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第一衛在北部楚州地界有沒有執行防禦?”袁襲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隨即就問道。
“此前末將也在擔憂畢師鐸會輕裝南下接應張開山,但是嚮明領兵在邊境守到了天明時分也未等到來人,想來是已然得知張開山被我抓獲,所以未曾上前。”陸翊搖了搖頭,畢師鐸來不來其實影響不了大局,張開山能夠往北逃逸自然是提前和畢師鐸通過氣,但是在陸翊的佈局當中畢師鐸就算傾巢出動也改變不了結局,第一衛除了第一都向衝坐鎮舒州,剩下的四個都可是全部都在揚州待命,做好了和他大戰一場的準備。
“只怕畢師鐸已經從別的渠道得到了部分錢糧支持,再加上十三司探查,因爲張開山等人的努力和居中串聯,畢師鐸也已經取得了部分楚州商家大戶的支持,雖然是客軍,但是卻已然在楚州站住了腳,只怕賴同輝未必能頂得住。”向傑搖了搖頭,忽然看着坐在一邊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自己這些人討論的薛洋,忍不住湊過來道:“主公似乎有心事?”
“畢師鐸的事情我不擔憂,我在等嚴先生和世恆的消息。”薛洋轉頭招呼大家坐下之後擺手道:“世恆在將隔離出來的中小商家召集到刺史府,而那些張齊兩家爲首的大家族則由嚴先生處置。”
“主公是在擔憂嚴先生和世恆無法取得足夠的戰果?”袁襲似乎意識到了薛洋的擔憂,所以跟着點點頭道:“如今我等已經做完了該做的,但是破局之道卻似乎並不明朗。這些人一旦被處決,那麼他們手中經營的商貿渠道也必然隨之斷裂,揚州的商貿之所以繁華,除了地處大運河和大江岸邊的優勢之外,還在於這些大商家爲首的工商界串聯出來的車水馬龍一般的商隊進出,將來自大唐各地的物品帶到揚州出售,然後帶走數以萬計的物資,如此才讓揚州成爲東南乃至於整個大唐的商貿中心。”袁襲侃侃而談,揚州的地位和這些人的重要性也隨之被他一一點破,這讓陸翊和向傑驟然明白過來,薛洋爲何到最後都沒有對這些人下真正的死手。擁有淮南軍在手而且頂着淮南觀察使的頭銜,亂世之中真要用武力鎮壓怎麼可能讓這些人蹦躂到現在?
而且薛洋這個後世來客比起袁襲更加清楚,如果自己真的不管不顧將張開山等人一刀砍了,那麼揚州這個耗盡百年歲月才逐漸成形的商貿中心會瞬間一落千丈,徹底蕭條下去。這些人掌握着揚州工商界聯通外界的幾乎所有的渠道網絡,只要他們在一天,外地乃至於整個大唐的商人都會自發的朝着揚州進發,在揚州進行大宗物資交易,在揚州購買來自全國各地的商品物資,也會在這裡發佈最新的商業信息和商業情報。如果他們不在了,那麼這些網絡都會徹底斷絕,這不是自己手下的那些商家組成的新興勢力能夠取代得了的,那種遍佈全國的渠道網絡是窮盡數代人才一點一滴打造出來的,這一點甚至就連陳家都比不上。
“天亮了,如果嚴先生那邊沒有和張開山談攏,那就不得不兵行險招了。”薛洋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笑道:“本以爲拿到這些人就能徹底扭轉局勢,卻發現到頭來還是被人拿住了命門,投鼠忌器,無可奈何。”
“主公的意思是,對張齊兩家網開一面?”向傑聽到薛洋話中有迴轉之心,忍不住有些不忿的開口道:“張齊兩家不說別的,光是橫行不法之事就數不勝數,再加上公然對抗主公政令,如果貿然放過,那主公在揚州百姓面前可就顏面掃盡了,也會助長這些人的氣焰,往後我等該如何壓制他們?”
