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上陣父子兵

李弘想要繼續裝聾作啞是不可能了,望了一眼戰局暫時不會有其他變化後,轉過身向龍爹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李治滿意的點了點頭,還以示嘉獎的拍了拍李弘寬厚的肩膀,讚許道:“弘兒辛苦了,不知道此次出擊,有幾成把握的勝率?”

“您自己看就知道了。”李弘微微向前傾身,在李治耳邊低聲說道:“誰讓您來的?萬一敵軍攻城,您上來是助威還是分心兒臣啊,看一眼就趕緊回去。”

“怎麼說話呢你,跟朕就這個態度!朕關心戰事還有錯了?朕親自上城牆之上鼓舞士氣還有錯了?別跟朕廢話,說說,幾成把握!”李治側臉瞪了不耐煩的不孝子一眼,同樣在李弘耳邊低聲說道。

這個不孝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敢命令朕,還敢說朕來到城牆上是添亂!

但他不知道,李弘甚至都想說,您是不是想給敵軍當靶子了!但這大逆不道的話,到嘴邊的時候,最終還是被李弘吞回去了。

“您別看現在我方得勢,看着城下的戰局我們完全佔據了主動,這只是地方的先遣部隊,等他們大軍一到,望着城下一片屍體時,您覺得他們還會犯今天這樣的錯誤嗎?到時候他們一定會穩紮穩打,但攻勢絕對會無比猛烈。您趕緊回去吧。”李弘看了看身後不遠的高藏等人,繼續低聲說道。

自己已經交代完花孟跟獵豹,在敵人大軍到來之際,以自己守城爲目標吸引敵軍的注意力,然後讓金吾衛左將軍劉祥,護送着父皇從其他城門撤退。

現在倒好,該跑的人非但沒跑,還跑到城牆之上,帶着大唐文臣跟高句麗王視察戰況來了,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是什麼!

“小子,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心中謀劃的那些小九九,朕剛纔已經從花孟跟獵豹嘴裡問清楚了,你不就是想以自己爲目標吸引敵軍,然後讓朕趁機撤退?”李治眼中閃爍着一層難得的異樣光芒,小子這個稱呼,他也好久沒有稱呼過李弘了。

算起來,大概從他十歲起,自己就沒有在以小子稱呼過他,而今日,朕的太子,竟然能夠不顧自己的安危,以自己吸引敵軍的目標,趁機讓自己撤退,這讓他這個大唐帝國的皇帝,想不感動都難!

何況,這些年,這個太子李弘做的也確實優秀,方方面面都體現出了一個聖君該有的謀略跟智慧,勇氣與果決。

與自己當年比起來,如今的太子比自己二十歲的時候,可是優秀的太多太多了。

俗話說‘患難見真情’,李治相信,如果真的自己到了危險的田地,能夠挺身而出站在自己身側,絕對會有皇后與太子兩人。

而今,面對即將到來的圍城危機,太子就像自己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同時也證明了,太子沒有在他龍體虛弱時,有謀權篡位之嫌,只想盡職盡責的做好他太子的指責,努力的輔佐自己這個父皇。

李治眼中的慈祥一閃而過,再次伸手拍了拍正怒視花孟與獵豹的李弘,拿過李弘手裡的望遠鏡望向城外,只見城外的戰場上,因爲金吾衛的加入,整個戰局開始呈單方面的屠殺狀態。

無論是金吾衛的兵士,還是太子三千浮屠營的兵士,此時都完全展現出了一個大唐兒郎的鐵血之勢,手中的馬槊被敵人死死抱在懷裡抽不出來,順手便用長長的馬槊杆格開敵軍的長刀,而後抽出自己的橫刀繼續強悍的砍殺着圍攻過來的新羅、百濟兵士。

憑藉手中的橫刀,憑藉悍不畏死、頑強堅定的戰意,以一當三、當五的大唐兵士,從氣勢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騎在馬背上橫刀在手彷彿如有神助,每一刀揮出都會將圍上來的敵人逼得迫不得已往後退去,從而給自己身後同伴的馬槊,迎來刺出、抽回的時機。

