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看着狄仁傑遞過來的奏章,眉頭之間顯着淡淡的隱憂。
不得不說,狄仁傑如此做法,確實是有些過分了,繞過了陛下與太子,卻把奏章呈給了自己。
而且這份奏章並非是送給朝廷的,而是真臘王直接送與他的,這讓人便不得不去想,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或者利益交換。
但話說回來,站在狄仁傑的立場上如果想問題,也能夠看出來,他這是在爲大唐着想,爲大唐江山社稷如今的盛世繁華着想。
大唐如今四海昇平,除了一個挑事兒的太子,去年不得不與大食交戰外,便是今年隱隱約約,已經開始讓上元節後開始離開的各國使臣在心中猜測着,大唐與真臘之間的關係,能否還像往年那樣和平友好。
而狄仁傑的出發點不爲別的,只是希望能夠儘可能保護住如今大唐的一切,而不是像前隋那般,在富足了沒幾年後,便瞬間以令人不敢置信的方式轟然倒塌。
“爲何不直接稟奏太子?哪怕是太子不加以理會,你也應該是稟奏陛下才是,但你爲何直接稟奏本宮?”武媚手裡的奏章輕輕的搖晃着,語氣中聽不出來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狄仁傑的稟奏。
“回皇后,臣自知臣所行乃臣子之大不敬之罪。但……太子殿下理政多年,陛下早就疏於朝堂,此事兒怕是陛下無法拿出一個正主意。太子殿下正是血氣方剛、年輕有爲之時,而開疆拓土,威震四海極力效仿先帝行天可汗之神舉,臣以爲殿下有些過於求成!貞觀年間,先帝用兵乃是因我大唐內憂外患,積貧積弱,不得不如此。而今我大唐萬國來賀,羣使拜服,莫不尊我大唐爲上國,如果因真臘王調戲公主殿下一事兒,而向真臘國用兵,如此一來,臣擔心我大唐如此盛世繁華,會……煙消雲散!”狄仁傑躬身行禮急急說道,額頭上不知不覺的開始冒出了細汗。
“太子徵安西、安東、倭國你都贊同,哪怕是去年與大食交戰,戰火蔓延至吐火羅,你都不曾如此激動,爲何?朝廷沒有收到真臘王的懇請奏章,你狄仁傑卻收到了真臘王的奏章,此事兒又是爲何?大唐聲威加四海,使以萬國來賀,此等盛世太子居功幾何?就算是本宮同意你之諫言,只是不知真臘王子調戲鎮國太平公主一事兒,你打算如何解決?失皇室顏面、丟大唐聲譽?”武媚看着一直彎腰行禮的狄仁傑,淡淡的問道。
太子年輕又如何?如果沒有太子,怕是大唐還不會有今日今日,超越貞觀年間的盛世輝煌。
“給我時間,我將超越先帝,讓大唐屹立於強盛之世,用不受他國侵擾,更不會讓兵臨都城!”當年說服自己與陛下答應他建造太乙城時,不到十歲的小傢伙,站在自己的牀榻上發出瞭如此豪言壯語,雖說他說完後,就被自己一巴掌從牀榻上拍到了地上,但小傢伙爬起來依然是豪情萬丈,最後被他爹踢出了皇宮。
皇帝一腳、皇后一巴掌,都是打在了屁股上,但從此大唐卻多了一個盛世繁華的聚寶盆:太乙城。
這麼多年要不是太乙城總是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大唐怕是走不到如今啊。
有時候回過頭去想,當初如果不是李弘這太乙城,那麼那些征戰沙場的諸多利器,那皇宮通道上明亮的燈罩,那些香水、香皂這些必不可少的就不說了,僅僅是那些海外祥瑞,就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讓大唐看到讓百姓吃保暖穿的希望,甚至成了大唐的立國之根本。
如果沒有李弘,就不會有這些東西,那麼如今的大唐又會是什麼樣子?元日、上元節,還會如這兩年般熱鬧非凡嗎?還是說會像從前以前死氣沉沉?
人們在習慣了一些東西后,再想把這些已經融入日常生活中的東西撇去,這不單是需要勇氣,更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就像是上一世,如果人美全部拋開電子商務時代衍生出來的所有東西,是不是還能夠真的適應那種生活?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時代的發展、歷史的腳步,從來不會讓人們在前進的時候,退回去琢磨琢磨,然後讓你重走一遍。
人生也一樣,一個決定甚至在一開始看似不起眼,但你不知道,你這一次的抉擇,對你未來命運的影響會有多大。
大唐如今已經踏上了完全由李弘打造、領航的這艘巨輪,那麼它的前進方向,它的行駛速度,就必須要按照李弘最初的設計來繼續走下去。
一旦改弦易轍,其後果沒有人知道對於大唐是福還是禍。
“真臘王願爲此鄭重道歉,如果無法讓公主殿下消氣,他們願意以一些稀世珍寶……。”
“狄仁傑啊狄仁傑,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覺得本宮會在乎那些東西,還是大唐缺那些?還是你覺得太子會在乎?”
