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詔王能夠來太和城,肯定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前來,必然是會帶着自己部族的勇士,成羣結隊的到達太和城。
就算是他們不防備李弘對於他們可能表現出得惡意,他們也得防備向來以陰險狡詐著稱的細奴邏,會不會在他們來此的路上,或者是回去的路上,對他們施以殺手。
所以此刻李弘與劉延佑望向城外,便可清楚的看到五詔帶來的部族勇士,涇渭分明的分佈在城外一塊平坦的地方,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紮營在那裡,跟奧運五環似的排列着。
“看其人數,就算是五詔加起來也不過是千十來人的規模。”劉延佑放下望遠鏡,對於明天的回程後,太子殿下在太和城的安危,多少有些放心了。
“這些人相互戒備,但又相互合作,昨天晚上據說到來之後,就在城外舉行了篝火宴會,而近日晚間,也將在這裡,在太和城最高的地方,在他們爨族的祠堂前,舉行篝火宴會。”李弘把望遠鏡遞給了劉延佑,淡淡的說道。
劉延佑望了一眼身後,有着大唐建築祠堂影子的建築,而後想了想說道:“您是說讓臣今夜裝聾作啞?”
“不錯,細奴邏與真臘王交好,在六詔不是秘密,你應該也知道,而真臘王的三個兒子,如今就在我手裡,細奴邏想要討好真臘王,與真臘王聯手抵抗我,那麼就得把真臘王的三個兒子悄悄偷走,在我問罪真臘王之前,送還給他們,從而讓我無從問罪真臘。”李弘揹着手笑了笑,同時也看了一眼身後爨族的祠堂。
這個地方,在他們當地的祭祀未允許之前,就是自己也不能隨意進入,所以李弘也只是站在了祠堂的前方,用行動來向爨族百姓跟六詔王,表達着自己對他們的尊重。
他相信自己跟劉延佑到達這裡後,一定會很快被王宮裡的六詔王知曉,而自己選擇站在祠堂前,而非是隨意進入他們的祠堂,也是向他們傳達着善意的信號,也是明確無誤的告知六詔:有架就吵吧,到時候我給你們做主便是了。
劉延佑聽懂了李弘今日一番長談,同樣也對大唐的形式開始不像以前那麼樂觀,對於李弘所面臨的壓力,他也從懵懂之中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也知道了太子殿下,這些年能夠在朝堂之上如魚得水,除了陛下跟皇后的支持外,最重要的還是殿下的高瞻遠矚與開拓創新。
細奴邏是第一個走進李弘入住太和城王宮主殿後的第一個詔王,同時也是第一個把大批量的金銀財寶與美女,再次帶進主殿後才肯離去的詔王。
細奴邏雖然沒有在與李弘的交談中得到什麼明確的支持,但也沒有聽到明確的反對。
兩人心照不宣的進行着皇權與地方權之間的拜賀會面,對於劍南道爲何這麼久了,還沒有把最後一批給細奴邏的糧食運送過來這一件事兒,細奴邏也是心照不宣的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接下來無論是哪一個詔王來到李弘的宮殿覲見李弘,都是帶來了大量的金銀珍玩、翡翠瑪瑙,自然,穿着不同於大唐服飾的美女,也是塞滿了整個宮殿。
最少的一次給李弘進獻了兩個美人兒,而最多的則是進獻了達十幾個年齡都在十五六歲的美少女。
這讓李弘的南詔之行,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巨大的好處,無論是風格各異的金銀珍玩,還是異域風情的美女佳人,對於一個來到南詔的皇權來說,這些都是極能夠阻止皇權對六詔改制的絕對利器。
讓皇權在面對這些糖衣炮彈時,不得不去思索六詔王恭敬、謙卑的態度,是不是象徵着他們對他大唐無條件的臣服。
劉延佑同樣被李弘開玩笑道:“你是不是就因爲他們這些糖衣炮彈,而沒辦法在嶺南道打開局面?”
但不管如何說,進獻討好是地方權利特有的產物,也是極爲特色極具誘惑的產物,無論是在哪一個朝代,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美女與金錢,往往都是能夠障惑皇權的糖衣炮彈。
望着一屋子的金銀財寶與美人兒,李弘心頭在此時此刻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
金銀財寶他當然可以毫無壓力的收下,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何況是這些金銀財寶?
