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7 怒 奴

五姓七望當年冒死直諫這件事兒,到了最後定性與論罪的時候,是李弘給狄仁傑、王孝傑,以及接任李嶠,成爲御史臺大夫張柬之三人,親自下的旨意跟口諭。

宗親旁戚,能放則放、能免則免,禍不及家人、妻兒老小,但即便是如此,以五姓七望家大業大盤根錯節的勢力,想要理清楚,而不被人鑽空子,難度相比登天並沒有什麼區別。

而且,這些名門望族的家裡,哪一個家裡不是有着成千上百的奴婢,侍奉在五姓七望的府裡,這麼一大批人,加上一些宗親旁戚等等關聯之人,官奴的數量增加則是不可避免的。

而最爲關鍵的,或者說是讓李弘生氣的是,整整近三年才被真正的瓦解冰消、分崩離析的五姓七望爲首的豪門勳貴,好不容易這件事情在半年前徹底解決。

如今就已經有五姓七望爲首的豪門勳貴府裡的人,上了牙行的名單,開始公開交易、買賣了。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破鼓有人捶,牆倒衆人推。

官奴轉換爲私奴,本就是鋌而走險的違法亂紀行爲,但讓李弘想不到的是,這些人竟然是如此的急不可耐,自己剛剛平定此事兒不到半年,就開始有人在後面投機倒把、中飽私囊了。

“陛下,是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責罰管個屁用,責罰你能讓那些被賣出去的人,再回來不成?查!給我徹底的查,不管是誰,只要跟這件事有關,絕不姑息。”李弘一拳重重的的打在案几上,讓旁邊的顏令賓嚇得差點兒跳起來。

“是,陛下,臣立刻命人……。”

“算了,此事兒你不用管了,讓李曄查吧。”李弘的聲調變得緩和了起來,又拿起來被顏令賓撿起放在案几上的名單,看了看後說道:“這些人爲什麼要如此急不可耐?”

“回陛下,臣……臣不知。”王孝傑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麼多年了,他還真沒有見過幾次李弘發如此大的火。

而旁邊的顏令賓,把自己手裡的名單翻了翻,而後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弘,諾諾說道:“陛下,妾身或許略知一二,但不知道緣由是不是如妾身所猜測一般無二。”

“你且說說。”李弘平復着剛纔心中的怒氣,努力的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看着顏令賓說道。

顏令賓點點頭,一身男裝的她,此刻謹小慎微,小臉兒也因爲剛纔的驚嚇,變得紅撲撲的,於是小聲的說道:“陛下,其他的妾身不敢肯定,但以這份名單來說,想必這名單上的……人,應該歲數不會太小了。奴婢的價格與歲數、容貌、體魄都息息相關,如果按照陛下所言,這些人乃是出自五姓豪門的話,想必都是在那些府裡侍奉時間不短的了,轉換爲私奴後,需要及時出手,不然的話,隨着時間的推移,年紀再大一些的話,價錢自然就越低了。”

看着李弘若有所思的,認同的點了點頭,顏令賓繼續說道:“但也不能以偏概全,如今有太多心思骯髒之人,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更喜歡那還未長成,十一二歲、十三四歲的女子,所以,妾身認爲,他們狼狽爲奸官轉私,想必不外乎這兩種原因。”

李弘聽完顏令賓的話語,只能是無奈的嘆口氣,而後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顏令賓與王孝傑抱怨:“你說這特麼的是人乾的事兒嗎,什麼特麼的鴻儒大賢文人雅士,在我看來,都特麼的是一羣泯滅了人性的僞君子!”

此時王孝傑也不敢再隨便言語,但心裡已經把崔信的祖宗十八輩,都挨個的問候好幾遍了。

隨着三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大廳便開始響起了牙婆清脆的嗓音,雖然不是很大,但依然還是能夠把話語都送到這一樓、二樓的各個角落。

當然,這也是因爲隨着她出現,整個大廳跟二樓也變得悄無聲息的緣故,畢竟來這裡的人不是來敘舊、嘮家常的,所以牙婆一出現,整個大廳跟二樓,瞬間便靜了下來。

隨着牙婆的一通話,把在場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後,便開始有如上一世的拍賣會一樣,隨着一個個奴婢的登場,便可以開始報價競爭了。

但在這個時代,並不會常常出現牙行暗地裡擡價的事情,買賣倒是頗爲公平,而客人與客人之間,大部分需求不同,即便是同時看上哪一個,也會在兩番競價之後,便有一邊含笑讓步,並道一聲恭喜。

