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安家費

李弘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低頭看看自己的鞋,也不說話,就等着聽戴至徳這個貨還想幹什麼。

戴至徳看了一眼李弘,然後再次躬身給李治行禮,說道:“陛下,臣不敢苟同太子殿下對布帛兌換現錢的提議。如今布帛在東西兩市價格時有落差,如果在兌換之中,有人謀取差價,那將是朝臣衆官員的巨大損失。再者,布帛等物乃陛下對罪臣等臣工的恩賜,御賜之物豈能以錢財計算?豈不是對聖恩的褻瀆?”

李弘依舊低着頭,磨磨蹭蹭的跟吏部尚書換了個位置,站在了新任禮部尚書張柬之旁邊,不理會戴至徳的大義凜然,低聲問張柬之,道:“如何?來到長安可否適應?家眷可曾都跟着過來了?”

張柬之早有聽聞太子殿下不拘泥於傳統、不恪守朝規,如今親眼見識到,還是嚇了一跳。

朝堂上正在反對他的提議,而且還是他的死對頭在反對他,他竟然不仔細聆聽,反而是神態輕鬆的找自己嘮家常!

朝堂規矩甚多,衆臣在上朝時不能私自交頭接耳,張柬之自然是知曉的,但此刻太子殿下問起,也不得不微微的躬身行禮,兩眼目不斜視,看着前方低聲說道:“臣多謝殿下關心,由於是急召,所以如今只有臣攜帶一個家奴過來,家眷等此時應該在來往長安的路上。”

“哦,房子找好了嗎?住哪裡?下朝後有空上我那戶部去一趟。”李弘瞄一眼還在與父皇說話的戴至徳,繼續說道。

張柬之頓時面露難色,太子殿下急召任命自己爲禮部尚書,已經是不符大唐律令,如今這樣,難道是**裸的拉攏自己?

李弘看着他面露難色,豈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笑着道:“想多了你,我拉攏你有什麼用?急召你過來,是因爲我知道你值得我急召,是因爲我相信你能夠勝任禮部尚書一職,是因爲相信你能夠爲大唐的江山社稷作出貢獻。以前你不過是一直時運不濟,懷才不遇,你是千里馬,我就做個伯樂,此事兒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如此臣就多謝殿下了,不知您讓臣去戶部有何吩咐?”張柬之立刻微微躬身,心裡有些尷尬,自己的小心思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太子殿下察覺了,同時也是臉上微紅,一個尚書而已,恐怕還不值得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明目張膽的拉攏吧。

“哦,也沒什麼事兒,從地方調入長安任職的從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一筆安家費,提供給你們用來找房子等一切用度。”李弘淡淡的說道。

“此事兒臣怎未曾聽人說起過?”來到禮部後,自然是會有侍郎等人告知自己一切,但並未聽任何人談起過。

“哦,今天看見你後我剛定的。”李弘理所當然的無恥道。

“這……怕是不合適吧,爲臣開此先例,臣受之有愧啊。”張柬之沒想到太子殿下如此“胡來”,因爲自己竟然要改一道律令。

“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地方官進入長安,本身就是難能可貴了,常與家人不能團聚,提供一些金錢安慰也是人之常情,何況這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以後每一個調入長安、洛陽兩地的從三品官員,都會有此項安家費的,放心用吧,不必有壓力……。”

“殿下殿下,陛下問您話呢。”跟他換位後的吏部尚書,看着陛下一眼望過來看見的是自己,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嚇得吏部尚書李義琰兩腿軟,急忙偷偷提醒還在跟張柬之聊天的太子殿下。

“啊?何事兒?”反應過來的李弘看向李治,眨巴着無辜的眼睛問道。

李治一看他那德行,就知道剛纔問詢戴至徳一番話,這貨是一句也沒聽進去,於是懶懶的對戴至徳說道:“你有什麼冤屈就再說一遍,朕看他如何回答。”

戴至徳也是老臉一黑,枉自己這幾天一直在準備資料,翻遍了四書五經等聖賢書,就是爲了在上面找到跟太子殿下質對的學問,但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兒。

但此刻陛下給了他一個訴說冤屈的機會,戴至徳也不介意把剛纔要說的話再重複一遍,於是半轉身對着李弘先行君臣禮,然後正準備說話。

只見太子殿下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稍等,李弘看了看衆朝臣,朗聲說道:“鴻臚寺少卿王行本、禮部侍郎蘇威、國子監丞劉洵何在?”

