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次,大皇子,我和二皇子只不過是泛泛之交,並沒有如你猜測,和他站在一起去對付你和五皇子。”
唐溪眸光清明,淡然道:“既然上次殺我不是你的本意,那我也明白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我自會找狄嘯康算賬。至於大皇子你會不會給他通風報信,我也無所謂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你的意思……”方凌玄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是說不再和我計較追殺之事?”
唐溪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計較,她怎麼會不計較?她心眼小的很,如此仇恨都能一筆勾銷,她就不是她了。不過這話就用不着回答了,隨便他怎麼認爲,誤會了最好。
以爲唐溪是默認了,方凌玄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依舊警惕。唐溪之前滿臉殺機,還恐嚇他要給他下毒,如今卻說不再計較,他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不管相不相信,他是不會再激怒她了,至少有這青衣男子在場,他不能再肆意妄爲。既然唐溪表明要放過他,那麼等他回到盛京再說。安平城不是他的地盤,而且現在一切防務都落到了方濯塵手中,此地再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必須儘快回去早做打算。
焉知他這次巡視失敗,還弄出這麼一大堆爛攤子,本已經下獄了的方哲耀,會不會再次被父皇放出來?只怕現在姚貴妃已經在上躥下跳打點了吧?還有朝中那些一直處於觀望階段,還未徹底站在他這一面的官員們,經此一事又會更加謹慎。
若非等到他父皇親自決定出太子人選,這些人更加不會輕易改變立場了。
既然巡視已經失敗,無法再從中得到利益,那麼他就要儘快將有可能產生的不良影響消除,即刻回到盛京。如今最重要的是挽回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和印象,至於唐溪,還有方濯塵……不過是第二步再考慮的事情。
主意已經打定,方凌玄越發冷靜下來,之前還因爲唐溪的恐嚇,和那青衣男子的舉動讓他驚恐,而現在,他只想趕緊敷衍走唐溪,然後即刻收拾回京。
“宮談,沒事了。”他淡淡的道,很快恢復了平時的做派和舉止。雖然心中還爲剛纔在唐溪面前出醜而有些尷尬,至少表面已經看不出來。
宮談收劍回鞘,一步步走回方凌玄身後。他渾身幾乎都無力了,僅僅是眼神對抗,他就有種承受不了的感覺。對方若真是要殺大皇子,他多半保不了,既然大皇子都開口了,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房中雖然一片凌亂,但氣氛好歹緩和了下來。
唐溪似乎很滿意,再次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我要給大皇子說清楚,希望大皇子回京後,不要找我唐家任何麻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過是個醫者,這次來閩貴,也不過是奉命解決疫情罷了。我從來就不想介入這些複雜的勾心鬥角之中去,希望你明白。”
“郡主要說的就是這些嗎?那本王知道了。”也換了稱呼,方凌玄點頭,面不改色,只點了點頭隨口敷衍。
“大皇子似乎不相信?”
唐溪看着他。
“本王相信與否,郡主似乎管不到吧?”
“嗯,的確與我無關。”唐溪緩緩起身,脣角微揚,絲毫沒有在乎方凌玄的態度轉變,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朝大廳門口走去。
蓮步輕移,那青衣男子隨後跟在上,方凌玄見唐溪二人總算肯離去,眼底緊繃的深意終於開始消散。卻不妨,唐溪才走到門口,而後又突然回頭:“大皇子有沒有想過,爲何時至今日,陛下明知閩貴受災,卻一反常態沒有絲毫賑災物資下發?無論是米糧還是銀兩,半點全無。”
不過微微一怔,方凌玄隨即也在提醒下想到了這與衆不同之處。
他沒有料到唐溪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原本他是打定主意,無論唐溪再說什麼,他都不會理會,只盡早趕回盛京處理後續。而現在,唐溪這話說的合情合理,他不得不也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最初,方凌玄關閉城門,心中倒是祈禱救災物資不要到達安平城,否則他還沒了關城門的藉口。與聖旨對抗,他還沒這個膽。再後來,唐溪的事情和方濯塵的突然到來,也讓他沒了心思去留意這事。
現在心思平靜下來,他的確發現其中大有問題。
心頭似乎閃過什麼,但方凌玄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地,他狐疑的凝望着唐溪,想從她神色中發現什麼。
“怎麼,大皇子想不明白嗎?”
