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國公病倒的消息,景賢次日便已經聽聞。江國公這個堂弟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兄弟,可到底也是爲自己立下了汗馬功勞,這個弟弟景賢還是十分的心疼的。聽聞他病倒病重的消息,當即派了幾位御醫前江國公府去裡診治,又吩咐御藥局全力支持御醫的診治。
邊氏仍然在鬧,只是因着江國公的嫡子回到國公府後,便生氣地將邊氏囚禁了起來,雖然是打着安撫照顧的名義,卻是實打實的看管,他請了一批護衛在外嚴密的看守,防備着邊氏的再次逃出。
江國公的情況是當真不好了,御醫診治了一夜,再加上景賢派來的御醫一同又是救治了兩天,可依然無法挽回江國公心脈的重度損傷,脈搏一點點的虛弱了下去,整個人變得毫無生氣可言。
嫡子景泰看着御醫診脈後無一不是扼腕嘆息,眉目就更是猙獰了起來,他打死邊氏的心思都有。他趕來之後,便見到了猶如潑婦一般的比試,和臨危不亂的姚氏。對於姚氏,景泰還是有着好感的,因着景泰是陸氏唯一留下的孩子,姚氏照顧他便是視如己出,照顧得十分恰當。
這看着邊氏的醜態,景泰就不忍直視,更是不樂意看着她。神情冷淡地看着邊氏,“來人,還不快將夫人請回去。沒看見夫人都累了嗎?”
邊氏瞪了一眼景泰,恨恨地說:“賤種,誰給你的權利在府裡耀武揚威?小畜生,我是你母親,你竟然敢這樣對我?”
景泰根本不樂意與邊氏計較,因着在景泰眼中,邊氏乃至於邊氏一族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景泰冷笑一聲,看也不看邊氏,反而是對着下人繼續吩咐,“看來夫人有些太過勞累了,好好照顧着夫人,這飯啊水啊的,能不用送就不要送了吧,反正夫人也沒有心思吃了。”
若是按照規矩,邊氏的確是江國公三娶的繼室,的確算是景泰的嫡母。可是如今邊氏已經鑄成大錯,前來送御醫的內侍已經向他晦暗的說起,邊氏在皇后面前的所作所爲,實在是令人所不能容忍,是以讓景泰打點好了一切,先是力保江國公安全才是最爲重要的。
不管邊氏如何哭鬧,到底還是被拉了下去,至於拉下去後是什麼樣子的下場,就是不需要太過關心的了。
江國公這邊病倒生死未知,而昨日被景賢單獨留下談話的唐淮,也是稱病沒有來上朝。景賢只是淡淡地詢問了唐淮關於管心蘭的事情,又對着唐淮說起很是欣賞唐錦兮之類的話。這一番話令唐淮當真是又驚又怕,一時間不知曉如何是好纔是。
昨夜唐淮回到唐府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子時,快到第二日的時辰了。他一路渾渾噩噩,彷彿知曉是今夕何夕,整個人晃晃蕩蕩也沒有去姜秀婉的院子裡,而是獨自在書房之中枯坐了一夜,望着一盞明晃晃的油燈直至了天明。
直到雞啼聲響起,東方半面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一抹燦陽慢慢升起,這亮晃晃的陽光略略有些刺眼,才驚醒了唐淮,讓唐淮發覺自己竟是在書房的書案後坐了一夜。
不是唐淮精神恍惚,實在是昨日與皇帝的談話讓唐淮太過震驚,震驚得他都不知曉如何是好了。
回想起昨日,唐淮仍然是一身的冷汗,他想想便是覺得後怕,怎麼想也猜不透,不知曉景賢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昨日散了宴,唐錦兮與唐逍辰先後離開,唐淮看着唐錦兮的面色略略有些浮白,便是十分的牽掛擔憂,心疼害怕自家的女兒體質虛弱,這長時間的坐宴讓她會承受不起。只是還來不及趕到宮外,便是被黃長玉先一步攔住,帶着他前來了皇帝的大正宮。
雖然入了春,氣溫已經回暖,可是大正宮裡仍然燒着地龍與炭盆,這一股股的暖意讓人身上有說不出的舒服,只是這偌大的大正宮略略有些暗,也太過安靜了,安靜的讓唐淮這上慣了戰場的人,都有些心虛有些膽寒。
景賢到底沒有讓唐淮等得太久,換掉了朝服便是過來與唐淮相見。景賢對着唐淮倒是不似對待唐錦兮那般冷了半晌,反而是表現得尤爲親暱,“唐愛卿,便是隨意吧,不需行禮,你我今日並非君臣相見,隨意一些便好。”
景賢如此說,倒是惹得唐淮出透了冷汗,不僅背脊的衣衫盡溼,就連額上都細細密密地爬上了一層冷汗,唐淮不敢去擦,身子伏得更低,“微臣不敢,不敢。”
“都說了你我今日並非君臣相見,你又何必如此拘禮拘謹?你女兒唐攸嫁入東宮,如今已經是良媛了,若是他日爲太子誕下皇嗣,少不得要坐個良娣,是福氣的事情,你我也算是親家,這樣拘謹該是多不好?”景賢彷彿是話中有話一般,他噙着笑意,只是語氣卻並非那般用心。
