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聽了她說的那些事……心頭一動,唐溪忽的明白了。
或許,本來方凌玄甚至應該比她還先回京的,爲的就是趕緊回來早做準備,如何才能將方濯塵對安平城善後之事,消除到對他太子之位毫無影響的地步。而當她對方凌玄說了那方印璽的事,方凌玄的計劃就改變了。
他多半已經猜到是方濯塵偷了德慶帝的印璽,原打算乘機揭發,將方濯塵置於死地,但隨即又發現上了當:他見到方濯塵拿出印璽的時候,只有他們二人在場,他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於是方凌玄就選擇和方濯塵同時回京,一方面盯着他在安平城的一舉一動,隨時找紕漏使亂子,他則裝病諸事不理,不做不錯的原則,即便沒有功勞,但也不會出太大問題。
等到二人回京見到德慶帝的時候,方凌玄就應該會藉着那封手書發難了,只不過經此一事,方凌玄會選擇正面應對,還是暗中試探,這就要看他有沒有學乖。
至於翁立羣的摺子,想必沒有寫什麼不該寫的,否則劉泰此時就不至於如此淡然說笑了。
“有勞劉公公跑一趟,勞煩稍等一下,等我去換過衣後立即隨公公去見陛下。”唐溪去換了身衣服,又給林氏和唐俊卿說了一聲,然後坐上劉泰派來的四人小轎進了宮。
闊別一月,宮中景緻已經大不相同,一路都是奼紫嫣紅。紅色的楓葉,金黃的銀杏,無數清雅別緻的菊花,飄香的桂樹讓空氣都透着一股香甜,與安平城的一切相比,宛如世外桃源,神仙府邸。
天氣不冷不熱,只是偶爾難免有些秋風,建在御花園附近的暖閣垂下半幕簾卷,一排萬里江山雙面繡嵌玉屏風將四周遮擋住,只是簡單的隔斷,便讓暖閣中沒有一絲風意,卻又不至於氣悶。
幾個綵衣宮女伺在一旁,德慶帝似乎心情很不錯,正拿着筆在畫什麼,神情專注而認真。唐溪才站在外面,就感覺到一道凌厲的視線掃過來,轉頭一看,一旁竟然站在個宮裝少女,正是好久不見了的嵐熙公主。
她依舊端莊高貴,即便和唐溪差不多的年紀,卻顯露出一股皇家的大氣和矜持,站在那裡只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發。眸眼中毫不顧忌的冷意和厭惡,再無以前的僞裝,揹着德慶帝,她顯露的淋漓盡致。
唐溪淡淡一笑,估計是她不敢打攪了德慶帝作畫吧?否則她還忍得住,不譏諷尖酸她幾句?如今和楚輕侯越走越近,雖然衆人並不知道他們二人的關係有所改變,但看在所有人眼中,他們這對師徒,就算是平常的一舉一動……也足以引起盛京所有女子的羨慕嫉妒恨。
特別是嵐熙公主!
這便是和楚輕侯在一起,遇到的最麻煩的第三者了吧?她是不是應該將這個麻煩丟給他,讓他自己去處理呢?畢竟現在,她可不再是他擋箭牌的身份了。
不過隨意一想,唐溪又壓下了這個念頭。擡眸朝嵐熙公主看去,她的眼神也沒有絲毫閃躲,只是沒有那種挑釁
強勢,彷彿是帶着一些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
從頭上的五彩寶石孔雀步搖,一直到她額上的桃花妝,粉嫩絕美的妝容,一直看到她今天穿着的一身淡紫色宮裝,以及她端莊高雅交錯放在身前,籠於廣袖中的一雙手。
似乎是被唐溪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越發不自在,德慶帝還沒有發現唐溪來了,嵐熙公主終於臉色一變,恨恨出聲:“放肆,你看什麼看?”
德慶帝手腕一抖,下筆一花,倒吸一口氣,沉着臉轉頭道:“嵐熙,你看你……”
“父皇,都怪她啦……”嵐熙公主這纔想起德慶帝正在畫畫,一看那張快要完工的畫作被她突然一聲毀了,她又驚又怒,指着唐溪道:“她死死盯着兒臣看,要不然兒臣也不會……”
“咦,郡主何時來的?”德慶帝這纔看到了唐溪。
劉泰上前恭聲道:“陛下,蕙怡郡主來了好一會兒了,怕打攪了陛下作畫,一直在旁邊候着。”
“哎……”德慶帝顯得心情極好,放下筆道:“是朕宣你進宮的,等什麼等,直接進來就是了。劉泰,賜坐。”
“郡主請。”劉泰笑道。
唐溪緩步進了暖閣,朝德慶帝附身行了一禮,又對嵐熙公主道:“好久沒有見到公主,剛纔一來,看公主今日容光煥發,面有喜色,不留神看的走神了。讓公主不自在,我給公主賠不是了。”
嵐熙公主忿忿不平,還沒出聲,德慶帝已經笑了起來:“這算什麼事,值得郡主如此慎重道歉?嵐熙,你也是的,郡主又不是男兒,看你一下,你這般大驚小怪,真是平白失了公主的儀態。”
“不怪公主,的確是我唐突公主了,”
唐溪淺笑道:“不過我可沒有看錯,今日公主的妝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了,特別是眉心那點桃花妝,嫵媚大方中顯出一點異國風情,與我東秦有異,倒偏向南魏風格。莫非公主和南魏國大皇子好事近了?”
