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爲這東西已經不存在了,自己的多年擔憂不過是杞人憂天,但當這封書信真的出現,還被方哲耀拿在手中的時候,狄嘯康壓抑了多年的擔憂,猶如火山噴發,整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如此敏感的時候,他絕對不相信方哲耀會拿假的出來欺矇德慶帝。
只不過……就算當年他和北越國那邊有書信往來,可這些東西頂多被蒼暮景派人偷走,其餘的他也早已經毀掉,現在怎麼還會有一封落到了方哲耀的手中?
即便心中已經忐忑起來,但狄嘯康爲官多年,城府極深,只從面色上是半點看不出來的。他淡淡掃了一眼,如同那書信就是一般的普通之物,笑道:“不知五皇子拿一封書信出來時什麼意思?難道五皇子隨便找人在上面寫什麼,微臣就必須承認是自己寫的嗎?”
見他死到臨頭了還裝,方哲耀也不慌不忙。
今天的發難他早已經謀劃好,絕對不容許失敗!他一定要先將狄嘯康從兵部尚書的位子上弄下去,然後才能下手對付他那個遠在桑乾河流域的兒子,才能奪了狄元峰的軍權,進而自己掌控在手。
這是必須成功的,最大的殺手鐗,就是他手中的書信!
當初那神秘人送書信來的時候,他還有些不相信,那上面的內容實在太匪夷所思,無論是雙方開出的條件都太驚人,以至於讓他看了都覺得是假的。
但那神秘人寫的清清楚楚,各種證據已經證明了那些內容都是事實。當年的秘聞,曾經德慶帝是親自參與了一部分,只要一提,他必定想的起來。書信上的字跡,落款的印章,哪一樣不是證明出自狄嘯康之手?
只要將這些擺出來,狄嘯康只有死路一條!
心頭越發痛快,想着很快就能心願得逞,方哲耀微擡眼簾,不露痕跡的掃了坐在龍椅上的德慶帝,自己的父皇!
呵呵,父子之間曾經有的親情已經蕩然無存,現在他已經不會再聽那個男人的了。好在他之前快速收攏了老大的殘餘勢力,手下謀事又說服了不少人加入到他這邊,這才讓他暗中勢力進一步擴大。
否則,那晚那個男人對他下的命令,只怕他根本不敢違抗。
而他現在的結果,只怕就和他那個纔剛剛出世就慘死的弟弟一樣!
一想到最疼愛自己的母妃也被這個男人害死了,方哲耀心頭猶如刀割一般劇痛,他竭力壓下幾乎想要當場發作的心思,鎮定而淡然的看着狄嘯康,說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讓大家都看看不就好了?”
“狄大人平時也喜歡書法,就本王所知,朝中也有不少人有狄大人的傑作吧?那現在讓大家看看這封書信是不是狄大人親筆所寫,相信很多人都能夠認的出來。”
擡眼看着德慶帝,方哲耀微笑道:“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哼!”重重的拍了拍龍椅,德慶帝一臉陰霾,卻並沒有說什麼。
就當他已經同意了,方哲耀扯了扯脣角,一伸手,而後眼神朝首輔季章同看去。
後者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走過來取走書信,抽出一看,片刻後果然臉色一變,雙手一頓,忍不住朝狄嘯康看去。
“季大人這般看老夫是爲何?”狄嘯康心頭又是一跳,臉色卻依舊不變。
衆人一直看着季章同的臉色,見他這般樣子,心頭不約而同已經信了三分。很是古怪的看了看狄嘯康,而後衆人表情各異,紛紛移開視線,心頭卻已經不約而同盤算起來。
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季章同將書信又遞給了次輔寧鴻儒,而後依次傳閱。等過去了半個時辰,幾乎所有人都看完了這份書信。
書信最後又回到了方哲耀手中,他臉上的表情開始得意起來,晃了晃書信,他看着狄嘯康道:“狄大人,本王順便再告訴你一句,這樣的書信,本王手上並不止一封。所以,你若是想要說這是本王僞造的,你還是死心好了。”
“本王可真沒有這個本事僞造這麼多通敵賣國的書信,若非是狄大人你十五年前親手所寫,一切皆爲事實,這些證據怎麼會落在本王手中呢?”
方哲耀說完,一副恭敬的神態朝德慶帝行了一禮:“請父皇過目!”
