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眉,餓死鬼投胎
傅寒聲在美國逗留了四天,除了看望傅安笛,美國分部也有一些公事需要他處理,行程排得很滿,但再滿,每天仍不忘給蕭瀟打上一通電話。
國內,又是一個雙休日,傅寒聲遠在美國,分身乏術顱。
週六那天,蕭瀟在山水居看書、吃飯、睡覺。電話裡,傅寒聲有意讓她出去走走,“上次瀟瀟不是說要買衣服嗎?我讓華臻陪你去買。”
“好。”
國內週日下午,華臻蹭蹭蹭撥通了周毅的電話,其實她最想打電話訴苦的人是傅寒聲,畢竟心存敬畏,有些話也說不得,於是這通電話只能打給周毅。
華臻對遠在美國的周毅吐苦水:“我今天算是遭罪了,你知道我們傅太太買的是什麼衣服嗎?幾十塊錢的T恤衫,有一條T恤衫只有十元錢,我在一旁看着都覺得牙疼,T恤+牛仔褲+球鞋,一身行頭加起來,還不到兩百元錢,這也太會過日子了吧!”
“你如果知道她以前在南京是怎麼和蕭暮雨相依爲命的,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周毅跟華臻說着話,眼睛卻盯着筆記本屏幕,分心處理財務數據。
華臻沉默幾秒,問周毅:“她在南京日子很苦嗎?”
“這麼說吧,蕭靖軒死後,她和蕭暮雨的生活就沒富裕過。”周毅拿起水杯,發現水已經喝完了,起身倒水。
華臻在手機那端道:“那也不能穿成這樣啊,日後傳揚出去,讓傅先生的面子往哪擱?輅”
周毅停了倒水動作,華臻當時還在回家的路上,久久沒聽周毅說話,還以爲信號不好,通話中斷了,她試探的叫了聲“周毅”,就聽周毅冷冷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過來:“臻子,很多年前,你也曾穿過十元錢的廉價T恤。”
c市行車街道,一輛跑車忽然剎停路邊,華臻耳朵裡戴着藍牙,中國到美國,尚還通着話,但他們誰也沒有打破這份隱晦的沉默。
那天是週日,華臻把車停在路邊,一貫精明的眼眸開始有裂縫進駐。
2007年的今天,華臻是傅寒聲的得力助手,是博達發展進程中的老功臣,是員工和博達高層敬畏的女強人,她辦一次生日宴,單是場地、鮮花和酒水,少說也要十幾萬;出門有私人司機,公司有下屬,回家有傭人,她有豪宅名車,有功有名,但她很清楚,如果一開始沒有傅寒聲,她如今什麼也不是。
她第一次面試,面試官是周毅,當時博達遠遠不及現在三分之一的成就,但在c市畢竟是大公司,她那時候剛本科畢業,穿着廉價的T恤衫、牛仔褲、球鞋,就那麼素顏貧窮的站在了周毅面前。
剛工作的時候,第一月沒發工資,她租住在深巷破舊的筒子樓裡,她和各種年齡段的女人擠在公共澡堂裡洗澡,她吃一塊五的茄汁面,吃一元錢的夾菜餅,最窮的時候,一包方便麪可以分管三餐,如今被周毅提起過往事,華臻竟是渾身冰涼,恍然若夢。
她的胃口被養刁了,不是美食,不動筷;出差住酒店,不是豪華套房,概不入住。
世界在變,她也變了,變得眼光狹隘,除了看重門面工程,就是看重錢。華臻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送給自己一抹笑,然後她不笑了。
雙方沉默幾分鐘之後,華臻問周毅:“你說,我不過才三十歲而已,怎麼就有皺紋了呢?”
……
美國,寧家。
傅寒聲和蕭瀟通電話的時候,傅安笛端着咖啡走了進來,傅寒聲示意他在接電話,讓傅安笛暫等他通話結束。
傅安笛瞭然,把一杯咖啡放在傅寒聲面前,隨後端着自己的那杯咖啡去了陽臺。
美國夜間靜謐,廣袤的夜空裡,喝一杯咖啡,吹着還算清涼的風,只覺心思柔暖。
“茶不宜泡得太濃,要不瀟瀟晚上該睡不着覺了。”
男子聲音傳進傅安笛耳中,她微微詫異。
傅安笛透過落地玻璃窗看着傅寒聲,室內男子眉眼冷情,但嘴角笑意撩人,他……他素來冷傲,何曾如此待人?
