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決計不是一個解決實際問題的最佳場所,這在李弘冷冷的看着宣政殿吵鬧的局面時,閃現在腦海裡的話語。
五姓七家的明擋暗阻還是高官顯貴的鼎力支持,如今在朝堂上亂成了一窩蜂,皇室宗親參雜在裡面和稀泥,鴻學大儒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痛心疾。
而造成這一局面的,則是李弘冷冷的一句話:“即日起廢除所有舊錢,任何交易都不得使用。”
頓時像是給宣政殿主殿扔了一顆炸彈,不單是讓手裡握有大量金錢的五姓七家跟皇室宗親開始着急起來,就連穩定朝堂的三省六部官員,也開始着急,這樣一來的話,這些損失無論是誰都承擔不起,戶部也相當於少了半年的歲入啊。
而在李弘再次冷冷的拋出一個數據後,手中持有大量舊錢的人開始鴉雀無聲,那便是如果不按照等額兌換,以三百文差價兌換,大唐同樣會損失半年的歲入。而這也便是如今的焦點之爭!
片刻的寧靜過後,衆人再次陷入了爭吵不休、熱烈理論之中,這不單單是李弘一個人的事情了,而是變成了一些真正清廉的官員,與持有舊錢官員之間的一次爭論。
顯然,李弘最初的目的達到了,他知道朝堂決計不是解決事端的地方,但絕對是一個煽風點火的絕佳場所,只有把問題尖銳化、擴大化,這麼一場曠日持久的博弈,才能夠儘快的結束,也同時能夠爲大唐少損失一些錢財。
衆人紛擾時,就連李弘都沒有注意到,身後平時李治上朝時的屏風後面,已經坐下了當今的皇帝跟皇后。
李治臉色此刻是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時不時還哼哼唧唧的看武媚一眼,像是再說,看看,這就是你放任的結果,這種事情哪有擺在明面上解決的?
武媚學着李弘經常的樣子,對着李治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臉上依然是神情輕鬆,彷彿朝堂之上如市井一般的吵鬧,對她來講並沒有什麼不好。
“汪樓,看看那小兔崽子在幹嘛?朝堂吵成了這樣,他難道還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武媚也不好現在就去問李弘到底意欲爲何,但顯然這個新錢舊錢只是個引子。
汪樓往側面挪動兩步,透過紗簾,只看見李弘坐在那裡彷彿很享受朝堂混亂的樣子,時不時還喝一口茶,然後繼續看看爭吵的羣臣、皇親、大儒、世家,要不就是偶爾翻閱下案几上那一張考卷?
“回陛下、皇后,殿下在翻閱案几上一張像是考卷的東西,依稀看見,好像是去年弘文館的科舉考卷。”汪樓恭敬的說道。
武媚一副瞭然的神情,輕鬆的笑了笑,看着李治說道:“看見了吧,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這國子監、弘文館纔是他的真正意圖。”
“那你說這新錢、舊錢一事兒他會放棄?”李治不關心國子監、弘文館怎麼樣,鬧翻天也亂不了朝綱不是。
但如果因爲金錢而把朝堂搞亂,搞得人心浮躁、分離崩析,各個階層敵對起來,對江山的穩固可並不全都是有益無害。
“陛下、皇后,白純在宣政殿門口喚走了太子殿下。”汪樓跟只望遠鏡似的,看了兩眼外面的情形,急忙稟奏道。
“真的?看戲看戲,好戲快來了。”武媚的興奮神情,沒把李治氣的暈厥過去,這還是那個幫自己處理朝政的皇后嗎?
揚武在李弘耳邊低語幾聲,李弘看了看宣政殿門口,白純偷偷向他招了招手,李弘便起身欲往外走。
裴炎與門下省侍中岑長倩見李弘起身,急忙走上前詢問。
李弘笑了笑:“繼續,我很快回來,都快中午了,也該結束了。”
裴炎與岑長倩互望一眼,雖然眼前的太子殿下在微笑,但他們卻感覺到,太子殿下好像一團燃燒的怒火,只是一直壓抑着沒有出來罷了。
李弘站在宣政殿門口,並沒有隱去自己的身型,同樣也能夠讓宣政殿裡的所有人看到自己並未離去。
白純把手裡的一張收條遞給了李弘,說道:“這是義陽公主與高安公主送來的,四十餘萬貫舊錢,全部送給皇家銀行,並不是東宮,已經簽字畫押。”
李弘接過來看了看,便再次還給了白純,示意自己知道了,扭頭的瞬間,便看見了站在一碰聽候,等着自己召喚的林士翎,心思一轉,李弘向他招了招手。
待林士翎走近跟前,李弘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士子青衫的林士翎,問道:“朝堂之事你已經聽的夠清楚了,如果是你,你會如何看待?”