劉泰小跑着衝臺階上下來,彎腰接過書信後返回遞給德慶帝。德慶帝盯着這封發黃的書信凝視了半天,即便還沒有看,心頭已經相信了七成。
視線一寸寸移開,最終落在狄嘯康身上,十多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德慶帝本就陰沉的臉色開始變得暴戾一起,一股危險的氣息逐漸散發。
“狄嘯康,你有何話說?”終於,德慶帝陰沉沉說出了這幾個字。
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狄嘯康也如德慶帝一般,想起了十五年前發生過的一些事,心頭的慌亂開始平息下來。拱了拱手,他沉聲低頭道:“陛下和微臣君臣情誼多年,微臣相信陛下是絕對不會被這些僞造的東西騙過的。”
“微臣一生都對陛下忠心耿耿,只要陛下一句話,微臣肝腦塗地,絕不後悔。就如當年一般,無論陛下要微臣做什麼,微臣絕對沒有半句怨言,即便是要我……死,微臣也照辦。”
他在賭!
他只能賭了!
就賭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德慶帝對他親口下的那道聖旨,讓他去殺了蒼暮景!雖然是二人在無人的場合下說出的絕密之言,但他也多留了一個心眼——將那聖旨保留了下來。
狄嘯康敢保證,德慶帝絕對不敢讓世人知道,東秦的護國醫神蒼暮景,竟然是他親口下令暗殺的!
只聽得方哲耀的冷笑響起,帶着不屑:“狄大人,證據擺在眼前,真不知道你還能堅持多久。你以爲你胡攪蠻纏不承認,大家就會被相信你了?”
“父皇,狄大人十五年前勾結北越,意圖謀反,如今證據確鑿,還請父皇下令,奪了他兵部尚書的職位,打入天牢候審!”
話音一落,已經站在方哲耀一派的人紛紛出列,跪請降旨!
“陛下,狄嘯康把
持兵部多年,剋扣軍餉,膽大妄爲,其罪當誅!”
“老臣已經列舉了狄嘯康的二十條罪狀,還請陛下過目!”
“狄元峰暗中和烏羯抗衡這麼多年,只怕其中也有問題,否則爲何二十萬大軍還一直奈何不了烏羯一個小小的遊牧民族?還請陛下詳查此事!”
“陛下,狄家罪不可恕,若不是將這種亂臣賊子誅殺,那些死去的將士無法瞑目啊!”
滿朝亂哄哄的,似乎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站了出來,完全沒有人再在意狄嘯康兵部尚書的身份了。牆倒衆人推,似乎如今的狄家,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德慶帝一直沒有開口,只是臉色從陰沉逐漸變的鐵青,而後黑如鍋底。渾身釋放着濃郁的殺氣,眼中似有無數把利刃,定在狄嘯康身上,猶如在一刀刀割他的肉。
“陛下難道真的忘記了當年的聖旨?”狄嘯康突然開口。
聖旨?什麼意思?
衆臣和方哲耀一般摸不着頭腦,只看着德慶帝瞬間眼瞳爆縮,猶如被觸及了逆鱗的毒蛇,立即就要爆發起來,擇人而噬。
“你……”話音一落,德慶帝騰身而起,一腳踹倒面前的御案,轟隆的聲音驚的衆人連忙往後退,神情大驚。
方哲耀卻差點笑出了聲。
狄嘯康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敢觸怒父皇,他簡直是找死!剩下的那些書信只怕也不用拿出來,他就是死路一條了。全家抄斬?呵呵,只怕輕了,造反這種罪名,最輕也是誅九族啊!
“微臣忠心耿耿!”驀地,狄嘯康又冒出這麼一句。
“你……”德慶帝渾身顫抖,指着狄嘯康的手都在發抖。
他怎麼會聽不懂狄嘯康的話?他分明就是在說當年他下旨暗殺蒼暮景的聖旨,就在他手中!狄嘯康在要挾他!那個狗東西,居然敢要挾他?
他是皇帝,他想殺什麼人不可以?蒼暮景又如何,只要他高興,爲何殺不得?整個東秦都是他,以後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想殺誰就殺誰,想要誰死就讓誰死,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有這個權利!
可惡!
還以爲狄嘯康真的對他忠心耿耿,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留了一手。
那聖旨若是真的被其他人看到了,知道當年蒼暮景的死是他造成,那麼全天下的人怎麼看他?越想心頭越發焦躁不安,心頭猶如有一股火線直線上升,充斥到了頭頂。
該死,那個該死的蒼暮景,即便已經死了十多年,竟然還能對他造成威脅,簡直是罪不可恕!他就是恨他,忌憚他,討厭他,想要他死!
只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起來,德慶帝連忙支撐在龍椅上,竭力穩住身形,想要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耳邊傳來鬧哄哄的聲音,猶如一萬隻蒼蠅在飛舞,腦中刺痛起來,就像是有一團火再燒,德慶帝滿臉通紅,如同充血,再也堅持不住。
只覺得眼前一黑,他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