寧波回來後,也曾當着傅安笛的面,誇獎小嫂子有多好,說傅寒聲待那女孩是不同的,但她想,那姑娘可是唐家長女,就算好,怕也是利益算計使然。
但現在,傅安笛被男子的表情和言語迷惑了。
一分鐘不到,傅寒聲掛了電話,他端着咖啡走到陽臺上,和傅安笛並肩而立,傅安笛看着樓下夜景,問傅寒聲:“春節我回去,見見那孩子。”
傅寒聲笑了笑:“確實應該見一見。”
傅安笛眼眸深幽:“波子一直在我面前誇她,說她很漂亮,性格也很好。”這話不動聲色,是試探。
傅寒聲垂眸喝了口咖啡,提起蕭瀟,他的語氣很溫軟:“不太愛說話,但她是真的好。”
“這是我第一次聽你誇獎女孩子。”傅安笛晃神,輕聲呢喃道:“就連莊顏也不曾有過這種待遇。”
話落,傅安笛似是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她看着傅寒聲,微微皺眉
tang,她說:“sorry。”
傅寒聲表情如常,並未生氣:“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前些時候,莊顏來看我,她似乎還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不打算告訴她嗎?”只道世事無常,若是沒有那件事,履善的妻子怕是……
傅寒聲面色平靜,淡淡的說:“沒必要。”他說着,轉眸看着傅安笛,這次他笑了,他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沒必要。”
傅安笛心事落定,她低頭看着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問:“這次,你是認真的?”
聞言,傅寒聲輕笑出聲:“你在擔心什麼?”
從傅寒聲的眉眼神情和言語中,傅安笛多少猜測到蕭瀟在他心裡是有一定份量的,憂聲道:“你和她十歲相差,你看波子,雖說已經成年,但還跟孩子一樣。那孩子年齡在我看來有些小了,這麼小的年紀,她能體諒你,在婚姻裡,她能設身處地的理解你嗎?”
傅寒聲好半天沒說話,很久之後纔開口:“看到她,我彷彿看到了最初的自己。那孩子素來沉默,情緒少有波動,但她的好,我都知道。”說到這裡,他眼裡又蘊着笑:“姑姑,我看重她。”
傅安笛不再言語,她拍了拍傅寒聲的肩,端着咖啡杯離開了。
傅寒聲沒有送她,也沒有回頭看她,他站在陽臺上,美國夜空漆黑如墨,道路兩側樹木繁盛,路燈淺照,他想起之前的談話,似是忘了跟蕭瀟道聲“晚安”了。
蕭瀟,蕭瀟……
曾幾何時,這個名字在他心裡竟變成了最溫暖的詞。
夜幕下,男子笑了。
他笑,是因爲突然驚覺,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家人吐露情感心事,不像他。
……
傅寒聲回c市那天,沒有告知蕭瀟,他有些心血來潮,換了一輛不太招搖的車,他沒讓周毅開車,周毅跟隨他太久,曝光率太高,不宜出面,他指了指張海生,也不說話,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了:這車,張海生來開。
c大校園坐落在c市繁華地段,地廣人多,但卻鬧中取靜;像這樣的大學校園,通常會有那麼一處大湖,湖面上橫跨長橋,從金融繫到圖書館或是食堂,宿舍,學生爲了走捷徑,多是會從那裡經過。
周毅事先查過,蕭瀟那天有課,傅寒聲覺得,這也沒什麼,見一眼,不耽誤她上課。
這天,金融系研究生並不好過,邢濤明知蕭瀟論文曾在金融期刊上發表過,卻在班裡冷着一張臉訓斥一衆學生,“全班那麼多人,竟沒一個在金融期刊上發過論文,每人回去寫一篇金融論文,下週交給我。”
“下週——”
“沒剩幾天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學生怨聲載道,目光落在邢濤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幾個大洞來。
“再有意見,寫兩篇。”身爲導師,邢濤的回擊無疑是銳利的,沒人敢再吭聲,紛紛收起抱怨,下課鈴聲一響,全都扎着猛子往圖書館跑。
那日,張婧拉着謝雯,黃宛之拉着蕭瀟,四人一起前往圖書館,步子是快了一些,蕭瀟走路向來緩慢,但那日被黃宛之拖着走,步子難免吃力凌亂。
傅寒聲皺了眉,幾欲推門下車,被他忍住了。
c大學生走路,怎麼跟餓死鬼投胎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