“所以說,破局之道纔是關鍵!”薛洋起身示意向傑不要着急,然後徐徐道:“爲今之計是儘快找到既能讓張齊兩家認罪伏法的辦法,又不能讓揚州商貿渠道斷絕,商貿中心地位不保,否則淮南道十四州都會隨之迅速一落千丈,不復盛景。”
“主公讓嚴先生前去是否是有了辦法?”袁襲見到薛洋雖然一直在說這件事,但是卻絲毫沒有提嚴明到底是帶着什麼條件過去,所以在向傑不說話之後開口問道。
“嚴先生倒不是過去和張開山談條件的,而是過去摸摸底。”薛洋搖了搖頭道:“不過時間不多,必須想到一個辦法讓張開山主動認罪,如此才能在肢解張齊這樣的大家族之後還能夠讓其保留下來,從而將揚州的對外商貿通道也暫時穩定住。給予我等和陳徐這樣的商家取而代之的時間。”
“那隻怕嚴先生今夜未必能夠什麼收穫,張開山和齊衡等人老成精,只怕早就算定主公也是心有顧忌,所以就算是被抓我們也不能拿他如何。”袁襲嘆息道:“這件事還真是棘手,處置不好的話,揚州辛辛苦苦被拿下來也只是一座城池罷了。”
幾人在愁眉不展之際,嚴明也和尹世恆分道而出,只不過尹世恆負責的中小商家倒是成績不錯。這些人本身就是張齊這樣的大家族附庸,本身根本無法對抗官府,也沒有這個心思。在得知張齊爲首的大家族盡數被抓之後大部分都沒有掙扎的餘地,乖乖的舉手投降。尹世恆倒是沒有爲難他們的意思,只是告知衆人,必須繳納贖金,並且各家各戶必須嚴格按照揚州新政訓令要求重新辦理入市,並且警告了所有人,揚州刺史府及其各地府衙將持續不間斷的打擊違反工商法典和坊市市場準入文告的商家商戶。這些人原本就沒心思和官府對抗,再加上尹世恆的這一頓恩威並施,等到他出來的時候揚州大牢已然開始登記這些人的名冊然後挨家挨戶帶着他們上門收取贖金了。
“先生和張開山沒談妥?”尹世恆和嚴明邊往觀察使府而去邊各自述說自己昨夜的成果,尹世恆聽到嚴明說出了張開山篤定薛洋拿他們投鼠忌器的態度之後,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嚴兄莫急,世恆倒是有個辦法,雖然上不得檯面,然則如果操作得當倒也真的能夠解主公和嚴兄的燃眉之急。”
“世恆你真有辦法?”嚴明本來也是愁眉不展,他出來之前薛洋可是和他交過底的,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此時一聽到尹世恆想到辦法,差點一激動直接從馬車上蹦了下來。
“李代桃僵而已。”尹世恆安撫住嚴明之後笑道:“不過這個李代桃僵不是我們去取代他們這些大家族,而是分化利用,扶持他們家族當中願意歸順主公的子嗣坐上大房主幹的位置。如此一來這些家族的渠道必然不會斷絕,至少短時間內當無問題。我們扶持的商家也就有了足夠的時間來發展壯大,如此豈不是一舉兩得?”