她就是故意提起這場婚事的,事情過去了一月多,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變化。明知嵐熙公主喜歡楚輕侯,如今卻被迫要遠嫁他國,實在是身爲皇室公主的悲哀。但既然對方主動挑事,她也不妨挑她最在意的事,讓她難受一下。
臉色一變,嵐熙公主眼看就要發作,德慶帝已經大笑了起來:“郡主可真是觀察入微,連這點細節都能察覺出來。不錯,明年開春嵐熙便十六了,朕已經和南魏國皇室商定好細節,明年二月十八,既是嵐熙的生辰,又定爲結親之日,實在是雙喜臨門啊。”
他看着嵐熙公主,眼中雖然帶笑,語氣中卻有不容置否的威嚴:“嵐熙,你可是答應了朕的,乖乖嫁給趙吟澈,做你的南魏國大皇子妃,未來的南魏國皇后。呵呵,我東秦和南魏的世代友好,永不爲敵,就落在你肩上了。”
“……”一股悶氣壓抑在心頭,嵐熙公主憤懣的幾乎說不出話。看着德慶帝眼中的笑意慢慢變爲警告,溫情變的冰冷,她垂下
了頭,任由鬢邊步搖叮噹作響,輕聲而苦澀的道:“是,父皇,嵐熙明白。”
“你能這麼懂事,朕就放心了。”
德慶帝忽的又嘆了一口氣,看着唐溪沉聲道:“對了,蕙怡郡主昨日纔回來,朕聽翁太醫說了,安平城疫情已經徹底解決,具體如何?”
翁立羣自然不敢欺君,一切情況都於奏報上寫的清清楚楚,只是德慶帝至今還沒有等到大皇子方凌玄回來,除了疫情之事,翁立羣又不敢多寫,安平城發生的諸多事件更是隻字不提。
德慶帝想起最近發生的事,從突如其來的洪災開始,到他的印璽遺失,一切都透着古怪和巧合,總覺得事情的背後已經有着讓他難以想象的端倪顯露,似乎醞釀着什麼陰謀。他不動聲色,只吩咐鐵翼派人暗查,其餘人根本沒有發現他已經起疑了。
唐溪點頭,詳細的說了一遍她初到安平城的見聞,再到後來藥材缺失,召集城中富戶捐財捐藥等,之後疫情再度爆發,而後藥材運送進來,最後徹底解除的經過。
她自然不會說和方凌玄之間的恩怨,她只會自己動手報仇,而不會引起的德慶帝的忌憚,避免日後方凌玄出了問題,反而有可能懷疑到她身上。
只不過,安平城的事情太複雜,布政使魯同甫已經死了,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的。唐溪便將有些事情推到了魯同甫頭上,反正人死不能復生,魯同甫是不可能跳出來喊冤枉的。只是她說的模棱兩可,涉及到方凌玄和方濯塵的,更是一句話帶過。
德慶帝哪裡會聽不出來唐溪語焉不詳,更對魯同甫的膽大妄爲大爲震怒:“好個魯同甫,竟然如此喪心病狂,致數萬百姓於不顧,他就算沒死,朕也要砍了他!畏罪自盡……哼,倒便宜他了!”
“大皇子呢?大皇子不是也在閩貴,也在安平城嗎?他爲何沒有發現魯同甫的罪行,難道這些事也有他參與其中嗎?”
看德慶帝氣的差點掀了桌子,唐溪道:“陛下息怒,大皇子在洪災中受了傷,或許對魯同甫的事根本不知情,後來二皇子也來了,大皇子懲治了魯同甫後,便將一切事務交託給了二皇子處理。若陛下想要知道詳情,還是等大皇子和二皇子回京了再詳細詢問的好。畢竟我只負責疫情,對於安平城其餘內幕所知不詳。”
“二皇子?濯塵?他怎麼……”德慶帝微微一怔,他倒是記起方濯塵因爲飼馬之事前往了閩貴,但現在竟然參與到了此事中,還全權負責安平城的善後重建,他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估計用不了幾天兩位皇子就回來了,此事事關重大,唐溪不敢妄言,還請陛下等皇子回來後,再詳加詢問,調查清楚。”
本就疑慮重重,如今聽唐溪說起閩貴之事竟然還如此錯綜複雜,德慶帝一時面色深沉,一股濃郁不安的氣氛瀰漫開來。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嵐熙公主,唐溪忽的開口:“陛下,我師父……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