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何嘗不明白母后所說的乃是敵人的真正用意,就像那時李忠跟賀蘭敏月惡狠狠的警告自己:“我會讓你永遠待在太子之位上,讓你永遠都觸碰不到皇位。”
如今,他們就是利用父皇御駕親征遼東,人不在長安時,下手謀殺掉賀蘭敏月跟李忠,讓父皇開始猜疑自己,覺得自己在監國期間野心勃勃,對於皇位凱覦已久,大有取而代之之意。
那麼李忠跟賀蘭敏月之死,到底是被人逼殺?還是他們最終同意了他們集團裡主謀的要求,以身死來陷害自己呢?
但不管如何,自己這一關是要過的,不然的話,要是被龍爹真以爲自己對於皇位有企圖,這絕對不是一個小麻煩了就。
就算是加上母后從中斡旋,也不見得能夠把父皇心中的猜忌給祛除的乾乾淨淨,唯一的辦法就是,如何能夠自證清白,在父皇面前證明這乃是有人陷害自己所爲呢?
與李弘猜測的果然是一模一樣兒,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後,武承嗣跟武三思捧着一封戴着紅翎的信件,便跑進了蓬萊殿。
汪樓接過紅翎信件,剛遞到武媚跟前,武媚就用秀氣下巴指了指李弘,示意直接給李弘吧。
這一幕讓武承嗣跟武三思倒是感到很驚訝,原本他們還以爲,皇后會避開太子李弘呢,但沒料到,皇后竟然讓太子先看?
而且這才兩個時辰多的時間,太子殿下竟然坐在了皇后一側,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好像那賀蘭敏月之死,跟他一點兒關係沒有似的。
兩個腦袋不太靈光的傢伙,卻沒有現,武媚讓李弘先看安西紅翎急信此舉,是有意通過這蓬萊殿內的所有人,向外界傳達一個信息,那就是皇后相信太子李弘是冤枉的。
最起碼,皇后不會僅憑一張賀蘭敏月的潦草親筆,就斷定賀蘭敏月之死乃是太子所爲。
李弘看完書信後,笑着遞給了武媚,嘆口氣說道:“果然不出所料,李忠死了。”
心頭隱隱有一股失落感,李忠原本乃是宮人劉氏所生,因當初王皇后沒有爲陛下誕下子嗣,於是過繼給了王皇后,從而成爲了太子。
其實他的命運本不該如此,如果他老老實實的待在梁州,不參與這些勢力集團的角鬥,最起碼以自己與他的關係,安安穩穩,或者像李素節那般,在百姓心間博個賢王的稱呼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既然上了對手的船,被推舉到前臺想要鬥到自己,恐怕他當初做決定時,就想到今天了吧?
跟賀蘭敏月之間的不清不白,李弘到現在也沒搞明白,到底是李忠喜歡上了賀蘭敏月,還是賀蘭敏月主動勾引的李忠呢?
這件事兒也不知道父皇跟母后知道多少,但就算是父皇知道兩人之間不清不白,自己也還是需要洗清嫌疑,找出真正的兇手來。
可這兇手怎麼找?確實是一個讓李弘他都感到措手不及的難題。
紅翎急使的信件中,雖然與賀蘭敏月臨死前匆忙留下的證據不同,沒有像賀蘭敏月那般直指李弘,但其所要表達的意思跟無奈,都足以讓人明白,所有的關鍵點兒,也都是明裡暗裡的指向李弘。
李忠他之所以被迫害,完全是太子殿下爲了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而在清除異己,清除對他太子之位有威脅的人,就是他李弘的目標。
原太子李忠,自然而然的就是李弘當其衝的目標之一。
“你倆下去吧。”李弘看了看武承嗣跟武三思,只要母后站在自己這一邊,那麼一切都好說。
這是個他沒辦法找到兇手,也不可能找到兇手的案件,就算是讓狄仁傑去查案,也不可能找到兇手。
因爲兇手就是李忠跟賀蘭敏月他們自己,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然後嫁禍於自己,自己怎麼可能找到兇手跟證據,又如何能夠自證清白呢?
從李忠的字裡行間,雖然並不像說話那般能夠有語氣存在,但依然是能夠感受到,李忠臨死前的顛狂跟色厲內荏,原本憨厚老實的面容,恐怕在寫這封信時,是充滿了猙獰跟狠辣!
