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緩緩走到格希元等一干文臣跟前,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頭盔同時被他摘了下來,扔給了同樣穿着盔甲的花孟,輕鬆的說道:“那請問格大人,那你說說到底該如何攻打這安市城呢?”
“這……臣只是對天文星象略知一二,不如臣今夜夜觀星象之後,討一個攻城拔寨之吉日,然後殿下再決定如何?”格希元沒料到李弘如此直接,直接問他該怎麼攻城。
身爲一個武將,這本該是武將該有的尊嚴,是不會隨意的問一個文臣的,何況還是在安西擁有着無數赫赫戰功的太子殿下。
李弘臉上的淡淡笑意變得越來越冷,眼神也是變得鋒利了起來:“既然你還知道你只是一個太史令,那就更應該清楚,兵者、國之大事也,這是你等可以隨意插手的嗎?既然你插手了,認爲我如此便是勝之不武,那麼你倒是給孤一個好的提議?沒有是嗎?你特麼的上下嘴脣一碰,就否決了戰場之上的用兵之策,這責任你要不要背?既然不背責任就立刻給我閉嘴!”
“殿下,臣絕無此意,臣……。”
“滾!”李弘冷喝一聲,不光是格希元嚇得渾身一哆嗦,就是連身後的其他文臣也是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溫和的太子殿下起火來,特別是在這盔甲明亮、肅殺森嚴的戰場氛圍下,更是讓他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
以格希元爲的文臣,看着一身殺氣的太子殿下,雖然只是一個身型站在安市城城牆下,但此刻卻讓他們感覺到,彷彿這身型給他們的壓力,比對面那安市城的城牆還要大,還要讓他們趕到害怕。
以劉仁軌、薛仁貴、契苾何力、李謹行等武將,聽到李弘的冷聲訓斥,心裡都是不由得暗暗舒暢了一番。
武將最忌諱的是什麼?便是那文臣不懂裝懂跟指手畫腳,以及令出多門,而且這在如今的大唐交戰中,又不是沒有生過,將相不合,本就是行軍打仗之大忌,讓這些武將們是有苦難言,如今被太子殿下對着這幫文臣一頓呵斥,他們心裡別提是有多舒暢了。
何況,這次出征,可是由陛下親自率領,這些武將們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有多重了,原本一路之上勢如破竹,遇神殺神、遇佛砍佛,一路上無往不利,並沒有遇太大的抵抗便直達安市城下。
原本打算一鼓作氣拿下安市城,打破大唐軍無法突破安市城抵達柳京的尷尬,卻不想,因爲一場大雨之後,這大唐手中的利器便不准許再用了。
任由薛仁貴如何在中軍帳據理力爭,炸藥被雨水淋溼,是因爲軍情緊急,想要趁敵軍在安市城立足不穩,所以並未用油紙包裹纔出現了啞火的問題,只要再來一次保證能夠攻破安市城。
但此舉卻遭到了以格希元爲的文臣的極力反對,以這乃是上天對我大唐的警告爲由,認爲炸藥有悖天地之理、有違天和,甚至還認爲此物乃不詳之物,雖然給大唐帶來了暫時的利處,但長此以往,恐怕會傷大唐國運氣數。
所以如此一來,一下子把李治給陷進了糾結中,甚至格希元還搬出當年先帝打到此處之後班師爲由,認爲先帝從這裡看到了繼續征戰之後,對大唐的弊端,所以才班師回朝。
李弘如一尊殺神一樣讓文官戰戰兢兢,但在劉仁軌幾人的眼中,李弘殿下此刻簡直是像極了活菩薩,早知道讓太子殿下早來一些時日,他們這些武將也就不至於受這些窩囊氣了。
今日看來是無法善了,想要自己爽快一下是沒希望了,於是李弘直接對身後的薛仁貴下令道:“從中選取兩個城門,佯攻半個時辰。劉仁軌、契苾何力待命,輪換佯攻,切記不可強攻,哪怕是敵人已經左支右絀,露出了防禦的破綻,也決不允許攻城。”
“遵命,殿下。”劉仁軌、契苾何力、薛仁貴三人同時沉聲應道。
三人都是打仗的老行家,說是戰場上的老油子都不爲過,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懂得,如今敵軍早就在城內佈置好了第二道甚至是第三道防線,而這些日子大軍又沒有進行過騷擾式的攻城,也就給了敵軍更加充裕的時間來休整防線,修補城牆的薄弱之處。
如果敵軍在你第一次攻城時,便露出不支的現象,只能說明那是敵人故意留下的缺口,就等着你的人往裡面跳,然後給予你們一次信心上的打擊。