戴至徳看着李弘喊出三人的名字,原本臉上傲然慷慨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

李弘看着三人從後面走過來,對李治行完禮後,指了指戴至徳旁邊,示意他們站過去。

然後李弘才緩緩再踏出兩步,距離戴至徳不遠的地方站定,神色凝重的說道:“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也就是反對我兌換布帛爲現錢的問題。”

躲在後堂的武媚,這也不是第一次看李弘上朝了,但看李弘如今神情凝重,還是頭一次,心裡不由自主的想到:小兔崽子長大了,可真快,轉眼就已經十四歲了,這些年可是沒少讓人費心。

“晉.葛洪《抱朴子.明本》有言:‘物以少者爲貴,多者爲賤。’皇家御賜之物秉承物以稀爲貴明理,如果按照你戴至徳的意思,布帛緞匹都算是皇家陛下御賜之物,你不覺得皇家的御賜之物太賤了嗎?”李弘邊說邊走到戴至徳跟前,把昨日許敬宗的小冊子拍在了戴至徳胸口一本。

然後緩緩走到李治跟前,又拿出了一本小冊子放在了桌面上,繼續說道:“我大唐爲何會以布帛菽粟等充以俸祿,不用我說,各位臣工心裡都明白,那就是我大唐當初沒錢,銅錢不是被富裕之人霸佔,就是被百姓掩藏,造成了我大唐無錢可用,於是皇爺爺不得不以布帛菽粟充以錢財當作俸祿。而今,我大唐威名四方、諸國朝拜,已經是太平盛世,無論是新錢還是舊錢,我大唐如今都能夠保證充裕的銅錢流動,試問爲何還要固守舊制?”

“布帛菽粟等,那是原始社會進行以物換物的交易手段,在銅錢等昂貴金屬匱乏的情況下不得已而爲之,戴至徳你不會是想我們回到穿獸皮的年代吧?哦,或許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再說什麼,所以不跟你解釋了,解釋了你也不懂。現在說的你的第二個問題吧。”李弘不屑的看着迂腐的戴至徳,此刻臉色黑紅,漲的跟紫茄子似的。

手裡的小冊子,戴至徳飛快的翻閱完畢,然後冷冷的看着被李弘叫上來的三人,四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此隱蔽的事情,是如何被太子殿下現的。

“戴至徳,這上面的所有一切可是屬實?是否有收留倭國女子、新羅婢以及崑崙奴還有錢財?”李治翻看了一半,便順手一扔,扔到了身後,他知道武媚就在後面,自己懶得看,還是讓皇后自己看吧。

“回陛下,部分屬實,部分爲揣測,正所謂:慾加之罪何患無詞,臣認爲就算是屬實的部分,也是臣等的私事,與朝堂之事無關,臣等身爲大唐臣子,身爲上國臣子,有責任爲諸藩國施以‘德治’、‘禮治’、‘人治’之教化,而‘三綱五常’乃我大唐立國之本,藩國授之於臣等,也是對我大唐的尊崇。試想,如果以後藩國使臣等人,能夠遇見我大唐同朝衆臣工,每每授之以禮,我們還之以利,豈非是和諧、美滿,自能體現我大國以威嚴大度,也能授之於人利益與尊崇,何樂而不爲之。”戴至徳朗聲說道,絲毫沒有把倭國、高麗使臣的賄賂放在心上,反而是沾沾自喜。

李弘聽着戴至徳一番堂而皇之的話語,也不自覺的有些汗顏了,他是第一次碰見,能把收受賄賂說的如此高風亮節的無恥之人,讓他現在不得不對戴至徳刮目相看。

“戴大人,您厲害。我是第一次聽見收受了賄賂,反而能夠如此理直氣壯,說的好像您要是不收的話,丟的是大唐的顏面,真是難爲您了。”李弘笑着對戴至徳拱手道。

“哼,太子殿下莫要含沙射影、子虛烏有的罪名我戴至徳還承受不起,罪臣所作所爲,上可表天、下可祭地,男子漢大丈夫無愧於天地間。”戴至徳昂頭看向朝堂上方,顯得不屑與李弘對話。

“六德:智、信、聖、仁、義、忠。六行:孝、友、睦、姻、韌、恤。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此乃我大唐教化萬民的根本教育,您所推崇的周禮、儒學不過是從三六中進化而來,無論是‘三綱五常’,無論是德治、禮治、人治,都莫過於以人爲本,以天下百姓爲本。我大唐百姓還未完全開化,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能力去給番邦諸國開化愚昧?藩國外邦是因爲我大唐強大而敬重你戴至徳,還是因爲你戴至徳所以才敬重大唐?本末倒置之下,你有何臉面,說出倭國賄賂於你,你依然可以面天對地?”李弘舔了舔嘴脣,心裡對戴至徳已經死心了,此人絕不可再留在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