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中,狄賢妃輕捂紅脣,驚道:“嵐熙,你說什麼,蕙怡郡主怎麼可能是……是……”似乎不好意思吐出那個不雅的詞,她略帶尷尬的看着德慶帝:“陛下,這不會是真的吧,太讓人吃驚了。”
德慶帝亦是有些不能相信,眉頭一皺,沉聲道:“嵐熙,這些瘋言瘋語,你從哪裡聽來的?”
“父王,這可不是瘋言瘋語,”
嵐熙公主嫌棄的撇撇嘴:“今天好多人都聽到了,這可是郡主的嫡母……哦,不對,現在李氏已經被休,不再是她嫡母了。不過父皇,李氏畢竟和嵐熙郡主生活了十多年,哪可能不知道唐家發生的事?”
“哦?”德慶帝眯了眯眼:“看來還是真的?”
他一直以爲唐溪不過是妾室所生,沒想到居然還有可能是……這般下作的身份?無媒苟合,偷人所生,賤母無父……實在是登不的大雅之堂。
但轉念又一想,他又不是看中唐溪的身份家世,又不是要立她爲太子妃什麼的,她身份低賤那又如何?
呵呵笑了笑,德慶帝拍了拍狄賢妃的手,道:“愛妃,關於唐溪的身份,你覺得呢?”
問她?
狄賢妃心頭一跳,難不成陛下試探她的心意?嵐熙一向和唐溪不和,該不會陛下以爲今天這事是她派人故意宣揚抹黑的吧?
但看德慶帝的樣子,卻並沒有察覺出有生氣,若是這樣,豈不是一個好機會,正好在陛下面前給唐溪上點眼藥?心思一轉,狄賢妃一副委婉的口氣,啓脣道:“唐溪乃是陛下看中的人才,臣妾當然是愛才勝過愛名。”
“嵐熙還小,很多事情不懂變通,也不懂那些道理,臣妾以後會慢慢教她的。”
面上浮起一抹淺笑,狄賢妃溫柔的看着德慶帝:“蕙怡郡主身負特殊醫道天賦,乃是我東秦的人才,無論是治病救人,還是前往閩貴救災防疫,她都是出了一份力的。至於配合楚先生爲陛下煉製長生丹,一旦成功,更是不世功勞。如此人才,豈可因爲無法改變的身份而被人有所輕視?”
“嵐熙,”
狄賢妃目光一轉,看着她正色道:“母妃知道你因爲楚先生之事一直不喜歡蕙怡郡主,可是今天之事卻是你錯了。以後不許拿着這種事來污你父皇的耳,聽到沒有?你父皇雄才大略,更有容人之量,蕙怡郡主別說是……是如今的身份,就算她再低賤三分,你父皇也會重用她的。”
“母妃,你怎麼能幫她說話?”嵐熙公主委屈起來:“唐溪如此下賤,豈能爲郡主身份?簡直是讓皇室蒙羞,我看就是應該讓父皇……”
“嵐熙!”狄賢妃聲音低沉了下來:“你可知身份無法改變並不是她的錯,就算有錯也是林氏做錯了,纔給自己女兒帶來無法磨滅的恥辱,關郡主什麼事?”
“可是……可是那李氏說的清清楚楚,唐溪她娘是從邊境逃難來到盛京,然後才遇上她現在這個爹的,十五年前,那時候正是戰事頻發的時候,誰知道那林氏究竟是不是東秦人?說不定唐溪那個
不知道去哪裡了的爹,也是個蠻子呢……”
“住口!嵐熙,你身爲公主,豈可胡言亂語如此不知禮儀,看來母妃平時是對你管教太鬆了。今天當着你父皇的面,正好教訓你一頓……”
“母妃,兒臣錯了……”
身旁愛妃和女兒的責罵和哭求聲,德慶帝渾然沒有聽進耳中。
十五年前……戰事……不是東秦人?蠻子……他心思莫名的被這些不經意冒出的來的詞吸引,素來多疑的心性又開始猜測起來。
唐溪的生母居然是從從邊境逃難來到盛京的?莫非她真的有可能不是東秦人?十五年前那場戰事,邊境周邊十多個藩國和部落,幾乎都全部被滅,就算有可能活到現在,也不過殘餘寥寥無幾。
驀地,心頭閃過一道電光,德慶帝眼神一戾,一個已經被滅絕的小部落名字閃過心頭。
守格族?怎麼可能?
他啞然失笑起來,自己才真的是想多了,當年守格族已經被兵部尚書狄嘯康帶人屠光,怎麼可能還有人活到現在?就算有殘餘逃走,也不至於那麼巧就是林氏,那太荒謬。
德慶帝搖搖頭,也覺得自己太過多心起來。這種機率,實在是幾乎不可能,就算林氏是逃難而來,也不至於碰巧就是那守格族的餘孽,周邊不還有那麼多部落嗎?