“妙計,你這辦法雖說有些陰損,然則確實是妙計,你如何想出來的?”嚴明一拍手笑道:“虧得我和主公兩人苦思良久均不得法,而且主公甚至已經想好了,萬一不行就讓十三司直接接手。”讓向傑和十三司接手,尹世恆自然明白,這是做好了動用特殊手段的準備。
兩人回到觀察使府之後見到薛洋,尹世恆當即將自己的辦法說了出來,在場的幾人瞬間明白了此計的妙處,向傑更是毫不遲疑匆匆出門而去,帶着陳武和十三司的暗線對這四十三家大豪門進行逐個研究,找到合適的對象,然後逐個擊破。
“主公,世恆這一計足以徹底扭轉揚州的局勢,揚州的大局一定,必然會快速恢復生機,彼時我觀察使府就有了足夠的錢糧對外擴張,從而改變如今揚州和舒州分屬東西首尾難以兼顧的處境了。”袁襲見到破局之道被尹世恆解決,頓時笑道。
“既然主意是世恆想出來的,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處置了,我會讓向傑的十三司配合你行事,儘快解決掉這顆毒瘤,如此揚州纔會政令暢通,商貿恢復如常。”薛洋也是有些感慨,這位尹家的庶出子在打磨了兩年之後已經逐漸散發出越來越璀璨的光彩,其在政治上的天賦甚至比嚴明還要好。
“主公但請放心,此事世恆定然竭盡全力,不給揚州留下隱患。”處置揚州的這些家族本身就是他這個刺史應該主抓的事情,所以尹世恆躬身一諾結果命令之後才笑道:“此前向傑曾跟我說,沈家的那個沈勇已經來了,他曾經混跡在揚州商界很長時間,必能找出這些大家族身上的破綻。”
“世恆啊,你不用給他們找繼承人,品性不好沒關係,只要願意歸順主公的就可以了。”袁襲笑道:“依我看,這些紈絝子弟被拿下的難度只怕比你們苦心思索誅心之策收服那些有才能的大族後嗣能容易。”
“軍師的意見可以參考,具體情由你和向傑自行把握,不管是紈絝子弟也好,還是優秀才子也罷,甚至用點特殊的手段也可,總而言之要儘快找到一家或者是幾家作爲突破口,如此才能穩定大局。”薛洋點了點頭,跟着道:“至於這個辦法,在第一家歸順之前不要被張開山他們察覺出來,讓向傑注意。同時這些人出來之後要想好後續的監督之法。”
“主公放心,世恆謹記在心,斷斷不會有失的。”尹世恆點了點頭信心滿懷的笑道:“主公忘了嗎,我也是庶出子,對於這些家族內部的勾心鬥角心知肚明,家族越大明爭暗鬥越厲害,現如今這些家族從上到下所有子嗣後輩都被我們拿住了,臣有足夠的信心讓他們內部自紛爭,最後主動向主公投誠效忠。”
“這一點在座的就算是主公都比不上世恆,哈哈。”嚴明恍然大悟隨即笑道:“主公將這個任務交給你算是交對人了。出身大族還從小目睹家族內鬥,兄弟鬩牆的只怕也只有你了。”嚴明和尹世恆是同一科的秀才,所以說起話來自然是無所顧忌,但是他這句話倒是讓尹世恆尷尬不已。
“好了,說笑歸說笑。此時一旦辦成,倒是有一件事你們兩位需要考慮一二,後勤部已開始組建專門的建設兵團了,準備重修揚州至長江段運河,拓寬拓深,然後修造一座大橋。然後勤部如今事務繁多,你們讓工司出面和他們對接。”薛洋擺擺手笑道:“從揚州的這場變革中走出來,有些事的確需要拿出章程了。”
“這建設兵團不光是造橋修河吧?”嚴明有些奇怪的看着薛洋,總覺得此時他忽然提出這件事似乎是意有所指。
“確實如此,一來是想在後勤部建立一個可以隨軍的建設工程兵,協助正軍應對南方河湖港汊縱橫的複雜地形,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讓工司能夠明白自身的職責,可不光光是分管水利的這些簡單的常規之事。”薛洋的一句話倒是讓嚴明和袁襲兩人點頭不止,這軍政兩方面都有未雨綢繆的意味在其中,讓他們一時之間想到了無數的事情,袁襲更是眼前一亮,薛洋雖然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但是卻讓自己之前的那句話有了落地之所。揚州局勢一定,淮南內部也該有動作了。
不過不論是此時的薛洋還是袁襲和若有所思想着是否進行機構調整的嚴明都不知道,在揚州這邊大局尚未落幕的時候,已經有人比他們還要快一步提前進行了行動,而且一出手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舒州邊境,向衝一邊全軍盡出,沿江設防,另一方面讓十三司緊急向揚州求援,同時讓嶽西望江碼頭的大隊商船立即前往蒲州等地。而水師內部也第一時間將急報送到雷澤和揚州等地。