是坐下來喂着警長,然後看着她吃。他自己倒是一個都沒動。
“你怎麼不吃?”她啃完了兩個,吮着手指問他。
那是她自然流露的情態,也是她一向吃包子時養成的習慣,可是這姿態在他眼裡……卻是激起了另外一種飢餓。
“我呆會兒吃。”他目光氤氳籠罩着她。
她愣了下,趕緊去看袋子。算算自己能吃幾個,警長又得吃幾個,然後剩下的纔夠他吃。
看她這又想少吃一點,又捨不得的模樣,他忍不住輕輕勾起脣角:“你吃你的。吃飽了纔有力氣。”
“嗯?”她嘬着指頭擡眸看他。
他說的是俗語,本身沒錯;可是……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吃了,”她心底報警,趕緊鬆開袋子:“我不要有力氣,我減肥。”
貓兒要逃?
他忽地鬆了手,撇開警長,黑豹般膝行過來,身影籠罩了她:“……要我餵你麼?”
安澄嚇的一喘,連忙伸手撈過了包子袋,向後縮了兩步,將包子袋隔在兩人中間。
“吃吃吃,我自己吃還不行麼?”
這個傢伙有時候真是霸道得可怕。
她將袋子擱在膝蓋上,縮起腿來斯文地嚼,目光只偶爾悄然轉過他的臉。
他彎腰替警長打掃戰場,將它落在地毯上的渣子細緻地一點一點都撿起來。有些地方還仔細地用溼紙巾擦淨。
她忍不住有一點哽咽。
好像當年他給正正鏟屎的時候。或者說他對所有的動物都有這樣一份細緻的耐心吧?
他忽地回頭過來看她,目光深幽。
安澄忙搖頭:“我沒事啊,幹嘛突然看我,差點噎着。”
他點點頭:“除了海倫……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她的目光一點一點落在他背上,分明是欲言又止,他怎麼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