而這樣一來,對於攻城者最爲重要的便是,因爲第一次攻城的失利,很有可能造成軍中士氣低落,想要立刻再強攻已經是不可能了。
所以這也是爲什麼,攻城戰中,往往守城的將領需要明察秋毫的戰場敏銳性,以自己老道的經驗來分析,這一戰是敵人的佯攻,還是敵軍的真正攻勢,以此來選擇他們守城兵力的虛實。
對於攻城者來講,突襲一個座城的概率就像是上一世中彩票一樣,往往這種奇襲、突襲的概率都很有,半真半假的攻城被用的最多,但成功的概率也並不是很高。
錯過了敵軍在退入城池後,立足未穩、軍心混亂的第一次優勢攻城後,接下來想要攻城的難度,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則是成倍的上漲。
號角聲與擊鼓聲嗚嗚嗚……咚咚咚的在安市城下方響起,那帶着節點,但又不按照常規敲擊的鼓聲,配合着號角聲嗚咽調子,在攻城的時候,除了做爲進攻的號令之外,更是爲了打亂守城敵軍兵士的心態,造成他們的心浮氣躁。
如李弘猜測的所差無幾,大量的遁甲被安置在前排,戰陣之中出有節奏的嗜血喊殺聲,一排排明盔亮甲的兵士,如一道一道波浪一樣,緩緩向安市城城下涌去。
城牆之上,急促的號角聲在大唐軍隊的號角聲響起後,便爭先恐後的響起,城投上頓時也是一陣慌亂,一些滾石、滾木、弓弩頓時出現在了城樓上的垛口處,嘴裡喊着反正李弘也聽不明白的語調,雙目猙獰的望着下方的攻城人浪,只等敵軍進入射程之後,便開始射擊。
剛纔再次從薛仁貴手裡接過狙擊弩的李弘,在身後一些文官的注視下,像是上一世架起一把狙擊槍一樣架起了狙擊弩,沉重而又堅硬冰涼的狙擊弩,讓人一下子便從撼天動地的喊殺聲中清醒過來。
手中被架起的狙擊弩紋絲不動,像是被定在了李弘的兩隻臂膀上,肩膀上的海東青在戰鼓剛剛響起時,不安的拍打了兩下翅膀,感覺到主人一絲驚懼都沒有後,這才安靜了下來,靜靜的矗立在李弘的肩膀上,望着那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兵士,時不時擡頭看看那率先從城頭射擊下來的箭矢。
“嗡……。”李弘眼前傳來一陣厚重的弓弦彈開空氣後,出的破空聲。
一直箭矢如一道黑色閃電一般,在衆人眼前留下一道殘影,然後便消失不見。
不到一息的時間,安市城城頭之上,一個正下令指揮守城的小將領,只感覺胸前像是被火灼一樣的熱痛,低頭便看見一支箭尾還在空氣中顫動,然後緩緩地擡頭望向下方。
接着整個人便如失重般從城頭上掉了下來,城牆下頓時因爲那屍體快掉落,拍在地面上,出厚實的砰一聲,濺起一陣灰塵後,便一動不動了。
隨着李弘射出了第一支箭矢,隱藏在暗處的狙擊弩相繼射出快如閃電的凌厲箭矢,城牆之上便如零散的下餃子般,開始往下跌落了十餘具屍體。
城頭之上,看着幾個兵士栽落到城下時,慌亂之中並未引起注意,還道是因爲城牆之上過於擁擠,把自己人擠了下去,也並未當回事兒。
但當一支箭矢擦着他的頭盔掠過時,他才知道敵人竟然有如此臂力強悍的弓箭手,這麼遠的距離,他們竟然都能夠射擊到!這絕對是不亞於黑齒常之那個判斷一樣的弓箭手啊。
嚇出一聲冷汗的將領,第一時間就矮下了身子,一隻手條件射的摸向自己的臉頰,當手觸摸到頭盔側面還有些燙的地方,不由得差些癱坐在地上,這得多大的力道,能夠射出這麼遠距離,還如此有力的箭矢!
李弘皺褶眉頭,這幾十具狙擊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短短時間內,城投上就落下了不下五六十具屍體,而這一短暫的混亂,也爲攻城的薛仁貴爭取到了接近城牆的時間。
隨着一波一波的兵力接近城池,雲梯也被在第一時間架在了城牆上,有的剛剛架好,便被敵人眼疾手快的用力推開了。
有的架上去半天,依然是巍然不動,甚至都沒有人管那攻城梯,這說明了敵軍在有限的防守中,他們的將領還沒有看出來這一次是大唐軍隊真的要攻城,還是隻是佯攻,試探下防守的強悍程度。
黑色的箭矢繼續劃過空氣,帶着破空聲比剛纔更加密集的射向城頭之上,雖然準度比剛一開始差了很多,但最起碼在密集以後,讓敵軍在防守時,不得不提防暗中的冷箭,也算是爲攻城部隊減緩了一些攻城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