甚至,林氏有可能根本就是東秦的百姓,這纔是最可能的。唐溪自然是更沒有什麼問題了,十多年前,她不過纔剛剛出生呢。
“好了好了,今天這事到此爲止,以後不許再提。”
德慶帝將這念頭甩到一邊,笑道:“嵐熙,父皇好久沒有聽你彈琴了,彈一曲給父皇聽聽……”
“是,父皇。”
片刻後,嫋嫋琴聲悅耳悠揚,如流水般潺潺動聽。
誰也沒有想到今日之事,會在德慶帝心中埋下的一顆種子,風水雨淋,懷疑一旦種下,只要遇到蛛絲馬跡,就有可能發芽生長,越來越甚。
……
皇榜張貼不到三日,整個盛京城衆人已經知道,蕙怡郡主有感閩貴人民受災,準備親修一座佛塔供奉香火,爲遭難的災民們祈福超度。爲此,當今天子有感蕙怡郡主的仁心慈善,下令全國招募巧手工匠,精心修煉一座九層高的鐵鑄佛塔,以示皇恩。
此事一傳出,唐溪的善舉更被底層平民傳的人皆皆知,衆人本就知道唐溪的醫者身份,更因爲唐家醫館的免費對外診病,早就將唐家善舉流傳甚廣,如此一結合,郡主府的風頭一時無二,活脫脫的兩個字,大善!
很快,曾經消失了多年的匠王班輸再度出現在衆人視線中,不但成爲了被德慶帝召見,進入御造局中擔任新任最高督辦,而且還全權負責此次佛塔修建,班輸之名再次傳揚開來。
竟然是號稱‘匠王’的班輸!
有心之人立即想起了因爲犯事而失蹤至今的神匠薛天工,二人的師兄師弟關係也被人扒出,一些敏感的人立即猜到,同爲鍛造大師,只怕班輸的風頭還要超過薛天
工啊。
一時間,前來應徵的能工巧匠多不勝數,挑選自然越發苛刻。但越是如此,衆人越是趨之若鶩,誰都知道這次是個機會,無論是成爲匠王班輸的弟子,還是進入御造局,就算是在修築佛塔之事上留個名,載入縣誌中,那也是千古流傳的好事,祖上增光啊。
御造局督辦房中,無人之處,班輸和唐溪相對而坐,上首之位空出來,班平伺候在唐溪面前,一臉與有榮焉。
唐溪竟然沒有坐上首之位,這讓班輸心中有些惶恐。雖然他年紀遠可以做唐溪的父親,但唐溪乃是班平的師父,更對他也有傳藝之恩,救命之情,他哪敢在唐溪面前端半分長輩的架子?
心中不安,說話就越發謹慎起來:“郡主,具昨天呈上來的名冊,目前已經招募了工匠三百二十五人,都是各地小有名氣的,其中鐵匠、木工、泥工、瓦工皆有,針對此次佛塔鑄造,我已經將其中八十四名鐵匠單獨選出來了。”
“嗯,單獨選出來也無妨,待遇方面可以稍微提高一些,但態度上就不要做的太明顯,以免引人關注。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次是因爲修築佛塔才廣招匠人,但既然是以御造局之名招募,那就需要各方面的人才。”
班輸點頭:“是,陛下已經讓我全權負責,此次招募的鐵匠全部規劃到金部,由我親自帶領,其餘的木工泥匠等,我會再選派相應的人才擔任會辦,負責起來。”
“嗯,班大師聲名遠播,人盡皆知,有你坐鎮,我放心的。”唐溪笑笑,起身道:“走吧,我想去工坊看看,特別是熔爐和鍛造坊,還有那八十四名工匠。”
御造局雖然唐溪從來沒有來過,但光是想想,就明白絕對不會盡如人意。
古代的工藝和鍛造水平,或許在一兩件物品的製作上有可能超過現代工藝,但那絕對是班輸這種級別的大師親自出手,精心鍛造費時費力,纔有可能成功寥寥幾件。這種精心製作的絕品,那是隻有皇帝纔有可能享受使用的。
若是大規模大批量製造,只怕連現代流水線工藝也比不上。
她想要大量製造出合格的暗器,絕對不可能指望現在御造局的水平,必須親眼看看,還要查看那些新招募的匠人,觀察其心性和人品,才能從中挑選出一些,考慮是否讓他們參與其中。
這些都需要用時間來證明,着急不來的。
早就有人通知了下去,等班輸帶着唐溪來到工坊,只見衆人一個個危襟站立,誠惶誠恐的樣子,齊齊恭呼:“參見郡主,見過督辦大人。”
“不用客氣。”唐溪淺笑道。
雖然是郡主身份,但醫者和匠人之間還是相差甚遠,有才之人心中,多少是有些傲骨脾氣的。她雖然是捐贈修築佛塔之名,但若是想要藉此插手其中,外行指手畫腳,只怕就會引起有些人的不滿。
因此唐溪的態度相當平和,既表現了自己的態度,又可以乘機看清某些人的心性,是攻於鑽營還是一門心思只放在事務上,稍微細心觀察,她自然會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