但對於這二三十個美人兒,他就不敢隨意的收下了,如果他敢收下,等回到長安後,還不知道會面對父皇跟母后什麼樣兒的“血雨腥風”,還不知道怎麼被裴婉瑩等人冷嘲熱諷呢。
雖然裴婉瑩她們對待夜月以及大來皇女沒有什麼異議,但如果自己敢把這二三十個弄回東宮,以白純的脾氣,加上裴婉瑩的妙手回春,這些個無辜的少女,怕是活不到二十歲就得全部見了閻王。
無論是裴婉瑩的現如今的溫柔大度,還是白純的淡漠,或者是安小河的沒心沒肺,陳清菡的婉約溫婉,那些李弘能夠看得見的特質,則是幾女內部圈子裡的特質,但如今一旦有外人想要再次進入這個圈子,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特別是這些人向來以白純馬首是瞻,而且白純手裡還掌握着精衛這麼一支極爲精湛的力量,任何飛揚跋扈的女子想要打進這個圈子,或者是對這個圈子裡的哪一個人施以威脅或者是打擊,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李弘原本對於這些根本就不知曉,只是當有一次在大明宮武媚的宮殿內,母子兩人閒聊起來後,也不知道武媚是有意還是無意,莫名其妙的突然提起了楊思儉之女楊雨。
也是從一刻起,李弘才知道,楊思儉之女在裴婉瑩入主東宮後,一直在長安城散步着關於裴婉瑩的謠言,而且這些中傷力十足的謠言,竟還被太子妃裴婉瑩與她的小姑子碰了個正着。
於是,在謠言在長安城散步不足半個月的時候突然間就莫名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則是,楊思儉之女一夜之間突然得了失心瘋,無論是楊思儉請了多少郎中、術士都是無濟於事,最終在一個月後,楊雨被發現死在了曲江池的一個亭子旁。
而那個亭子,便是她與裴婉瑩曾經一同遊玩兒曲江池,趕走其他遊客歇腳的亭臺。
趁着李弘摸着鼻子表示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時,龍媽則是給幾女下了定論: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何況還有一個處處維護着你那些女人的小姑子,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吧,楊思儉在家裡也呆了這麼久了,該用還得用不是。
精衛的信鴿被花孟放走,李弘手裡拿着精衛的密信,這一次並不是白純的密信,而是來自龍媽,信中倒是沒有提及其他長安的事情,只是告訴李弘:楊思儉被她派到南詔了,酌情任用。
酌情任用?李弘在六詔王的簇擁下,在繁瑣、隆重的儀仗下,在敲鑼打鼓聲中,穿梭在太和城的街道往爨族的祠堂處,準備舉行的篝火晚宴時,腦海裡一直在反覆這四個字。
論其胸襟來,李弘牆都可以不服,但就得服自己的龍媽!
歷史上能夠在殺了上官儀後,又重用人家的孫女,最終給中國歷史上,又留下了一個多姿多彩的女官:上官婉兒。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的龍媽能夠做到,而且做的是這麼的理所當然!
自己的“后妃同志們”“有意無意”的逼死了楊雨,如今龍媽又合夥着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志們”,讓自己酌情任用楊思儉?滑天下之大稽不?李弘不不知道!
但龍媽的旨意自己得遵從,何況龍媽也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在南詔竟然莫名的陷入到了無人可用的境地,怕也是迫不得已才把楊思儉放出來吧?
如今上官儀跟上官婉兒無恙,脫離了歷史的軌跡,但……楊思儉跟楊雨,好像在顛倒的步行在歷史遺蹟當中。
祠堂處廣闊的空地上,明亮的火把把這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晝,也把李弘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中間碩大的篝火堆跟小山一樣,只是此時還沒有被徹底點燃。
四周已經圍滿了人山人海的人羣,當然,這裡面能夠找到的平民百姓太少了,大部分都是六詔貴族,或者是六詔之地的豪門富賈。
外圍的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着火把上的松脂,年輕的女子穿着隆重的衣服,在李弘臨近時,便開始了載歌載舞的歡迎儀式。
鼓聲震的人耳膜生疼,這是爲了祭獻山神,也是爲了嚇跑山鬼,免得山鬼驚擾了太子殿下的閒情逸致。
牛鬼蛇神再一次出現,鬼畫符一般的圖案要麼畫在臉上,要麼畫在赤裸強健的上身之上,下身圍着稻草扮鬼神的人,以最爲隆重的儀式,向大唐天子的繼承人李弘,行着獨有的尊崇禮節。
上首的七個案几並排一列,左三詔王、右三詔王,李弘自然是居中而坐,但在不太懂得六詔民風、民俗的某人,此刻就如同木偶一樣,被六詔王殷勤的介紹着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