唐溪忽然清笑了起來,看來方凌玄果然是遭此一事有些懵了,竟然連平時最正常的一點都忽略了。這也證明,平時太過熟悉的東西,太過常見的人和事,往往會被人忽略,即便已經習以爲常,但真的關鍵時候要去發現這點,還有些不容易。
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思維的盲點。
“無論是陛下頒佈任何法令和旨意,雖然大多數會交由內閣草擬,但最終是需要加蓋印璽後纔會生效的。其一就是鎮國玉璽,其二是陛下的私印,無論缺少哪一印,法令都是不完整的,不受正統認可。”
“如今陛下的私印在二皇子手上,有關賑災的事宜,自然無法如常實施。所以,無論閩貴的災情已經發生了多久,安平城災情何等緊急,盛京方面都絕對不會有半點支持和插手。”
看着方凌玄茫然苦思,卻依舊不解的樣子,唐溪淺笑道:“我已經說的這麼清楚了,難道大皇子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如此近乎直白的提示,方凌玄渾身劇震,失聲道:“你是說……一切原因都在父皇那枚私印上?可是父皇既然將之給了方濯塵,那麼……”
“呵呵,看來大皇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猜到的呢?”微微一頷首,唐溪嗤笑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說,大皇子慢慢想清楚,我告辭了。”
那俏麗的背影很快就遠去,消失在眼前,方凌玄卻依舊處於震驚之中,久久無法平靜。
“父皇的私印……爲何會給老二?救災事宜如此重要,歷朝歷代從無例外,也不曾有這次的情形,爲何會這樣?究竟這之間……”
驀地,他
眼瞳一縮,終於往心底那個一直覺得不可能的猜測想去。
“難道是老二……偷走了父皇的印璽,這才導致……”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驚人,就連方凌玄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但若非是這個理由,他怎麼也想不出印璽會在方濯塵手中的原因。
唐溪的暗示,加上一切事實證明,這個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最有可能是真的!
只要真的生出了這個念頭,方凌玄越想越覺得就是這般,他震驚的手腕都在顫抖,眼瞳爆縮,牙關緊咬恨得無法形容出此時的心情。
若這是真的,那他纔是上當了!
……
驛館之中,方濯塵忙碌了一天,剛剛回來,就見到了站在後院四方小花園中的唐溪。
後院並不大,只是環境顯得清幽,一株已經有幾十年樹齡的黃葛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唐溪就站在樹下,清淺笑容,裙襬微動,彷彿已經等他多時。
心頭微跳,方濯塵不顧渾身的疲憊,揮手讓身後的人退下,走了過來:“郡主怎麼在這裡?”
唐溪笑道:“我等你回來,有事找你。”
前面幾個字,聽得方濯塵眼神一亮,彷彿有什麼東西輕輕的在他心絃上撩撥了一下,帶起一波顫動。只是看着面前少女的笑容,不疏不近,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他才意識到她的這句話的重點在後半截。
點了點頭,他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去房裡談吧。”
待二人坐定,唐溪剛想直接說出來意,卻見方濯塵容色有些黯淡,話到嘴邊又變了:“二皇子臉色不太好,今天是累着了嗎?”
回來的路上,她已經和楚輕侯聽說了,原本方濯塵開倉放糧,因爲庫存不夠,卻又必須提供重建西城區的衆勞工飯食,保證一日三餐,因此昨天就開始找城東一些米鋪糧商購買大米等物。
卻不想,才僅僅一天糧價就攀升了一倍,導致城中百姓怨聲再造。除此之外,其他必須的救災物資,諸如木料,石材等,也一併漲價了,最高漲價幅度達到了原價的三倍不止。
果然,方濯塵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按了按眉心:“嗯,是有點事情。”
語氣淡淡的,卻眉頭緊鎖,語氣略顯沉重:“雖然我早就料到善後之事不會這麼順利,卻沒想到城中那些富戶竟然如此貪婪,如今安平城這般景況,他們居然乘機坐地起價,實在可恨。”
若是他強行鎮壓,不是做不到,但城中富戶商人羣體盤根錯節,相互依存,早就同氣連枝。只要他出手,即便將漲價之事壓下去,焉知他們會不會弄出其他手段出來,消極應對。
而且他也不可能如此做,畢竟他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手中之權不過是虛的。若是事情鬧得太大,即便他完成了救災,回到盛京也得不了好處。只要有官員彈劾他,即便是丁點瑕疵,那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功過相抵,白費力一場。
這時,唐溪莞爾一笑:“原來二皇子是擔心這事,難道你忘了,我曾經提示過你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