另外一邊的李曄那裡,通過太監的查探,已經知道了李弘坐在了哪個房間,旁邊的蕭至忠看着太監在耳邊低語,也並不好氣,眼神掃了一眼後,便立刻又集中在了那份名單上。

當年五姓七望曾經邀請過他,但被他果斷的拒絕了,不過論起情分來倒是還有一些,所以看着這名單上的名字,蕭至忠在心裡暗暗想着,是不是自己一會兒能買一個算一個,雖然這裡的一個奴婢,都得上百兩銀子,但最起碼能夠救一個算一個吧,也算是盡了自己當年被舉薦的情分。

隨着下面大廳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起來,蕭至忠的心也漸漸的揪了起來,一個侍郎每個月的俸祿自然是不少了,但要是跟他能夠進入長安內城的富商大賈、豪門世家比起來,他那點兒俸祿就完全不夠看的了。

不過好在,他認識的奴婢還沒有出現,甚至他心裡有些期望,自己認識的那兩個奴婢,最好是不要出現了。

一道白影從蕭至忠的眼前閃過,蕭至忠只覺得眼前一亮,看到那貌若天仙的臉龐,以及那一頭及腰的烏黑秀髮後,蕭至忠緊忙起身,而他旁邊的李曄跟兩名太監,也已經站起身來,對着那如同仙子一般的白純行禮。

“趕到了,給你,姨娘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白純面對李曄說道,而後便在兩名太監的安排下,以及李曄的主動招呼下,在一直空着的主坐上坐下了下里。

從進門到坐下,蕭至忠一直站着,而堂堂一個吏部侍郎行禮後,也只是獲得了白純一個微微點頭的迴應,臉上高冷的神色一點兒都沒有變。

“多謝姨娘,這麼多人啊?”李曄隨意的翻閱着白純給他的名冊,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各種背景資料頗爲齊全。

“這應該還不是最爲全面的,有一些已經漏網了,時間太短了,姨娘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都給找出來。”白純難得的笑了一下,而後又是一陣冰冷的神色。

“剛纔曄兒看見那刑部侍郎崔信了,不過他沒有在這裡坐下,而是一閃而過,進了那後面去了,想必是跟牙行的人在一起現在。”李曄放下手裡的名冊,看着望着外面正在拍賣的白純說道。

“你要是想要找到崔信官轉私的證據,僅憑裴慶的一面之詞很難讓崔信認罪,而且就連裴慶他現在,心裡還指望着你母后,以及裴行儉救他呢,甚至期望着陛下能夠網開一面呢。所以你既然想要出口當初被他利用的惡氣,又拿到他官轉私的證據,那麼現如今最快最簡潔的辦法,就是從這裡買幾個奴婢回去,而後驗證其身份後,再拿與牙行交易的單據,讓裴慶跟崔信認罪是最爲妥當的辦法了。”白純蹙了下柳葉彎眉,而後淡淡的開口說道。

“可……不論是姨娘您,還是他們兩個人,包括我在內,只要一叫價,肯定會被後面的崔信發現,到時候崔信肯定不會讓我們得逞的,而且說不準會打草驚蛇,讓剛剛露頭的崔信再縮回去。曄兒這兩天跟他打交道不少,這傢伙極其陰險,我想過從其他方面找他的罪證,但這傢伙隱藏的很好,根本無法達到目的,所以才聽姨娘的話,來這牙行碰碰運氣的。”李曄有些爲難,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跟前的太監,這幾日崔信都認識,所以一旦叫價引起崔信的注意,必然是會被崔信警惕。

“蕭大人,一會兒就麻煩你了,銀子我出,你只管叫價就是了,多少錢都行。崔信乃是刑部侍郎,跟你算是平品級,由你叫價,能夠暫時不讓他起疑心。不過你得記住,需要多買幾個人,如此纔好定罪,人數太少了,對他一個刑部侍郎不會構成大的威脅。”白純顯然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所以此刻說起來,倒是極爲熟練。

而且自己這也不算是指使朝堂臣子,畢竟有李曄在此,自己今日出現,頂多算是個李曄的謀士,所以也不算是干涉朝政、施壓給臣子。

“是,白小姐,下官謹遵小姐吩咐。”蕭至忠恭敬的行禮道。

白小姐與吏部打交道少,但白小姐跟戶部打交道可就很多了,畢竟太乙城每年給戶部的稅賦,就是一筆極其可觀的數目,所以白小姐既然說了銀子由她出,那麼蕭至忠相信,即便是把今日名單上的人全部買下來,白小姐也是有那個能力跟魄力的。

於是蕭至忠瞬間腰板兒也挺直了,心裡一下子充滿了底氣,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彷彿打了雞血一樣,就等着一會兒把名單上自己相熟的,以及如果出現年齡尚小的,便統統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