戰馬被敵人砍翻,滾落到地的兵士並不會坐以待斃,橫刀在頭頂格擋一圈,整個人便在翻滾而起,在沒有戰馬的情況下,依然是悍不畏死的殺入敵人的陣營。

一條胳膊被敵人連橫刀一起砍斷,但也不影響另外一條手臂緊緊握着手臂,怒吼一聲像擲標槍似的擲向敵軍人數最多的戰團內。

獻血從嘴裡噴涌而出,淹沒了對面敵軍的頭盔跟面容,雙腿蹬地飛身而起,靠着僅存的一支胳膊,也要勒住敵人的脖子,活活勒死敵軍兵士。

鷹隼開始在天空翱翔,濃厚刺鼻的血腥味兒開始在城外蔓延,那些以腐肉爲食的飛禽,此時已經在空中歡騰,像是參加盛宴一樣,遠遠的便在天空鳴叫着,歡快的向戰場的上空飛來。

望着下面的美餐,飛禽開始躲避着活動的人羣,撲棱着翅膀緩緩落地,鳥喙對着躺在地上流血抽搐、慘叫不斷的兵士與戰馬,開始暢快的痛飲、大快朵頤起來。

但戰場上,更多的是敵軍被金吾衛、浮屠營兵士手裡的馬槊刺下馬背,往往一個衝刺,前方刺出馬槊的兵士,都能夠在刺出馬槊後,爲後方的同伴刺出第二波馬槊刺出的機會。

新羅、百濟的兵士如同要被收割的莊稼一般,在金吾衛、浮屠營的錐形戰陣經過後,往往會成片成片的摔倒在地上,鑲有馬蹄鐵的大唐戰馬,這個時候的馬蹄力道成了整個新羅、百濟兵士的噩夢,哪怕是他們腦袋上最堅硬的頭盔,也沒辦法抵擋那戰馬的鐵蹄一腳給它踏碎。

花白的腦漿在新羅、百濟的兵士還未能害怕的慘叫出聲時,就已經如同西瓜摔爛在了地上,噗的一聲,腦漿四濺,讓站在城牆上觀望戰局的李治,說不出的噁心、反胃。

急忙放下手裡的望遠鏡,身子都跟着一陣搖晃,被旁邊眼疾手快的李弘趕緊扶住,緊張的問道:“父皇,您沒事兒吧?”

李治緩緩的閉上眼睛,然後用力的搖了搖頭,像是要把剛纔看到的所有畫面趕出腦海裡,平靜了下自己剛纔望向戰場時緊張的情緒,看着李弘焦急、擔憂的神色,臉色有些潮紅的笑了下,緩聲道:“朕無事兒,弘兒不必擔心。”

“父皇……您還是回去歇着吧。兒臣明白父皇的心情,您不願意撤退,是不願意弱了我大唐的士氣跟國威,兒臣向您保證,人在城在、城亡……。”

“弘兒不必多說,區區一個柳京城朕還不在乎,與柳京城比起來,朕更在乎你的安危,至於城外的那些新羅、百濟的兵士,朕更是不在乎,朕相信你能守住這座城,朕也相信你能夠安然無恙的歸來!”李治臉上的潮紅越來越重,神色也是越來越凝重,剛剛那眼神中的一抹慈祥,此時充盈在整個有些暗淡的眼睛中。

“父皇……。”

“朕難道說話都不中用了?”李治再次打斷李弘的話語,語氣則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道:“朕不會退出柳京的,朕要在高句麗的王宮親自等候你守住城池,守的援軍到來的那一刻!還有,朕要看着你安然無恙的回來親自向朕稟報!”

李弘望着神色堅定的父皇,知道很難勸父皇退出柳京城了,此時的龍爹,恐怕心裡是五味雜陳吧?有自責自己的私作主張派出劉仁軌、劉仁願,從而導致了自己在柳京的被動。

也有以不退出柳京,向大唐的將士傳達堅守柳京,提升士氣的動機,恐怕更多的是,不願意留下自己一個人孤守柳京,而他自己卻撤退的原因。

“當年你皇爺爺與你曾祖就曾經在晉陽一同征戰,鎮壓大小境內叛亂,並一同抗擊突厥的入侵,如今朕與你難道就不能效仿你皇爺爺與曾祖,一同鎮壓新羅、百濟的叛亂!”李治一手重重的拍在城牆上,臉上的潮紅更甚,豪情萬丈的說道。

“陛下英明神武,如果陛下親自鎮守柳京,那新羅、百濟宵小,也只會如城外一樣,來多少被我大唐將士殺多少!臣史藏詰,願脫去文臣官袍,換上盔甲跟隨太子殿下鎮守城池!”史藏詰第一個發聲行禮大聲呼道。

隨着史藏詰一番忠心耿耿、精忠報國的話語,其他臣子包括格希元都是站在李治身後行禮,大聲應道:“願脫去文臣官袍,披甲上陣,跟隨太子殿下鎮守柳京。”

李弘望着跪在地上一片的文臣,心頭第一次沒來由的對這些,一直認爲只會擾亂軍心的文臣,產生了好感。

而再看看父皇那潮紅的臉頰,他知道,這是眩暈症要發作的前兆,自從父皇開始主動鍛鍊身體後,就很少發作的眩暈症,如今再次有發作的跡象,足以說明父皇此刻的心中恐怕是充滿了悔恨莫及跟戰意盎然。

不知不覺間,李弘感覺眼中有些溼潤,這是他自童年之後,再也很難與父皇獨處、坦誠的美好時光。

當年那兩歲的小孩兒拖着一顆小樹苗,磨蹭着讓父皇與他一起栽種的記憶,再次涌上了心頭,想到此處,看着李治充滿慈祥的眼神正好望向他,李弘不由得說道:“打虎還得親兄弟,上陣須教父子兵。曾參豈是殺人者,讒言三報慈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