閒着也是閒着,反正裡面還在吵,那就繼續讓他們再吵一會兒,吵累了就會自動停下來了。
“回殿下,依小民愚見,此新舊兩錢兌換,如今的癥結便是出在數額巨大之上,朝廷賠不起這麼多錢,持有舊錢的功勳豪門也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他們如果選擇一兌一,只會便宜了他們當初收購的對象,那就是天下百姓。”林士翎雙眼興奮,神情卻冷靜的斟酌沉思着說道。
“如何解開此結?”李弘再次笑問道,同時也把白純手裡的一份紙張粗略的看了一遍。
這張紙並不是什麼重要機密,而是崇文館學子集思廣益後,提出的如何解決新錢、舊錢兌換的方案。
林士翎神色陰晴不定,顯然是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他在考量,自己如果給出這樣的答案,會不會惹得太子殿下生氣,或者覺得自己的方案過於齷齪、卑鄙,從而斷了自己入仕途的唯一希望。
“放心大膽的說吧,無論是何種方案,我都不會計較的。”李弘看着林士翎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他已經有了方案。
“是,殿下。小民以爲:衣食住行乃是人之根本,無論是高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他們無論如何都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等這些生活必備品。我大唐當年的官員、勳貴俸祿之中粟米、布帛等可都乃是等價之物,如今不如再用一次又有何妨?”說道此處後,林士翎便停止不說,先看了看李弘的神色之後,見依然是笑意盈盈。
於是只好繼續道:“長安如今因爲禁用舊錢後,物價已經開始有下跌之勢,到時候不單是朝廷的租庸調主要稅收來源受損,就是連百姓、商賈也會跟着受損,如此一來,只要持有舊錢者繼續低價買入,不出兩月,我大唐一年的歲入都得搭進去,甚至還不夠,到了那時候,恐怕持有舊錢的勢力者就會完全佔據上風。如今之計,停所有勳貴俸祿,並以高價之物兌換俸祿,迫使他們手裡的舊錢繼續貶值,嚴控鹽、糖等食用之物,如此一來,布帛雖保暖,但無法果腹,那時候他們便會迫不及待出手舊錢,以圖買入市場低價之物,但只要朝廷以管理商賈爲由,出臺登記細則,百姓與清廉官員或者是持有新錢之人,依然能夠享受惠利,而持有舊錢者,人多勢衆,他們的採辦決計不會是小數,則需報備朝廷,如此一來,針對他們擡高物價,彌補低價賣給百姓的差價,一來二去,不出月餘,所有舊錢恐怕能夠回收七成左右,受益者第一自然是朝廷,接下來便是百姓與清廉之人。”
李弘笑了笑,此法雖有效,但過於卑鄙,但卻不失爲最爲簡單直接的法子,隨着管控進行,交易便會日漸頻繁,雖然大宗的交易不會出現,但每一筆交易的稅收則都是實實在在不會變,擡高物價給大宗交易者,稅收足夠,低價物品除去差價,受益者自然是百姓與商賈。
崇文館的方案與之類似,但比起來要光明正大一些,不過到最後朝廷則是損失最大的一方,而持有舊錢勢力者,則會在整個過程中,直到最後,變成一兌一的完成舊錢、新錢的替換,百姓則是成了自然而然的受益者。
“你今年多大?”李弘突然問道。
“回殿下,小民今年二十七歲。”
“可曾婚娶?”
“家有妻兒老母,都尚在太原府。”
“你現在是東宮太子詹事丞,正六品上,掌判府事、知文武官簿。”李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林士翎愣在了當場,甚至是忘了答謝太子殿下,嘴巴張的老大,到現在他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下子自己就變成了正六品上的東宮官員?!
太子詹事一職則是相當於尚書省尚書令一職,這個機構的職能就是效仿尚書省,而太子詹事基本上在太子繼承大統後,便是尚書省左右僕射的不二人選之一。
至於太子詹事丞一職,則是與左右僕射之下的左丞、右丞一樣,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只要繼承皇位,那麼自己只要不犯下彌天大錯,他林士翎就有可能出將入相,成爲大唐帝國的權利之臣。
李弘沒再理會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轉身回到朝堂之上,此時的爭吵聲音也漸漸停了下來,在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後,整個朝堂便變得靜默了下來,每個人都在等着自己會如何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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