唐淮額上出了一層薄汗,“臣不敢,小女爲皇室生兒育女,也是小女的福氣,臣之女能夠得太子垂幸寵愛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奢求了。”
“唐良媛如今已然是個好的,皇兒喜歡,給什麼福氣都是可以的。”景賢笑笑,隨後看向了唐淮道,“只是聽聞,唐愛卿並非只有一個女兒,朕方纔知曉,朕的新左將軍,神機營的總統領,竟然是你的嫡女。”
景賢咬重嫡女這兩個字。唐攸當初入宮選秀,報的是唐淮之女唐攸,這也的確,景國並不甚在意嫡庶之分,因着女子在家從父,子隨父不隨母。不管孩子的母親身份是如何的,孩子是沒有過錯的。臨海王生母不過是犯婦人,但到底也是被景賢封了王,只是不怎麼被景賢喜愛罷了。
而景賢之所以會咬重嫡女二字,也無非是想說起管心蘭罷了。
“對。”唐淮此人雖然於家庭內部糊塗,但到底是滾過戰場,是從邊關回來的人,絕對不是個傻的。他只是聽了景賢如此說,便是心頭一墜,覺得景賢這話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唐將軍與唐良媛是否爲一母所生?朕瞧着這二女眉眼甚是相似。”
唐淮深呼吸一聲,陪笑着說:“陛下,臣長女與次女的眉眼,尤其是眉皆是與微臣有幾分相似。”
景賢點點頭,笑了起來,“如此向來倒是的確如此。”隨後景賢淡淡一笑說,“皇后對着唐將軍也甚是好奇,說是唐愛卿你忠君愛國,嫡女又是將門虎女,想必你的夫人也不差的。”
唐淮面色一白,他終是明白了,景賢兜轉了這樣一個大圈子,終於還是說到管心蘭了。唐淮知曉景賢是愛慕過管心蘭,自己短命的髮妻的,只是景賢此人很會將感情藏在心裡,明白什麼叫有緣無分。所以,這多年不曾再次提起,對着自己也一視同仁。只是如今……
他知曉景賢再次提起管心蘭,一定是看到了錦兮的容貌,纔會想起心中的硃砂痣白月光,可是唐淮不知曉如此說。他又如何能夠說起,景賢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已經香消玉殞多年,早就化爲了一培黃土呢?
“陛下……髮妻,髮妻……已經過世多年了。”唐淮語氣之中帶着幾分瑟縮,對着管心蘭並非沒有感情,只是這感情隨着姜秀婉爲人越發柔婉這感情也就淡了。管心蘭感情再好,相處不過幾年,怎麼比得過姜秀婉陪伴着他這將近二十年的感情呢?
景賢眉宇之間帶着三分嚴肅,神情冷淡了不少,只是他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到底沒有表現出來。隨後又是不經意地提起,“如此,想必唐愛卿很是寵愛自家的女兒,緣何要讓她上戰場呢?朕記得,之前墜崖失蹤的嫡女,便是朕的女將軍了吧?”
“是,正是。”唐淮不知曉景賢又會說出什麼話來,他已經神經高度緊張,讓他心裡的一根弦,一直緊繃繃的。
景賢點點頭,“可是許了人家?”
“未曾。”唐淮不知曉景賢爲何會這樣問,只是心底卻是又打起鼓來。女兒與髮妻長得極爲相似,這一點唐淮心知肚明。他害怕景賢突然想起髮妻,會打起女兒的主意。皇帝雖然是萬金之軀,可到底已經年老,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人,問起自己女兒是否婚配,這如何能夠不讓唐淮恐懼又擔憂?
景賢輕輕一笑,“這樣的好女兒,嫁入尋常百姓家豈不是埋沒了?朕很是看好朕的女將軍。”隨後景賢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唐愛卿,真很是喜歡真的女將軍,不日便是會有旨意下達,你可要照顧好她。不要讓她不開心。”
唐淮聽聞了景賢的話,不由得嚇得面色蒼白,手腳都已經冰冷了起來,他顫抖着手看了一眼景賢,語氣之中帶着三分慘然,“陛下,您……什麼意思?”
“朕究竟是什麼意思,你不需要去猜,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是了。”景賢其實倒也有幾分欣賞唐淮,只是他聽過了唐錦兮的陳情,到底是想要試探試探唐淮一番。畢竟唐錦兮是他看好的兒媳婦,若是這個兒媳婦極得父親的寵愛,那麼於景閱來說唐淮這個老丈人便是一個極好的助益,若是不然……
景賢淡淡冷哼一聲,反正他最爲看重的人不在錦城,而在西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