同時,恐怕李忠當時心中還充滿了得意吧?畢竟,這個局是他們以身死而設,自己想要全身而退,簡直是難如登天。
武媚揮揮手,讓武承嗣跟武三思下去,然後便看着依然仰頭在思考的李弘,李忠與賀蘭敏月把事情做的這麼絕,這讓李弘很難自證清白的。
“嗯嗯嗯嗯……。”
李弘看着天花板,嘴裡嗯嗯的含糊不清,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與武媚探討:“李忠與賀蘭敏月之死,誰會是最直接的受益人呢?如果按照他們設局的初衷,那麼先便是他們背後的利益集團受益,但利益集團也會推出一個新的代言人,那麼這個代言人必須跟我有直接的利益關係才行,如此一來,他們爲我設的這個局,才能算是值得兩人犧牲的。”
“反證?從他們的角度出,但是你也沒辦法自證清白不是?”武媚身爲千古第一女皇帝,其聰明絕不亞於李弘,而且甚至在處事經驗上,比李弘這個九轉十世的人還要老道成熟、凌厲果決。
要不然的話,當年就不會是人家果斷的直接鳩殺了武順,而他李弘卻是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最終釀出了今日這苦果。
“不是反證,反證也決計沒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兒臣是想知道,這個局設到現在,應該還沒有完吧,解下來他們應該還會有大動作纔是。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萬一您跟父皇無條件的認爲我是清白的,認爲我是無辜的怎麼辦?”李弘看着龍媽,眨動着眼睛,苦苦思索着對手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可沒有說你是清白的,現在你李弘還是自證清白纔好,當初你的聰明跑哪去了?你李弘睚眥必報的性格向來都是虛張聲勢,現在倒好,被人家設計陷害……還是這事兒真是你李弘所爲呢?”武媚突然好奇的問道。
李弘無奈的翻了翻白眼,不懈的說道:“我殺他們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他李忠還能因爲此事兒被父皇恢復太子之位?那先也得他從棺材裡爬出來才行。”
隱隱約約、若即若離的,李弘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重點兒,他們以自己做局,最終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太子之位坐不穩當,然後利用此次事件,希望父皇與母后廢掉自己的太子之位嗎?
那麼如果這是他們的最終目的,自己被廢之後,誰會是最大、最直接的受益人呢?這個答案是呼之欲出啊!
那就是自己的親弟弟老六李賢啊,除了李賢是最爲直接的受益人外,沒有別人能夠比他得到的利益更多啊。
按照長幼有序的皇家繼承人順序,如果自己被廢,李賢當其衝便會被父皇、母后,跟朝臣立爲太子。
至於老七李哲的可能性,現在根本不可能存在,畢竟李賢在他前面,除非是李賢跟李忠似的,不明不白的,或者是……被自己謀害之死,那纔有可能輪到老七李哲。
至於老八李旦,那就更別提了,現在偶爾還吃鼻涕、冒鼻涕泡兒呢。朝堂之上的官員,還是高門大姓的世家,此時也不可能以他爲建立一個利益集團的。
李弘的瞳孔在不住的縮小,一縷寒光若有若無的從明亮的眸子中閃現,會不會是李賢這個傢伙……?如果是,那麼他接下來會如何做?如果不是,他接下來知道李忠跟賀蘭敏月已死,他又會怎麼做?
繼續嫁禍於人的話,那麼李賢此時此刻,就應該會裝作有人要謀害他,戰戰兢兢的縮在王府哪也不去,然後便會有流言蜚語從王府傳出來。
比如:昨夜有刺客前往沛王府行刺沛王,但未能刺殺成功。
比如:昨日有人現沛王的膳食中有人下毒,多虧被下人及時現,才救了沛王一命。
比如,會有很多比如出來,但絕不會出現沛王猜測是誰想要謀害他。
不過民間卻會藉着沛王府流傳出來的消息,然後像一陣風一樣,從一個開始的無名刺客慢慢的醞釀加工,到最後就會變成:太子李弘爲了穩固東宮太子之位,有意除掉自小聰明好學、儀禮俱佳的沛王。
這樣一來,便若有若無的把矛頭指向自己,那麼還真就可以把自己逼到絕境了啊。
那麼李哲會不會呢?李弘繼續皺着眉頭,萬一此中夾雜着李哲那就更麻煩了,或者李哲現在就是穩坐釣魚臺、坐山觀虎鬥,就等着自己與李賢斗的不可開交時,然後再好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不是李賢、而是李哲給自己設局,那麼李賢也照樣會被人刺殺,畢竟李哲纔是第二順位啊,他要想當太子,就得除掉自己跟李賢兩人才行。
這樣一來,假設的李賢被刺、被謀害的預判,就會變得真真假假,讓自己難以辨別李賢到底會是真的被刺客刺殺,還是假的會被刺殺。
“母后,兒臣請求……。”
“回去吧,靜下心來慢慢處理,母后知道該做什麼。這麼多年,你也養了不少人,應該不會都是白吃飯的吧。”武媚閉目養神,不給李弘說出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