“皇后,臣並非是要爲真臘國說項,臣與安南王並無任何私交,甚至是在接到這安南王的奏章前,根本就不認識此人。臣之所以冒着大不敬諫言皇后您,實屬出於爲我大唐着想之忠心耿耿,並非是爲己謀利。”狄仁傑額頭上的汗珠則是越來越多,甚至連看武媚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在他看來,皇后如今的語氣,顯然是不想管,也不願意或者是無能力管此事兒了。
太子殿下這些年理政,他在朝堂之上看的可是一清二楚,大唐律例在修改中,商人的地位、還有那資本的重置以及開發,包括士農工商的地位變化,也正在漸漸被改變着。
春秋時期的陶朱公范蠡,當年輔助勾踐滅吳國,其功勞之大無人出其右,如此輝煌的功績以及位極人臣的盛名,也足以使他同其他賢臣名相一同載入史冊。
但最終因其後半生經商所爲,使得他在衆多的歷史記載中,並沒有與其他賢臣名相排列在一起,甚至一些其功績、影響力的人他都不能與之並列!
足以想見,這個時期,士農工商的階級地位,早就已經被奠定好,不曾、也不能更改。
但到了太子殿下這裡,爲了給如今的商賈們說話、撐腰,竟然篡改《管子》之意,明確指出其關於士農工商解釋,並非是因其對江山社稷貢獻之大小排列,並不是指人們的階層、地位高低。
實則是指治理江山社稷的四個根本方面:士、農、工、商,四個密不可分的方面,非是階層。
如此顛倒黑白,在太子殿下的言論之下,商賈們如今已經快要成了不亞於農、工兩個階層地位的階層了,甚至大有趕超第一階層士人之勢。
如此一來,天下士人必然會有一天口誅筆伐太子殿下,而那個時候,大唐將會陷入內憂外患之困境而不可自拔,其勢危矣。
所以狄仁傑在走投無路之時,也只能求助於皇后,畢竟,無論太子殿下如何行事,但向來無論是陛下還是皇后的言語,他基本上都是言聽計從。
而今陛下疏於朝堂多年,太子殿下理政,如今已經指望不上陛下能夠爲大唐解憂,唯有來皇后這裡稟奏一試了。
“既然不是爲己謀利,那麼爲何不堂堂正正的稟奏於太子?本宮母儀天下,掌管後宮,朝堂之事當年陛下身爲眩暈症時,代陛下理政,已是招來臣子們的諫言、彈劾,如今啊……本宮也累了,落個清淨,朝堂政事多年來都是太子掌管,本宮與陛下之所以能夠高枕無憂,也是因爲相信太子在處理朝政時的能力。”武媚輕飄飄的回絕着狄仁傑的話,不管真臘王子是不是被人陷害利用,但是膽敢生出褻瀆之心,這人就該死!
李弘斬他一條臂膀,已經算是輕的了。
“但太子殿下如今不過二十五歲,安西一事兒有裴行儉等人輔助殿下,安東又有陛下御駕在側,但如果殿下出徵西南,嶺南一片多爲煙瘴之地,易患瘴藶之氣,如今並無良藥可用於醫治。臣深恐殿下如果率軍徵往西南之地,我大唐將士水土不服……。”
“安南都護府的大都護叫劉延佑吧?他任安南都護府幾年了?死了沒?”武媚欣賞着自己昨天前往上元節前,與裴婉瑩一同染的指甲,淡淡的問道。
“但……。”
“明日吧,明日你去跟太子親自說吧,本宮身爲皇后可不能再幹政了,御史臺的李嶠,誰人不知道他是太子的人,如果他要是在朝堂之上彈劾本宮干政,就是陛下……怕也不會網開一面的。”武媚從上次之後,就已經決定,無論任何時候,都會堅定的站在李弘的身後支持他。
畢竟,這幾年長安城的發展變化太大了,這擴大了近兩倍的長安城,當她偶爾有一天,心血來潮的拿出當年的長安地圖與現在比對時,面對兩者之間的差距,瞬間就把她震驚的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當汪樓告訴她,如今大唐的都城長安城,已經是一個兩百萬人口、甚至在往三百萬人口發展的巨大都城時,皇后身後的李治,一口茶水噗一下,一點兒都沒浪費的,全部噴在了武媚豐滿的臀部衫裙上。
“咳咳咳……對……對不起,朕只是覺得,以後要是李弘不聽話,咱們倆就威脅他要以長安立國,建立一個大大唐,氣死他李弘。”李治咳嗽的臉都紅了,但卻絲毫壓抑不住腦海中想要“造反”的想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